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渺关上门,中指与拇指一搓打了个响指,肉眼看不见的银粉散在空中。
屋里,青年抛玩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晶体,微小的粉末从晶体上散开,在灯光下显出点点银光,好似漫天星辰。
“哥哥,这是什么?”小男孩抵不过好奇心,凑上前观察。
青年把晶体塞给他,自己转身上床。
“那个家伙藏在我身上的,追踪道具。”
等持渺出去后青年才寻找,在袖口发现的。
没找错人,这个王八保护协会会长是个狠角色,竟然能在自己毫无察觉下将东西放到自己身上。
男孩见哥哥打算睡了,也不再闹腾,简单洗漱一下后也爬上床。
“晚安。”青年低声道,他的手在空中一挥,开关被按下,只留下阳台上的一盏灯。
“持哥?"
走在走廊上的持渺听到身后的呼唤后脚步不停,伸出手摆一摆算是打招呼。
木群也没有留下他的打算,低头确认时间,马上就要熄灯了。
持渺直接回寝开门,寝室里只有玩家。
“你今天晚上打算出去吗。”snake在整理一个个细长的小瓶子,持渺往后退了几步,和他保持距离。
“下次要搞出去搞,很难闻。”他屏住呼吸,视线在瓶瓶罐罐上扫过,一脸一言难尽,”还好你没有被腌入味,不然我一定要换寝。”
空气中毒药的腥臭味几乎要化为实体,熏得持渺肚子里翻江倒海。
“抱歉,毒药刚制出来都这样子,你要不要先去阳台那里,等味道散了再回来?”snake 歉意地提议,手里的动作加快,眨眼间一桌子的毒药都被收起。
他的态度让其他几个玩家词穷,他们吞下已经到嘴边的训斥持渺无礼言论的话,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除了面对排行榜前几的那几个大佬,其余时候的snake都是一副冷冰冰不理人的样子。
其他人如果敢嫌弃毒药的气味,下一秒就会去桥边报道喝汤了。
“不去,你们回来的时候轻一点,谢谢。”
持渺拐去阳台,关门前抛下话。
Snake应了,无视波塞冬万分复杂的心情,拉着他离开。
“你怎么回事?”波塞冬出寝室后马上甩开他的手,浑身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他怀疑眼前的不是snake。
“你当初突然的告白害得我把【幻视】女儿的书给弄湿了。"snake冷冰冰地叙述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往事。
波塞冬假咳一声,心中嘟囔,能不能别提那件事了。
本来好好的告白被小姑娘给打搅,小姑娘当时的表情狰狞,好似天都塌了下来,让他不敢继续下去,硬是拖了几个月才和 snake在一起。
“怎么回事?”波塞冬眼珠移向眼角,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Snake拨弄一个小瓶子,抿唇。
“灾厄游戏关闭后,排行榜上的人哪怕没有见过,也会有传出来的消息,但是时至今日,都没有人见过【三水】,也没有他的消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波塞冬知道snake只不过是想报救命之恩而已,但他还是有点吃味。
“灾厄游戏关闭前,【三水】进入了一个超S级的副本。”他叹气,弯身捡起一只瓶子,”小尘,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三水】是被那个人养大的。'
“那个人是【三水】活下去的动力,那个人死的时候,有人看到,【三水】几欲冲上去。那个超S级副本死亡率高达90%,【三水】明明有拒绝参加的资格,却还是参加。”
他不忍心再打击snake,只是在心里补充——不是主动找死吗。
Snake神情没落,一双眸子也暗淡了下去。
波塞冬的手一点一点嵌入他的五指,紧紧扣住,不留缝隙。
“先管好自己,灾厄游戏再次登入,以后只会更糟糕。”
他们又停留了一会,向楼上走去。
门板后面,直至脚步声远去,持渺才撑着墙把紧贴门板的身体撑起。
他们居然是这种关系!持渺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忍不住找人分享。
“欸,你们知不知道……”
“我们不想知道!”几个玩家一脸惊恐地大喊,虽然不知道持渺听到了什么,但是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与两位大佬有关。
他们可不敢好奇,生怕被杀人灭口。
持渺失望地嘁了一声,慢吞吞走去关因为心系大瓜而来不及关的阳台门。
转身恰好看到寝室门被用力关上,玩家趁他不注意着急忙慌地跑出去,寝室里只剩下他。
味道散得差不多,持渺关灯翻上床,闭眼放空大脑。意识渐渐模糊。
隐隐约约,他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透着绝望。
“你为什么要救我。”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中混着一两声清脆铃音,被质问的人很轻地笑了,嗓音磁性性感。
“大概是因为无聊吧,看你躺在死人堆里于心不忍,随手救了。”
走廊的声控灯突然开启,光线穿过门上的玻璃,直直刺在床上人颤抖的眼皮上。
持渺睡得不安稳,额头上满是冷汗,额发被打湿蜿蜒着贴在苍白的皮肤上,胸膛急速起伏。
黑暗与血红交错着充斥在目之所及的地方,黏腻、潮湿、冰冷感如影随形。
有什么更为可怕恐怖的亵渎之物隐藏在浓稠的血色中窥视着他,伺机而动,企图将他拖入到无尽的绝望之中。
他感觉自己在急速下沉,所有的声音都渐渐远去,肺中的氧气慢慢耗尽。
他想要离开,可是周围无形的黑暗与血红化为肢体,它们紧紧抓着持渺的四肢,捂住他的嘴,将他往下拖。
他被肢体淹没,一股戾气自心底生出,汹涌而来驱逐他的理智,让他忍不住想要将一切都毁灭。
嘶哑怨毒的话语混在一起从上方传出来,回荡在压抑的环境中,逐渐靠近。
持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困难,他的视线渐模糊。
“叮铃--”
现实中的声音穿透梦境,肢体仿佛被火灼烧,猛地消散,交织着红与黑的天幕被一束光刺破。
比晨曦更温柔、比初阳更耀眼的金光霸道地驱散所有的暗色。
持渺一下子睁开眼睛,眸底尽是未散去的戾气与凶狠,瞳孔深处一点猩红。他用手撑着坐起,五指插进湿透的额发中,将它们梳至发顶。
梦已忘了大半,唯一记得的是那璀璨的光芒。
阳台的门无声打开,夜晚微凉的风吹拂而过,他耳边的流苏被高高抛起,周身的燥热也消散了一点。
阳台上,一个人蹲在大理石栏杆上,宽大的斗篷在风中摇曳,但兜帽不受环境的影响,稳稳地将他整张脸遮挡住。
“梦魇了?”熟悉的低沉嗓音自兜帽中传出,青年单手支头,打量着床上的少年。
一般人梦魇惊醒后都会展露出脆弱的样子,
少年却反其道而行,比之前要狠戾。
持渺边平复呼吸,边没好气地怼过去:"没眼睛?"
青年翻身落地,露出身后的另一个人。
为了表示诚意,他们解除了伪造的外表,小孩子个子不高,才到青年的腰间,年龄比持渺猜测的还要小,看上去才8岁出头,脸色苍白,一脸惊魂未定,眼底还带着几分恐惧。
“来托孤的?”持渺心情不好,看到什么都想要怼。
青年让小孩进去,自己则靠在栏杆上,双臂张开搭在平滑的台面上。
“他早上拿了一本书,触发了死亡支线,我去解决问题,你帮我照看他。”
斗篷的袖口宽大,露出消瘦骨感的手腕,青年戴着战术半指手套,指甲涂黑,更衬得指尖苍白,仿佛无暇的冷玉。
持渺没有拒绝。
“你睡下铺,我朋友的床。”
小孩鹌鹑似地亦步亦趋,频频回头,就好像持渺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无视小孩求助的目光,青年拉上门,踩着栏杆离开。
持渺翻下床铺,在许戾燃的包里翻找。
小孩子安静地坐在床边,他被吓坏了,心情久久无法平复,如今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与陌生的人相处,浑身都不自在。
捏包装袋的声音响起,把他吓了一跳,几乎是瞬间蹦起,像是一只可怜的幼兽。
持渺摆了摆手中捏着的黑糖话梅棒棒糖,收敛戾气后,昏暗灯光下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脆弱不少。
他的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微微弯起,软得一塌糊涂。
“来一颗吗。"
小孩瘪着嘴,接过糖撕开包装,坐了下去。
他含着糖的边缘,垂下头,突然抽噎起来,眼泪顺着脸庞大滴大滴地往下流,哭得很是厉害。
“我是不是很没用,只会给哥哥带来麻烦。”
持渺用牙撕包装的动作微顿住,他回过头,没什么表情地听着小孩断断续续的话。
不得不说,他惹的麻烦确实很多,小到得罪了别人,大到激怒最终boSS,他和青年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听着听着,持渺眼底浮现出怜悯,觉得青年也不容易。
“行了,别哭了。”持渺蹲下,手肘支在大腿上,平视小孩。
小孩哭得满脸通红,五官虽然看不清,但是可以感觉出他长得很好看。
“听完你的事迹,我也觉得你很没用。”他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自己的感想,小孩子哭得更凶了。
“但是,你哥哥现在都没有抛下你,说明他很爱你。”持渺接着道,他掰着指头,慢慢叙述自己观察到的,“你哥哥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凶残,但是面对你时,他收敛了所有的凶狠,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哥哥,虽然他似乎很喜欢逗你,但那恰恰是爱你的表现。”
持渺伸出手,揉了揉小孩子的头发。
小孩打了个哭嗝,红着眼睛反驳:“可是……我和他没有一点可比性,我……我没有他千分之一的有用。”
“他?”
小孩咬着下唇,用泣音低声道:“哥哥本来的弟弟。”
持渺倒吸了一口气,心中嘀咕。
这是……替身文学?
突然,他的耳边出现一道冰冷的声音。
“别想多,我救他确实是因为想到了我的弟弟,但是我分得清他们,只不过他从来不信。”
青年一直关注着这边,他站在宿舍楼的楼顶,一只手按在耳边,冷淡地解释。
“如果你能让他不再胡思乱想,我可以给你分享我找到的线索。”
青年丢下这句话后就放下联络道具。
楼顶的风比起其他地方要猛,斗篷下摆被风扬起,皓月当空,古铜色的月恰好将他瘦高的身影框人其中,像是一副充满古意的画卷。
宿舍楼整体呈回字形,他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在一楼空地上上演的追逐,漆黑眼眸倒映出一楼空地的真实。
那是一张狰狞的巨大鬼面,它张着嘴,密密麻麻的尖牙外翻,贪婪地吞食着鲜美的□□。
追逐玩家的鬼不过是幌子,他们不过是伥鬼,唯一的用处是将玩家驱逐到鬼面的嘴里。
看不透表面的玩家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哪怕这次幸运地等到人来搭救,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副本里,还是难逃一死。
他家的小孩虽然爱惹麻烦,但是实力不低了。
其实小孩可以像以往一样自己解决招惹的麻烦,只不过比起厉鬼,青年更想解决小孩子对自己的固执印象。
他看了一会就觉得没有意思,转身离开。
寝室里,持渺安抚着小孩。
“你和那个弟弟又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如果你哥哥真的把你当成某人的替身,那他会允许你这么没用吗?”
持渺叹气:”想什么呢小屁孩,如果你是那个弟弟的替身,你哥哥只会让你不断往他心中的弟弟靠近,哪里允许你有自己的想法。”
他掰起手指举例:“你会被他要求学习那个人的习惯、神情,那个人会什么,你就要会什么,你还不准有自己的成长路线,因为前人的成长路线就是你要复刻的。”
“如果做不好,就会被处罚,吃不了饭都是基操,更过分的是无止境的辱骂与鞭打……”
他说得详细,就像是曾经有人这么对他过一样。
小孩子小声抽噎,他想要反驳,但是找不着出什么可以反驳的话,只能吃糖。
哥哥从来没有要求自己模仿谁,也很纵容他。
持渺终于说服了他,松了口气。
“好酸……”小孩子含化外面一圈的糖,咬在话梅上,尚且带着泪痕的脸皱起,终于不哭了,小声嘟囔,“我还是喜欢麦芽糖味的。”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持渺站起边活动蹲麻了的腿,边问。
“我叫然,虽然的然。”小孩子把话梅咬出来吐在包装袋里。
持渺眨了下眼,总觉得他这个动作似曾相识。
还不等他想起是在谁那里看到相同的动作,急促慌乱的脚步声打乱他的思绪。
“持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