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撞开,木群神情慌张。
他被烟熏得灰头土脸,衣服也惨不忍睹,多处出现破洞,边缘焦黑一片,看上去像是火烧的痕迹。
他的后面,跟着的是一脸凝重的snake,他虽然没有木群这么狼狈,状态也不是很好,全身湿漉漉的,保吸水分的衣服不断往下滴水,头发弯弯曲曲地黏在皮肤上。
再后面……就是一群乌漆嘛黑只能看出人样的玩意。
“他们是去矿里滚了一圈吗。”然微瞪大眼,嘴唇上还沾着点糖渣。
持渺的手背到身后,从虚空中扯出两张湿巾和,丢给然一条,另一条用来擦手。
他细致地擦拭着每一个手指,神情认真,仿佛心里只有这一件事情。
木群扶着门,本来想开口,但是气一直喘不匀,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流下,脸上的污秽被带走,露出一道道白皙的纹路。
“五楼和六楼出事了。”snake一直在打量持渺,见持渺一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拒绝,试探着开口。
持渺擦拭手指的动作停住,他有猜测出事的地点,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五楼也有事。
“你们别告诉我是六楼触发死亡事件的人跑五楼去了。”持渺将湿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Snake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持渺面无表情地看向木群。
木群蓦然攥紧手,肌肉紧绷,嗓子里似乎被什么堵住,呼吸也停滞,他的胸膛几乎没有起伏,浑身颤抖,眼睛紧紧盯着地面,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是他的大意导致现在的结局,他已经做好受罚的准备。
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没有移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笑在他的耳边炸开,投在地面的
影子稍微往前移,手抬起撑在脸的位置。
他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抬起头。
持渺一只手抱胸,一只手支着头,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泛着点点的光亮。
“整挺好。”他嗓音含笑,轻柔仿若情人的低语。
后面的小黑人们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他们就是同寝室的玩家,松气的同时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这学生也太邪门了,刚刚的气氛别说木群了,他们也都快喘不上气。
“喂,那个叫什么戾什么的让我们来找你,你有什么后手就赶快拿出来,别藏着掖着,到时候耽误了我们………”
这个玩家的话停在了嗓子眼里,一股寒意顺着脊柱往上蹿,大脑叫嚣着要逃走,身体却动弹不得,双腿使不出一点力气。
他就傻了一样呆立在原地,紧缩的瞳孔中,那个容貌紧致的少年渐渐走近。
直到持渺走到自己的身后,木群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虽然很不厚道,但是他打心眼里感激玩家转移持渺怒火的愚蠢行为。
他转身,正对上snake的视线。
两个人目光重合,眼中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木群:?
他是见识过持渺狠辣的手段的,这个大佬是在怕什么。
“那个……”然回过神,小跑着穿过人群,来到持渺身边,拉住持渺的胳膊,示意持渺蹲下
来。
已经走到玩家面前的持渺顺从的蹲下,然踮起脚,在他的耳边小声复述。
“哥哥说,线索在六楼,需要你亲自过来,越快越好。”他说完,想要退开,却被持渺按住脑袋。
“你哥哥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杀过人?”持渺突兀开口。
然不明所以,诚实回答。
“哥哥说小孩子不能成天喊打喊杀,有伤和气。”
“刚刚有没有吓到你?”持渺叹了口气,用那种后怕的口吻开玩笑道,”还好想起来还有个你,不然当着你的面做这些,我估计要被你哥哥打死。”
他站起来,瞥了眼玩家,眼中满是厌恶,手虚拍他的肩膀。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别老是一副大爷样,灾厄游戏登入现实,现在的我们都是玩家,没有人更高贵,OK?"
说完,他就和玩家擦肩而过,双手枕在脑袋后面,吊儿郎当地往上走。
玩家的嗓子里发出嚯嚯的粗重呼吸声。
然看着持渺的背影,小声嘟囔。
“这有什么吓人的,哥哥也不是没少这么干,他只是不会在我面前杀人。”他又瞥了眼玩家,摇头故作老练的叹气。
“你说,你装什么呢,弱鸡。”
持渺的声音远远传来。
“你们不过来?”
木群急冲冲跑了过去:”持哥,等等我。”
Snake也马上跟上。
"snake的态度很奇怪,我们还是不要和那个学生硬碰硬了。”有玩家和同伴心有余悸,边走边用余光同情的看着那个倒霉蛋,他赫然是一副吓傻的样子。
走道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投在墙上的影子抽长扭曲成一团的庞然大物。
没有人知道,在持渺靠近的同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喃,阴冷似毒蛇的嘶鸣。
“虽然我不在乎那些蠢货的命,但是这不代表我会容忍有东西在背地里搞事情。而且你的目标是许戾燃吧。”
除了他没有人能听到这个声音。
慢条斯理,却又带着这一股子的傲慢,就像是那个该死的.…
细长的眼睛里蹦出怨毒的光。
想到那个名字,他的情绪激动到几乎快保持不住人样,浑身散出白烟,像是烧开后的水面,不断的冒出气泡。
他恨不得把那个人扒皮抽骨,将他身上的肉一点点剔下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可惜,那个人失踪已久,这些年他几乎是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他,只能杀死那些和他相似的人。
另一边的持渺扶着扶手往上走,热浪扑面而来,却在他的面前自发分成两股,向两边流去。
然追上他跟在他的手边,也沾了光,浑身舒服。
后面的木群就没他这么幸运,汗流浃背,一边擦汗一边汇报情况。
“他们触发的死亡事件是替死,那些学生都是死于寝室的大火,火是从六楼开始的,原因不知道。
“本来两位调查员和那个会控水的大佬合作的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发疯了,说什么他们只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要自己救自己,于是…”
“他从你的那边跑了,是吧。”持渺冷冷补充,”战斗的时候最忌讳松懈,回去以后一万字的检讨,交给导师。”
木群恹恹地低头,如果不是他见局势顺利放下警惕心,五楼不会有事,许戾燃他们也不会被困住。
“行了,虽然你有错,但是有人帮你分担了责任。”持渺挥手,“先把五楼搞定,不然上不去。”
一只小手自信地举起:”我,我毛遂自荐!”
似乎是到了自己的专业领域,可以大展身手,然显得格外激动。
持渺微微低下头,笑意从眼底溢出,他拍拍然的头,询问:“好的毛遂,你有什么办法?"
“我的技能可以看到安全的地方,很有用的,我们不用解决五楼的火就可以去到六楼。”
持渺愣住,他不确定地反问:“看到安全的地方?"
然点头,刚想说得具体点,却想到哥哥的教诲,不能暴露太多的底牌,于是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不会是……绿色是安全区,红色是危险区吧?" 持渺紧盯着然,后者的眼睛睁大,一脸的惊诧。
看来是说中了。
是巧合吗……持渺心里惊涛骇浪,洛什和然的身影慢慢重合又分开,他在心里打了个巨大的叉。
不,年龄对不上,洛什十几岁,然才八岁,还有就是气质。
然又傻又活泼,怎么看都不像是洛什那个走阴暗风的家伙。
最后,时间也对不上。
然明显一直跟着青年,不可能有空来找自己。
“不用,五楼只是顺手的事情。”持渺暂时压下心里的疑惑,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再晚点,许戾燃就要变成”午戾火月大”了。
Snake像是才注意到然,他垂下眼帘,似乎有些惊诧。
这个人身上有降低存在感的道具,除非是他愿意或者周围有特殊的磁场干扰,否则没有人能注意到他。
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持渺手指弯了弯,做出一个要东西的动作。
“随便来一种毒药,以及相对应的解药,越多越好,把火灭了。”
Snake摇头:“这不是普通的火,它们被怨气包裹,水无法穿透表面那层怨气。”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掏出两个小瓶子,交给持渺。
直觉告诉他,持渺有解决办法。
“怨气?我觉得,我现在的怨气要比他们大。”持渺指着自己眼底下那一层淡淡的乌青,”我不是很喜欢熬夜,当然,复习功课除外。
瓶口被打开,淡淡的黑气飘出,被热浪打散。
持渺倾斜瓶子,细长的毒药水从瓶口倾泻而下,落人到另一只漂亮似工艺品的手中,但是手中却没有一滴积水,反而是火焰肆意燃烧的五楼自天花板上凭空出现水滴,细细密密仿佛润物无声的小雨。
杀人于无形的毒药亦是救命的及时雨,看似细密,灭火效果却离奇的好,火势渐小。
尖锐的嘶鸣骤起,玻璃全部破裂,玻璃碎片四溅,全部向持渺袭来。
“嗯?"持渺好整以暇的偏头,眉眼微微弯起,致命的攻击停止在他面前一厘米处,无形的力引起空间的震动,玻璃碎片寸寸粉碎,在光下反射着虹光。
迷离的光影中,持渺向前一步,令人无法忍受的嘶鸣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住咽喉,万籁俱寂。
“许戾燃让我好歹搞一点功绩出来,为此他甚至愁白了几根头发,现在我是找到了合适的,希望以后他别再像一个老妈子一样在我耳边碎碎念了。”
瓷白的小瓶子被他徒手捏碎,最锋利的那片在五指间转了一圈,寒光顺着瓷片的下端一闪而过,在尖端凝成一点。
瓷片倒影出一张有火焰组成的惊恐人脸,尖端正对着他的眼睛。
周围的火已经熄灭,怨灵也几近消散。
只不过打散他的不是毒药,而是毒药上附着的、哪怕是早已被怨气侵蚀失去理智的他都为之感到恐惧的怨念。
“不能杀!”然听到什么急急忙忙跑上来,瓷片已经刺入到怨灵的眼中,马上就会刺破他的核心。
情急之下,然保住持渺的腿,用力往后拽,持渺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没有防备,被他拽得下盘不稳,直接往后摔去,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失去着力点的他也一屁股狠狠坐在地上,挂在腰间的伪装道具脱落,伪装解除。
一大一小的样子实属滑稽,木群没忍住笑出声,收获了持渺一记眼刀。
怨灵也趁机逃脱。
“你下次可以动嘴不动手,我反应的过来。”持渺被摔痛了,说话时不住倒吸凉气。
然也是眼睛泪汪汪的,他擦过生理性泪水,狠狠点头。
嘶……好痛,两人心里都留下了宽面条。
“得了,他总是身体快过大脑,说着会改,下次还做。”毫不留情面的话响在持渺的大脑,青年冷冷道,似乎早就习以为常,“解决完你的事就上顶楼,六楼人太多了。”
呵呵,明明可以直接在他脑子里讲,却偏偏让然代述,这个人一定是故意的!
持渺一边爬起一边恶狠狠在心中记账。
“嗯,故意的,怎样。”青年轻笑,对持渺挑衅道,嗓音又低又蛊,他歪过头,兜帽中漏出白皙的下巴以及一张过分红艳的唇。
红唇开合,隐约可见一点森白的犬牙。
他的脚下,是一只又一只半透明的怨灵,他们的脖子上套着一条由白色的奇怪锁链,锁链延伸汇成一股,缠绕在青年的五指间。
还差一只,青年一只手向后撑在女儿墙上,坐在墙边缘两条腿悬空晃着,他抬头观察天空中的明月,月亮周围出现一层淡淡的血色虚影。
他已经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
“你把解药分一分。”持渺把解药扔给木群后拉住然揉屁股的手,”至于你,和我一起上去。”
然撇嘴,乖乖跟着。
Snake 也走到持渺身后,三人向上面走去。
Snake的目光不露声色地在然身上打转。
小孩子的外貌很可爱,黑发黑眼长得虎头虎脑,看上去弱小,让人不由生出保护欲。
持渺走得飞快,慢慢的然落在后面,和 snake并肩。
“看够了吗。”然无聊地打了个哈切,斜过眼,直勾勾看着snake,“你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像是那种打量什么新奇物种的眼神。
Snake马上收回目光,这个小孩一点都不弱小,反而实力可能在他之上。
他能肯定小孩子是一个玩家,他的手腕上明晃晃的带着属于玩家的手环,一点都没有藏着掖着的想法。
是谁?snake大脑飞速转动,总排行榜上黑发黑眼的总共就几个。
技能运用的越多对外貌也会有影响,到最后,纯粹的黑发黑眼反而变少。
他听说过和亲眼看过的排名在他之上的具有黑发黑眼特征的,就只有【朽】、【Evis 】、【三水】、【阴阳师】、【观星】等十人。
除了【朽】和【三水】外其他每一个都有可能,前者不可能是因为确确实实死去已久,后者则是因为他见过。
虽然因为道具的作用他记不清【三水】的长相但是他可以可能肯定,【三水】不长这样。
持渺停在六楼楼梯口,眼中倒影出一副惨状。
怨灵逃跑,六楼的火也熄灭。
焦黑的尸体整齐排列挂在天花板上,每一个下方都积攒着一小汪冒泡的油脂,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被烤焦的气味。
如果是大火,不会流下油脂。
走廊上没有一个活人,然只看了一眼。
“不安全的。”他指着走廊,对持渺说。
许戾燃他们就在最后一个寝室里。
“每个寝室都是一种死法,像是过关一样,越是里面难度越大,最里面那间就是火焰的源头。”
Snake言简意骇,他站在一边,似乎想看持渺会怎么解决。
持渺把然往前推,很是愉悦地鼓励:“去吧,然卡丘!”
然瘪了瘪嘴,任命的使用技能。
“跟紧。”他说完,直接推开寝室门,撒开腿往前跑。
持渺悠哉跟在他的后面。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在寝室里的boss还没有反应过来前,然就顺着眼中的绿色从寝室后面的阳台上跳出去,来到下一个寝室。
持渺和他紧贴着,一步不落,唯有snake和他们默契不够,好几次都险些被伤到。
一时间只能听到推门关门声和 boss咒骂声。
解谜类支线任务开启后需要几秒才会加载出来,而需要特定空间才会触发的生存类支线任务,则是在开启的前几秒以及解决后出现一条绝对安全的生路,只要抓住那几秒,就可以无伤迅速通关。
持渺关上门,隔绝了里面的boss 的国粹输出,在他们面前,只剩下最后一扇门。
持渺把然拉到身后,毫不犹豫推开门。
门里是一个空荡的宿舍,身后的脚步声消失。
同一个空间中有几百个平行空间,不管多少人进人,都会被分到一个单独空间。
一双腿从上铺垂下来,持渺顺着腿往上看,和一个躺在床上的人对视。
那是一个皮相相当温柔的男人,看上去二十五左右。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半高领毛衣,底下是条卡其色的直筒型休闲裤,无论是样貌还是打扮都与这个学校副本格格不入。
“又来了一个?”他垂下眼帘,连声音都温柔得一塌糊涂,“我不想动手杀人,你可以选择自尽。”
男人生着一双月牙眼,眼神清澈迷离,似醉非醉。
他的视线落在持渺的身上,本来飘渺的气势骤变。
持渺忍不住后退一步,第一次生出逃离的念头。
并非是害怕恐惧,而是不想面对。
男人坐起来,不太确定的轻声重复他的名字。
“你是……小持,持渺吗?”他的声音很轻柔,仿佛隔着包装抚摸易碎的瓷偶,害怕声音一大,眼前的人就会破碎,他又会从冰冷的床铺上醒来,发现一切只是他过分思念下做的梦。
他其实不在乎这是不是梦,他只怕梦醒,再次陷入无边的孤独。
“你怎么还这么小啊。”男人不敢有大动作,他只是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贪恋地将持渺的身影收人眼中。
和久远的记忆中一样的长相,唯一不同的只有……
持渺的后背几乎和门紧贴,像是一只被吓坏的猫,全身紧绷,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弹起来。
男人从他防备的神情中知道了现在他的情况。
与此同时,一道低沉优雅的男声在他的脑海中想起。
“你话太多了。”
轻飘飘的话没有多少警告的意味,但是男人知道他的意思。
既然已经遗忘了,那就不要再让他回想起来。
起码,不要强行让他记起。
早在持渺进来的时候,那位高高在上的存在就密切关注着这里,并且屏蔽了他所有可能会松懈持渺记忆封印的话。
确实如他所想,持渺只听到他劝自己自尽的那几句话。
男人释然地弯起眉眼。
忘记了也好,与其带着仇恨活下去,他更希望小持可以快快乐乐的长大。
他的抬起手,五指间缠绕着一条锁链,锁链如有生命般延长交织,转眼就纵横交错在寝室的各处。
持渺耳边的流苏闪过微弱的光,那股难言的情绪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的威压。
眼前这个男人,很强。
“我的技能是[枷锁]。”男人闲聊般柔声道,”只要你能来到我的身边,我就放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