周芷乔提着一叠资料走进培养科所在的西楼。

看见嵌在大厅墙壁的系统显示屏上只留下四个字：【关机状态】

她愣住了。

进入校正部五年来，她还是头一次碰上系统关机这种事。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系统一旦关机，程序无法运行，在其他位面执行任务的校正员就会失去和元位面的联系。不仅执行任务时无法通过系统获得情报科提供的信息，而且完成任务时没办法借助转移程序回来。

是因为牧迟和西塞尔吗？

还是……别的什么人？

周芷乔走进科长办公区，她那个领导果然是焦头烂额，对着电话那头说：“关机怎么行呢？！马上开机啊……我不管有什么人……哎！你们这个工作真是不到位——老李啊，人呢，是可以找的。你这个系统关机，我们校正员这边一下很被动了……”

有求于人，她乖乖等在门口。直到五分钟以后，赵观临挂断电话，整理起桌上的文件准备去参加一会儿的临时科长会议时，她才跃门而入：“领导，怎么了啊？”

“温心言去卯位面执行任务，到那说没看见反派。”赵观临叹了口气，“那技术科的人一查，发现又因为故障，传了一个过来。现在也不知道人去哪里了。”

“我们不是有检测器的么？反派转移过来，没发警报？”

“这个任务才开始，反派的危险性也不像牧迟那么高，检测器没发现。”赵观临摆摆手，一屁股坐在科长椅，拉开抽屉找资料，“现在技术科紧急把系统关机了，说要排查全部位面，看还有没有遗漏情况——你说排查归排查，怎么能关机呢？”

周芷乔感到这不是一个交材料的好时机：“哦，行，那领导你们先忙。”

赵观临何其老练，早看见她手里的评级材料，他直接说：“我在APP上看到你提交评级申请了。这么快就把纸质材料准备好啦？”

既然被点破，周芷乔不再推脱，把材料放在他桌上：“对。大概什么时候答辩？”

赵观临煞有介事地掂量了下她的材料，比上次厚了不少，突然问：“牧迟和西塞尔怎么样了？没惹出什么事来吧？”

周芷乔立刻说：“没有。很乖。乖得很。”

赵观临沉吟着翻开她的材料，其实他根本懒得看，这些东西他早都审过好几次了。评级过不过，关键不在于材料，而在于领导的心思。

虽说之前确实承诺过周芷乔，完成监护反派的任务就给她晋级……

但他这个下属心怀鬼胎，不肯真心实意地为部门做事，要是提拔了她，以后怕是会给部长找麻烦。

部长日理万机，当然不会在意这一个小喽啰，但他作为部长手下的得力干将，总不能给部长添堵吧？

“你这个‘监护人’的任务都没完成，怎么就急着来申请了？”赵观临说。

周芷乔说：“合约里没写任务时长，万一他们要在这待个十年八年的，我总不能等到那时候再来申请吧？”

赵观临一时哑口，拍拍资料说：“小周啊！你也知道，A级可算是我们部门的核心成员了，那是随时能被吸纳进‘执会’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评上的。所以你得再努力点，才能让上头看到你的诚意啊。”

每当他摆出这一套，这姓赵的心里就打起了算盘。周芷乔压下心头火气，微笑着问：“那领导，你说我该怎么做？”

赵观临满意地说：“我们得把反派的价值利用起来啊。这个卯位面的反派不是找不到了吗？元位面这么大，搜索一个人最少也得几天，系统可不能关机这么久。不如你让他们帮你找找？要是及时找到了失踪的锚点人物，那可又是功劳一件哦。”

她要真接了这活，后头赵观临说不定又会把“监护卯位面反派”的任务交给她。多做多错，这姓赵的就想她做错事，好有借口驳回她的申请呢。

周芷乔说：“他们不会愿意的。如果惹他们不高兴了，他们杀进部门，那会给部门造成多大的损失啊，领导！”

赵观临心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于是把资料随手塞进抽屉：“那这事改天再说吧，我现在很忙，要去开会了。”

周芷乔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的决定。

多说无益，她手上没有足够的筹码。

从校正部出来，她坐进部门给配的那辆出租车，有点烦闷地踩下油门拐进大道。这回儿周知澄还在参加决赛，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她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有个老头站在对面向她使劲招手。

“还真把我当跑出租的了。”周芷乔本打算当没看见，但定睛一瞧，居然是二手书店那个刘大爷。她这才靠边停下。

刘大爷坐进后座，摆手就说：“师傅，去夕拾书屋。”

周芷乔回头说：“刘大爷，是我。”

刘大爷哎哟一声：“是小周啊！你打表了吗？别坑大爷啊，我就这点退休金。”

老家伙一套书卖三百，还说穷呢。

“……不收您钱，我顺路把您送回去。”周芷乔顿了顿，“您怎么在这儿啊？”

“出来散散步。”

“夜里十一点您在这块散步啊？”

“你说啥？！”刘大爷装聋作哑。

“我说——夜里十一点——”

“什么？！大声点！”

“……没事了。”

“哦。”

过了一会儿，刘大爷感慨着说：“你也不容易啊。这么晚了还出来跑出租。”

“……”

“不过有失必有得。”刘大爷宽慰她，“养仨小白脸，总是要花点钱嘛。”

周芷乔：“你说啥？！”

刘大爷：“我说——养仨小白脸——”

周芷乔：“什么？！大声点！”

刘大爷：“没事了。”

周芷乔：“哦。”

她把车停在夕拾书屋门口，刘大爷矫健地下车，冲屋里头招手：“小西啊，麻烦你了啊。”

“这个‘小西’该不会……”

周芷乔忙伸头朝屋里头看。

她们这位黑暗神冕下正坐在刘大爷那张椅子上看书呢。

黑发在暖橘光的照拂下散着淡淡的光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不知哪里搜刮来的金丝眼镜，阔肩轻俯，蓝眸沉静。连同他身后杂乱的书堆构成一副旷世的油画。

周芷乔对西塞尔扬声道：“你在这做什么？”

刘大爷说：“替我看店。”

周芷乔忍不住吐槽：“这个店真的有必要开到夜里11点吗？”

西塞尔慢条斯理地卸下眼镜，直直望向她：“芷乔小姐，我在等你来接我。”

-

“呲——！”

蜘蛛的尖啸声划破深夜的寂静。

一只红黄背蜘蛛察觉动静，转向身后，一股极冷的喷雾欻得喷过来。那团雾气一碰触到身体即刻凝结让它无法动弹。

另外两只蜘蛛同时转身发出尖啸扑向周知澄。

“靠！能不能单挑啊！”周知澄闪到一边，抽出随身长刀劈向一只。那只被劈中的蜘蛛突然僵住，而另一只迅速爬向他张开嘴“呲”得吐出黏液。

周知澄打开喷管，喷雾猛然扑过去凝住了那些黏液。蜘蛛及时闪开又向他爬过来。周知澄再按，喷管突突突地冒白气——好家伙，喷雾用完了！

“不是吧！”他举起整个喷枪设备用力砸向它。“磅”得一声，是砸到钢板的声音。那两只蜘蛛停在那里，身体开始更用力地抖动，八只眼睛里显出痛苦与贪婪。有什么在撕开它们的背，即将破出来。

周知澄不敢犹豫，举起刀狠狠刺中其中一只。好硬的脊背。

但终于还是被他贯穿。包括它背里那只黄色的十眼蜘蛛。

可是周知澄的效率还是不够，另一只蜘蛛发出可怖的啸声，脊背被撑裂，一只黄背蜘蛛猛然跳出来。它不攻击周知澄，而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凭着本能去找食物——那个被蛛丝缠紧的少女。

“住手！放开那个女孩！有本事冲我来！”周知澄也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人话，但至少大叫能给他自己一些勇气。他奔向少女，在那个变异的东西咬向她的脖子时，拽住她唯一漏在丝线外的部位——头发，将她带离蜘蛛口。

他这个行为无论是对于少女还是对于蜘蛛，都太粗暴了。少女痛得睁开了眼睛，而蜘蛛愤怒地扑向他。

周知澄举刀劈向蜘蛛，长刀与蛛足相撞，刀居然裂了。周知澄的胳膊也被蜘足划开一道。它那拳头大小的口器张开，挥着前足剜向周知澄。

千钧一发之际，他头皮发紧，双手凝力，猛地打出一拳。血橙色的能量结实地砸中蜘蛛，嘭得一下，整个蜘蛛就爆炸开来。几断肢节散乱在地。

“咦？怎么突然能用异能了？”周知澄惊魂未定地看向自己的掌心。

所有的异能者在恶化区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像他们这类新生，一进来，大部分都施展不了异能。所以学校才会给这么多装备。

先不管这个，他回身半跪在地，一边用特质钳刀剪断蛛丝，一边问：“你没事儿吧？”

那少女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有些呆滞地看着他。她一头凌乱干枯的栗发，裙子破了很多口，手臂和双腿也被坚硬的蛛丝刮出了道道血痕。

“哎，你没事儿吧？”周知澄拿手在她眼前晃晃。

少女逐渐清醒，她缓慢地扫了周围一圈，最后把视线固定在周知澄的身上。

“能听得见我说话吗？”周知澄想了想，还是把自己身上的防护服脱下来给她，“你套一套，我结束任务送你去医院。”

少女看看他的衣服，又看看他。皱着眉头歪了下脑袋。

周知澄：“你该不会是个智障吧？”

他刚想补充，忽地听见什么簌簌攒动。

一回头，巢穴正在耸动。周知澄心想不好。恶化区的巢穴如果不及时打掉，就不断会生出新的变异物，所谓的“刷新”。现在为时已晚，一只、两只、三只黄背蜘蛛活动着长脚爬出来。

周知澄朝另一头看了眼。那边的打斗声依稀可闻，看来林时宜也进退维谷，他这边不赶快结束的话，别说拿冠军了，搞不好两个人——啊还有旁边这个精神状态有待考察的少女，三个人都会成为黄背蜘蛛的腹中餐。

“那来吧。”

按理说这种变异物肯定有弱点，不过他已经来不及找了。周知澄握紧手中长剑凝注异能，脚下一踏迎上去。一剑劈开一只，又横一刀贯穿另一只。

剑身泛着血橙色光晕，蜘蛛的粘液从剑尖滴下来。

恩？怎么比想象中容易对付？

难道，该不会，他其实很强？

“呲——！”又是刺耳但逐渐熟悉的尖啸。

周知澄：“糟糕！漏了一只！”

最后那只冲着他身后的少女蹦去。那少女连叫也不叫一下，只是皱起眉。空气骤然转冷，一道长有半米的冰锥化出贯穿蜘蛛，力道之大将它整个钉进了一米开外的巢穴里。砰得一声，冰锥炸开，连带整个巢穴都被炸解体。

爆裂的轰声里，满天零落的蛛丝掉下来。

少女转眼，看向不远处瞳孔地震的男生，那种眼神似乎在问他：“我做得对吗？”

周知澄噎了下：“你——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