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世塔剧烈摇晃,像个被挠了痒痒肉的巨人。
天顶由华莲伞盖和雾幔网门交织而成的双重结界风云变色,翻腾欲堕。巫夏海波涛汹涌,掀起巨浪,海面上咒术幻化的白莲一朵朵消失不见。
突然,地底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啸,咒世塔塔身猛地往左边倾斜了六十度,塔底基座露出了大半。
铺满广场的暗红地砖发出阵阵崩裂声,以塔基为圆心,呈放射状崩开数十条裂口。
咒世塔的上百根基脚从这些裂口里中拔脱出来,有的伸到空中扭搅抽打,有的俯在地上摇甩蠕动。
这些基脚,最大的二三十米长,直径三五十公分,小的不过手腕粗,一两米长。它们既像红色的蛇群,又像怪物的肠子,叫人看得胃里翻搅,恶心得要命。
它们只是咒世塔基脚中新生的须根,和扎入海床,一直延伸到妖云怆露殿那面海底盆地里,长满啮臼的那些大基脚不能相提并论,可杀伤力照样不容小觑。
无论大的小的,别说被其中任何一根抽打一下,你即便只是离它们近一点都是致命的,因为它们会瞬间把你吸附过去,眨眼就吸干你全身的血液。
烈焰焚身,这食人妖塔此刻似乎痛苦难当,不断剧烈摇摆,左右掀动塔基底座,从地下拔出更多基脚。
大裂小缝的广场地面不一会儿就变得比刚开挖的建筑工地还坑凹破烂了,从正厅里逃出来的人们几乎没有了立足之地。
与此同时,大家还要时刻准备好闪转腾挪,躲避咒世塔抽打过来的基脚。
这回,用不着谁喊口令打暗号了,傻子都能看出现在形势严峻,保命要紧。于是,能结护体结界的人纷纷操控护体结界迅速升到空中,朝海面上移动。
没本事结界的人,只能自认倒霉,在危机四伏的残破广场上抱头鼠窜,呼天抢地。
夜密把结界移到离咒世塔两三百米远的海上,愕然看着眼前只会出现在灾难电影里的一幕:
此刻,咒世塔整个塔身都被火焰和浓烟包裹着,它似乎被烧得痛不可耐,忍无可忍,剧烈摇晃了几下后猛地往上一窜,把自己的塔身整个从广场上拨脱出来。
已经破损严重的广场再遭重创,咒世塔基座周围的地面彻底土崩瓦解,沉入大海。
广场中央出现了一个硕大无朋,灌满墨蓝海水的坑洞。
环绕在广场周围,离咒世塔最近的那四五十座小神殿因为延伸到它们地下的基脚拔脱出来而被甩到半空中,又纷纷掉落下来,在海面上砸起了大片水花。
巫夏海上浊浪掀天,咒术幻化的白莲完全消失不见了。
咒世塔冒出的火光、浓烟直冲天际,和天顶由华莲伞盖和雾幔网门形成的双重结界融合在一起。
巫夏海虚假的阳光在迅速变暗,平日里总是在墨云似的结界中不断炸亮的一道道巨大的枝形闪电已经踪影全无。
咒世塔把自己从广场上拔脱出来时,夜密注意到浓烟缭绕的塔顶部分有不少着火的塔身碎块迸射出来,拖着尾气般的黑烟掉进海里。
看样子,这妖塔“离家出走”时,靠近天宫那几层,或者就是天宫里,又发生了一次规模不小的爆炸。
爆炸过后,一团黑影从塔顶浓烟中窜出,像冲破封印重获自由的怨灵一样朝天顶窜去。
一道金色光焰紧追在这黑影背后,速度快如闪电。
·
叶峻冲出咒世塔后,体型大得像架小客机似的夔厉鸟在他视野里已经小得像只麻雀。
空中没有参照物,他拿不准这扁毛畜牲现在距离自己多远。
不过,它正大力拍打着翅膀,迫不及待朝天顶飞去,想冲出结界逃离巫夏海,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瞥了眼天顶黑云般的双重结界,叶峻发现它们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厚密了,翻涌得却比之前剧烈,夹杂其中不断炸亮的蓝色枝形闪电已经消失了。
现在,夔厉鸟也许只要拍打几下那船帆般巨大的羽翼,就能轻松穿透华莲伞盖和雾幔网门飞到巫夏海外面去!
叶峻心里着急,提着魆阴刀就火速追了上去。
离夔厉鸟还有四五十米,他就把苍日阳炎注入刀刃,朝夔厉鸟狠狠砍了过去。
凌厉的刀风直击夔厉鸟左翼,瞬间点燃了它左翼黝黑光亮的羽毛。
左翼着火,正一股脑儿冲向天顶的夔厉鸟不知是痛是怒,咕嘎一声怪叫,颈部的羽毛嗖一下都竖了起来。
孔雀开屏用尾巴,这凶鸟用颈羽。
怪叫一声之后,它猛地扭过头,看向从背后偷袭它的叶峻。
“来呀,狗东西!就是老子烧的,来单挑啊!”叶峻停立在高空中,挥着魆阴刀朝夔厉鸟喊。
夔厉鸟血池般的双眼瞪得溜圆,盯着叶峻看了几秒钟,它振翅掉头朝他飞过来。
好哇!叶峻就怕它一门心思飞出巫夏海,不过来。它过来就好办了。
叶峻后撤半步,提刀拉开架势等着屠鸟。
夔厉鸟越飞越近,离叶峻还有二三十米时,它身子微微后仰,亮出独脚上那四根长着镰刀般利爪的脚趾,提前做好了捏死叶峻的准备。
叶峻不退不避,也不迎击,只是在原地以逸待劳,盯着它刚才被魆阴刀削掉了不少羽毛的脚杆,估算着距离。
飞到离叶峻不到五米的地方,夔厉鸟抖动着黑日一样竖立在脑后的颈羽,独脚一伸,趾爪大张朝叶峻抓来。
瞧它这跟废旧汽车回收厂吊车钢爪似的玩意儿,叫它抓住了,不用多,只捏一下就能把你的五脏六腑从嘴里挤出来。
这扁毛畜生是想一爪子就把他捏成肉酱吗?叶峻冷笑着挥刀砍向这奔着要他命来的利爪,刀势沉猛、刚硬,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夔厉鸟中间那个最长的趾爪应声被齐根砍断,掉进海里。
夔厉鸟戾声惨叫,断趾根部像炸裂的水管一样喷溅出大量黑血。
幸亏叶峻闪得快,一下退到二十米开外,不然就得被迫在这扁毛畜生的黑血里冲淋浴了。
脚趾被斩断,这扁毛畜生肯定痛得要命,可它惨叫过后却丝毫没有惧怕、逃走的意思,翅膀一拍,瞪着狞厉的血眼又朝叶峻飞过来。
硕大的羽翼扇起的气流强如风暴,把叶峻身上厚重的绮冥幻焱千烨甲的甲片都吹得簌簌掀动,噼啪作响。
尽管没有因为断趾而退缩,但夔厉鸟这次好像学乖了,不敢再伸爪子来挠叶峻,变换了战术,大张着尖利的钩喙,似乎想改用嘴啄死叶峻。
叶峻不想跟它捉迷藏,只想速战速决,宰了它然后去帮冽青云。
他跟第一次一样,仍旧以逸待劳矗立在高空中不动,等着夔厉鸟送上门来。
等这凶鸟够着脖子,张开钩喙来啄他,他会猛地往下一出溜,出溜到它的咽喉部位,先砍断它的脖颈,再剁下它的脑袋,拿回家做个2.0版开阳幻炉!
叶峻盘算得挺好,夔厉鸟也气势汹汹过来了,这场人鸟大战似乎马上就要在接下来的几秒钟时间里分出胜负,以人类的完胜画下句号。
可是,老天爷是向来不肯从人愿的。
夔厉鸟是杀气腾腾过来了,却不是来啄死叶峻的。它想置叶峻于死地的另有他法。
飞到离叶峻不足五米的地方,这扁毛畜生猛地停住了,一边在空中快速拍打着翅膀保持平衡,一边用血红的眼睛睖着叶峻。
叶峻一阵愕然,不明白这凶鸟明明一副不弄死你不甘心的架势,怎么会突然停下来?
惊愕归惊愕,他却不想浪费时间琢磨这凶鸟的心思。
它不肯不过来,就换他主动出击。反正缩短这五米距离杀它跟好整以暇等它送上门来再杀,多消耗的这点儿体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打定了主意,叶峻攥着魆阴刀就朝夔厉鸟扑了过去。
这时,他注意到夔厉鸟瞪着他的猩红双眼中那两颗碗口大的微型黑洞似的瞳孔猛地缩小了。之后这凶鸟咕嘎一声怪叫,叫声响得差点震破叶峻的鼓膜。
除了震得人耳膜几乎穿孔的叫声,还有一股冻彻骨髓的冰风随着这巨大的吼叫声从夔厉鸟嘴里喷了出来。
“冻彻骨髓”不是形容,是描述。
这股冰风扑面而来的瞬间,叶峻的脸颊冻得发麻,刘海、睫毛瞬间凝霜,身上的铠甲也白花花结了层冰。
叶峻一怔,脑海中闪过上辈子杀死狂阳鸟时的画面。
狂阳鸟诞生在零下五千度的极寒冰雾中,它之所以一生逐日,追寻热源,就是因为自己浑身上下冰冷至极。
狂阳鸟的体温任何时候都在零下千度左右,它的皮肉是会动的万年寒冰,它的血是液化的千里雪原,它的吐息是永远沉积在它体内的孕育它的极寒冰雾。
上辈子跟狂阳鸟搏杀时,叶峻就见识过它冰寒吐息的威力。
那连同叫声一起从喉咙里喷出的冰风雪雾似的吐息,喷到哪儿哪儿就凝霜结冰,魂力稍弱的魔族、神族让这吐息喷一下,当场就会冻死。
更不用说凡族了。
当年被狂阳鸟的吐息喷到的凡族,身躯会瞬间冻成人形冰棍,然后直接炸裂开来。
然而,这被喷一下就马上要人命的冰寒吐息并不是狂阳鸟的杀手锏,只是它发动至阴至寒的杀手锏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