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桑枝维持着半块点心在嘴里，要咽不咽的状态，脑子疯狂转了起来。
书里好像也没提到这个啊，还是她忽略了哪里……？
“等等，你说的不是至阳剑吧？叶徊师兄身上的那把剑？”她抬起眼看向岳阳。
岳阳：“对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聂桑枝：“……”
一定是最近吓人的事情太多，导致她的神经过于紧绷了。
不过，既然叶徊背的是至阳剑，练的是至阳剑法，那么他这个人十有八九也是……
聂桑枝顿时食欲全无，突然觉得自己成了高危人物。
在一本大男主修仙文里，猛然出现这种在体质方面互补的设定，怎么看都不会是空穴来风，阅文无数的聂桑枝几乎可以想到之后会怎么用。
本来还想和主角打好关系，这下也别打了，不仅如此还要跑得远远的，尤其是在叶徊受伤/生病/走火入魔这种负面情况加身的时候，退退退！
至于日常好感度这种问题……聂桑枝露出一个亲切无害的笑容，目光闪闪地看向眼前的少年。
“我脸上有东西吗？”岳阳条件反射地摸上脸，“聂师妹，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聂桑枝平缓地摇了摇头，脸上笑容一丝不变：“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还下山吗？”
“那自然是一定！”岳阳信誓旦旦地说，“等到评完级我就去找叶徊师兄，他也说了会等我！”
聂桑枝笑意更深，欣慰地点点头。
多好的孩子，朋友的朋友当然是朋友，她只要和岳阳这个小可爱打好关系，有他天天在叶徊面前刷脸，主角自然不会忘了她……等等！
“评级是什么？”少女一脸疑惑。
岳阳一言难尽地看向她，半晌才恍然大悟地敲了敲脑门：“忘了你人傻了……”
是失忆！不是傻！
聂桑枝忍住了，看在未来他肩负重担的份上，深吸口气：“对，我忘了。”
岳阳了然地看她一眼：“天和宗，不对，仙门三宗——灵山天和宗、淮阳长信宫、涑水庚子府——每年都会为出门历练的弟子评定猎魔等级，根据评级划定猎魔要求，有了等级才能正式离开宗门。”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岳阳会被道叶师叔抓回来，敢情真的是黑户偷跑，当然她也一样。
“……三宗轮流举办评级会，去年的评级会是在天和宗办的，叶徊师兄就是在那一次通过了评级。今年的话是在长信宫……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过几天要就有一批弟子去淮阳。”
岳阳：“我是一定要去，聂师妹你呢？”
“你去哪我就去哪。”聂桑枝迅速接话，听得少年一脸莫名又受宠若惊。
“好，好吧，那你去跟道真师叔，不对他闭关了……”岳阳抬头想了想，“要不你直接去？好像也行。”
他的话提醒了聂桑枝，她师父道真的药还没个着落呢！
喝下两碗汤药又歇了一会儿，聂桑枝感觉身体好多了，正好去找掌门师尊问问药的事，临走前她从岳阳手里要回了被没收的平安符。
岳阳：“这么多平安符，你是要给谁？”
聂桑枝收起符：“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亲手画的，无非就是给心上人……一个两个都这样。”岳阳忿忿地看向窗外，悲哀地想着莫不是春天到了。
聂桑枝奇怪地看着他：“可你给叶徊师兄不也送了？”
岳阳瞪大了眼：“那可不一样，我们都是男的！”
“噢，那我也是。”
岳阳不信，他懒得听她辩解：“你准备挂到哪里去？给树师兄吗？”
树师兄？
看着少女一脸茫然，岳阳指了指窗外的一棵大树：“就是那儿，那棵树是掌门师尊亲手种的，听说有三百岁了，大家都叫它树师兄。"
聂桑枝探出头看了一眼，虽然有点远，但真的很显眼，的确是一棵生机盎然的大树，树干足有四五个人合抱那么粗，巨大的树冠上挂满了符纸和祈福的飘带，从这架势上看已然成为了天和宗的一种传统。
聂桑枝好奇地问了一嘴，树上挂的都是什么符？
“最多的是祈祷涨修为的符，还有求学业有成的，求渡劫成功的，当然也有求姻缘的，总之可多了。”
你们这业务范围还挺广的。
不过见多了世俗里的人去寺庙祈福，原来修仙的人也有放不下的烦恼，聂桑枝感叹。
三千烦恼丝，四处是红尘。
原本她还在想，要不要把平安符给聂师妹烧去，但一想到她的坟都不在这里，要烧也得去坟头烧。如今既然来了天和宗，多少要在这个她几乎呆了一辈子的地方留个念想。
怀着这样的心情，聂桑枝走着走着拐了弯来到了大树跟前，把平安符结成一股，又是绑树枝又是挂石头，拼了命往树上扔。
然而悲催的是，她战五渣的体质两辈子没变过。从前去寺庙扔个硬币都吃力，更别说如今换了一副更虚的身体，好不容易把符扔树上去了还能从树杈缝里掉下来。
不仅让聂桑枝怀疑人生，就连一旁无所事事的仙鹤都看不下去，扑腾着翅膀来她身边欲以伸出援手。
聂桑枝：“……”
十动然拒。
祈福这件事，一定要自己亲自来……吗？
又一次用力过猛把自己摔倒在地，聂桑枝开始思索把仙鹤找回来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被她踉跄着甩飞的那一道弧线在枝头上绕了两圈，看得聂桑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然后……
一阵风吹过，枝头晃了两下，惨剧重现。
——她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落在树下的平安符在风中起伏，被一只宽大的手接了起来，同时另一只手在树干上轻抚了一下。
在聂桑枝震惊的目光中，树冠上伸出了一根树枝，圈起了来人手里的平安符，慢悠悠地回到了原位。
“……真不愧是师尊种下的树。”她喃喃自语，来到老人身边，“多谢师尊出手相助。”
“无妨，都是小事。”老人摩挲着树干笑道，“别看它三百岁了，还是小孩子心性，在同你游戏呢。”
游戏？
合着这树故意的？！
聂桑枝笑得勉强：“树师兄可真是爱逗人。”
要不是掌门种下的树，怕不是早就被人砍了吧？
“对了师尊，我师父的药怎么样了？”聂桑枝想起了正事。
“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老人看向她，目光凝重，“你带回来的药仅可稳定你师父的情况，不足以让他彻底醒过来，不过也为我们争取了时间，我已经通知你在外的师叔和你叶徊师兄，他们要是遇到木息草必会早日带回。“
聂桑枝缓慢地点点头，又在心中摇了摇头。
那么一截花梗能派上用处已经是意外之喜，剩下的，求人不如求己。
他们阵法一脉本就人丁单薄，若她不为自己的师父竭尽全力，怎么能指望关系更远的人为他们奔走？
更何况，这也是聂师妹的愿望，无论如何她都会为她实现。
“师尊，”聂桑枝认真地看向老人，“我想去淮阳。”
她要拿到等级评定，然后正式地出门打怪找药，何时能找到药何时归来。
老人惊讶地看着她，沉默了半晌，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我替你师父同意了。”
“嗯！”聂桑枝重重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大树，按耐不住心中的急切，转身跑了起来。
跑了几步，少女回过头挥了挥手臂，笑意在她脸上绽放。
“您等着我的好消息！”
老人眯着眼，乐呵呵地和她道别。
一切重归于寂静，只有风声在耳畔回响。
“孩子们都长大了，”树荫遮住了他眼中的光，只留下一句叹息，“你也是。”
“……只有我老了。”
树下的身影落寞又孤寂，背靠着树干轻轻闭上眼。
头顶树叶簌簌，仿佛是对他的回应。
老人笑了起来，想起了三百年前，还不是树的少年从山下一路闯来的模样。
少年一身魔气，站在离他最近的一级台阶上，在一片喧嚣中旁若无人地看了过来，眼中满满是自己的身影：
“掌门真人，求您信我一次。”
正是在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真的老了，老得忍不住开始回忆过往。
两百前，是不是也有一个人，用同样炽热的目光注视过他。
【沈琢，你敢不敢信我。】
第一次，他不信。
第二次，他不得不信。
是在救人，也是在救他自己。
第二日，他为少年渡去一身魔气，将退为原型的树枝种在了这里。
第三日，他几乎费劲修为，用飞升的机会换取了一线天机。
外界都说他是被魔修所袭，可只有沈琢自己知道不是。
三百年来，他第一次那么畅快，哪怕几乎丢了性命。
后来的每一日，他都会透过窗朝这个方向看，看那树枝可否有比昨日更高一些，叶片更多一些。
靠着这稀薄的念想，他拖着病体熬过了一个冬天。
第二年春日来临时，他亲自给树枝浇了水，忍不住想着，如果有一日树还能长大，那么他心中的那颗种子，是不是也能发芽？
三百年过去了，当年的树枝已经长成参天大树，这个答案也深深扎根在他心里。
——树犹如此，人何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