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峻一阵愕然,把冽青云稍微推开一点,抬起头看着冽青云的眼睛。
冽青云笑了一下,“为了监视重刑魔族的动向,圣光岩在邢都几个主要大狱都设了暗桩,这是跟邢都帝君通过气的,是圣光岩和刑都之间的默契。”
“四众议事会那帮糟老头儿的疑心病没治了!”
“要不是军持发现得早,拿钱赌了那家伙的嘴,你们的越狱计划早捅上圣光岩,捅进四众议事会了。”
“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来得及说吗?刚起个头就被你踹个半死,还被喊‘滚’。”
“你活该。”
“是啊,我真的很活该。”冽青云叹着气抱紧了叶峻,“喊一嗓子,就把你吓死了。”
“老子是一脚踩空,摔的!”
“摔的也好,吓的也好,反正你进了邢都,落到浣孽滩上受罪。你不知道那天看见你身上被火雨烙出的那些伤疤我有多心疼!那时候我真想什么都不管了,就那么带着你跑掉。”
叶峻脸上噌噌冒火,不知道怎么接茬。
他早就感觉这蜥蜴脑袋对自己不安好心,结果这家伙还真的……臭家伙干嘛要说出来嘛!真是没羞没臊,没脸没皮!
“可是没有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万全的准备,我们能跑到哪儿去?到处是眼线,到处是陷阱,到处是算计。”冽青云又叹了口气。
叶峻臊得不行,只能打岔把这话题赶紧岔开,“你弟弟拿多少钱贿赂那个暗桩?他靠得住吗?会不会收了钱又去告密?人家终究是圣光岩的眼线。”
“别担心,他没法兴风作浪了。”冽青云揉揉叶峻的后脑勺。
“难不成你弟把他也弄死了?”
“借着这次拷问役兽的事,军持跟摩炎摄道做了交易。”
“这跟圣光岩的暗桩有什么关系?”
“军持把事情跟摩炎和盘托出,摩炎答应狠狠咬这家伙一口,让军持有理由宰了他。军持答应摩炎把鬼磐畸零和夜叉绵这两个叛徒千刀万剐,不为难参与越狱计划的其他魔族。”
“‘不为难’?你弟放了其他人?”
“放是不可能放的。军持没拷问他们,让摩炎带着他们去了罪黯沉渊。”
这是比被严刑拷打,折磨致死好些。可是……“他们终究还是死了。”
“永世受苦,不得解脱,和神形俱灭,烟消云散相比,到底选哪个比较好?不是当事人,谁也说不清。”
“如果让我选,我两个都不要。只要没走到绝境,我就要试试第三条路。”
“走到绝境了呢?”
“真到了那种地步,我选玉石俱焚。就算死我也不能默默无闻去死,我要捎上一堆敌人、仇人,谁也别想落着好!”叶峻咬着牙说。
冽青云笑了,“绝对是你的风格。我喜欢。”
叶峻脸上发烧,用指头戳着冽青云的脊背,“要是有什么,我第一个就捎上你!”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说话一定要算数。”冽青云吻着叶峻的太阳穴。
“你脑子没毛病吧?我说要拉你垫背啊!”
“你说死都不要跟我分开。”
“放屁!” 叶峻浑身冒火,推着冽青云的肩膀,想挣脱这蜥蜴脑袋的怀抱回自己屋去。
冽青云紧紧抱着他,不让他动弹,也不吱声。
半晌,叶峻不挣扎了,窝在冽青云怀里小声说:“你松开点儿,我都快透不过气了。”
冽青云稍微松了松胳膊,“现在话都说开了,摩炎摄道这事可以到此为止了吗?”
叶峻想了半天,闷闷地“嗯”了一声。
“接下来,我们谈谈你失眠的事。”蜥蜴脑袋有板有眼进入第二个议题。
叶峻打了个哈欠,“大哥,我失眠的事只要你用魂术来上一下子就天下太平了。”
“这是治标不治本,你这问题得从根源上解决才行。”冽青云用脸颊磨蹭着叶峻的额头,“你好像有点困了。”
“我一直都困,可就是睡不着。眼睛一闭都是那孩子的脸,还有他被我砍断的手,他被日殒炎流点着时发出的惨叫。”
“那只役兽不是索亚·戈兰,只是为虎作伥的魔物。你不杀它,它会不停吃人,拿吃人取乐。”
“可是……”
“可是什么?你那个朋友告诉你了,役兽永远没法再恢复原身。”
“虽然是这样……”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吃人的东西没死,还能变回索亚·戈兰回到他父母身边去,你觉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当然了!”叶峻说,“这还不算皆大欢喜,那什么才算?”
“他吃马成斌的事怎么算?”
“嗯……”
“吃了白吃?”
“他才十一岁。”
“十一岁杀人就不是杀人了?他的命是命,马成斌的就不是命了?还有他最近这段日子吃掉的广武大区那四个小学生。这些孩子哪个不是父母的心头肉?”
“那些小学生也不一定就是他绑、他吃的,又没证据。”
“那三个大学生呢?在他洞口周围的泥土里检测出了三个人的血迹,洞里还有其中两个人的毛发。”
“照你这么说,他杀了四个人,所以我们可以理所当然地杀掉他?能杀他四次就更好了是吗?”
“虽然这么说听起来硌耳朵,不过——”
“那还要少年监狱干嘛?摩炎那些杀人如麻的,不也只是判了个永堕罪胜无尽狱,没判灰飞烟灭吗?”
“少年监狱。”冽青云揉乱了叶峻的头发,“我本来以为你是多愁善感,现在才知道你不是多愁善感,是‘正义理想主意’。”
什么叫“正义理想主意”?叶峻给了冽青云背上一拳。
“说好了不吵架,冷静讨论的,你怎么又动上手了?”
“你找打!”
“因为我戳中了你的要害。”
“老子没要害。”
“我告诉你,正义理想主义是这世上最伪善的邪.教之一。这玩意儿你才应该马上给我甩到粪坑里去,不然早晚叫它害死。”
“我不是。”
“你还不是呢?”
“我就不是。”
“我们来分析分析你是不是。你觉得我们是好人,行事做派自然应该比坏蛋高尚,是还是不是?”
“不然怎么区分好人、坏人?”
“好,作为正义的化身,我们应该给所有坏蛋改过向善的机会,哪怕十恶不赦的坏蛋,我们也不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还是不是?”
“《时轮法典》又不是我写的。”
“我们现在在讨论你的问题,不是写《时轮法典》的混蛋。”
“你骂你爹还不够,七柱元神也要骂。你还是个嗣神呢,你好意思吗?”
“别打岔,回答我的问题:我们是不是不能以暴制暴?”
“差不多吧。”
“你觉得索亚·戈兰这样的孩子从少年监狱出来之后变成十杰青年的概率有多大?”
“十杰青年标准太高了,起码能变成个安善良民吧。”
“自欺欺人?还是你没看他的档案?”
看了。
“他五岁就往邻居的宠物狗身上倒色拉油,然后拿他爹的打火机点着了狗尾巴。他用开水泼流浪母猫和小猫崽,把表姐的垂耳兔按进灌满水的浴缸。他用笔捅同学的眼睛。安善良民,你是认真的吗?”
“他太小了……”
“你在特训部的时候,犯罪心理学这门课考试得七十三分,这说明课本上那些经典案例你起码记得一半以上。”
“您抬举了。”
“你告诉我,在变态连环杀人犯里有多少人从童年时期就劣迹斑斑,有虐待动物、暴力伤害和纵火的记录?”
“你……你怎么躺在床上还搞随堂测验啊?”
“告诉我比例?百分之几?”
叶峻不吭声,用指头在这蜥蜴脑袋背上写了“93%”。
“正确,还没全部还给你的犯罪心理学老师。所以从理论上来说,索亚·戈兰就算进了少年监狱,将来也只有百分之七的概率会变成安善良民。你为他睡不着觉,不觉得自己傻吗?”
“他将来的好坏谁也说不准,我现在是实打实杀了个十一岁的……”
“我再说一遍,你杀的不是十一岁的小孩,是只三岁的役兽,魔物!”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不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我也不会睡不着。你记着,有时候死也不失为一种赎罪的方式。”
叶峻不吱声,点点头。
“往后我们不知道还会碰上多少役兽,这些役兽里又有多少只原身是凡族小孩儿,你最好快点把心态调整过来,不然到了危机关头你缩手缩脚,事情了了又睡不着觉,我可没工夫管你。”
“你现在不是管着吗?”
“我只管这一回。下次你爬再到我床上来,我绝对二话不说把你踹下去。”
叶峻哼哧一声,心说:你才不会呢。
不过,就算冽青云不会真的踢他下床,他也得好好调整自己的情绪,下次真不能再这样了。
失眠还不算什么,就像这蜥蜴脑袋说的,如果关键时候自己掉链子,那就坏菜了。
冽青云叹了口气,“你啊,真是傻透了。这边当着赏金大盗偷画,还画赝品卖给人家骗钱,那边却死抱着正义理想主义的大柱子不放,撕都撕不下来。”
“我画假画的事你怎么也知道?我总共也就画过过那么十来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