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翳千圣问。
“在路上看到他之后,我、我跟着了魔一样,不知道怎么的就一路跟着他往广场这边来了。”蠢货战战兢兢继续说,“我看着他跑过桥头,在广场边站了几秒钟,然后就朝正厅这边走过来。我不能进入广场,所以只能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他……”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翳千圣问。
“不到半个小时。”蠢货说。
翳千圣犹豫了一下,扭头对素湘绝说,“叫所有人暂停,包括诵经的祭司。”
“您要问谁见过炽云尊吗?”素湘绝说。
“还问什么?把所有祭司编队,跟守备军一起搜塔,把曜给我找出来!”
“是。”素湘绝转身朝正厅里喝道,“所有人都听着!暂停手里的工作。各组今晚当班的负责人都到我这儿来!快!——”
“你接着说。”翳千圣对跪在地上这浑身烟臭的蠢货说,“你说曜杀了人?他杀谁了?”
“其实……翳尊——”蠢货抬起头来,眼中的恐惧已经消退了大半,“翳尊恕罪,其实小的没看到尸体,只是猜测看守西四北十七的纹星蛰和司阳荆已经被炽云尊正法了。”
翳千圣发现这家伙臭归臭,但并不蠢。
一听看到的是曜,他就知道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前自己不会拿他怎么样。他胆子大起来了,还开始拍曜马屁了。
“正法”?哈!
他清楚拍曜马屁能哄自己开心。他觉得自己开心了,那即便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会把他“正法”了。
这人非但不蠢,还精于算计。
敢以下级祭司之身冒死硬闯咒世塔正厅,这家伙是盘算过的,不是莽夫之举。
也许,他看到曜的瞬间就猜到了曜的身份——即便此前没见过曜,他也跟所有人一样,听说过那双胎藏时轮独一无二的绿眼睛。他清楚今晚这事是他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决定拿命赌一把。
他的运气真不坏,不但闯到了咒世塔主事跟前,还迎头撞上翳千圣!
翳千圣乐了,对跪在自己脚尖前的家伙多了分兴趣,问他: “你叫什么?”
“迹江浔。”
“起来说话吧。”
“谢翳尊恩典。”迹江浔站了起来,以拳抵胸向翳千圣行了礼。
翳千圣打量着他,他年轻、强壮,五官端正,眼珠很黑,黑得像暗影,眼白在跟眼珠一样颜色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更加白了,白得像沙漠里风化千年的骸骨。
如此黑白分明的眼睛,精明得近乎狡狯,让人一看就知道他胸有城府,精于算计,不是无脑莽夫。
精于算计没什么不好。聪明人永远比蠢货讨人喜欢,只要你比他更聪明,就能把他和他的聪明完全掌握在手心里。
“你姓什么?”翳千圣问。
“回翳尊话,小的姓‘因坦’。”
“哦,是因坦家族的。穆拉是你什么人?”
“穆拉祭司长是小的叔父。”
“远房的?”
“穆拉祭司长是小的嫡亲叔父。”
“有穆拉的教导你怎么会只是个看守地基的下级祭司?”
“小的年纪轻,资历浅,需要多加磨练。叔父最怕我们这些子侄辈仗着他的身份不学无术,走捷径。他一直嘱咐我们不准因为自己的姓氏得意忘形,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靠实力进身。不止我,叔父的亲儿子,我那些堂兄弟也都是下级祭司,只有一个去年通过考核,凭实力晋升了中级祭司。”
翳千圣笑了,这家伙这通表白,不但夸了穆拉,把整个因坦家族都夸进去了。
比起穆拉那个去年升了中级祭司的儿子,翳千圣觉得迹江浔更值得栽培。祭司晋升只考核术法和执行祭仪、祭礼的能力,可不考智商和情商。
比起穆拉那淹没在中级祭司堆里的儿子,他这个给翳千圣留下深刻印象的侄子难道不是更好的可塑之才吗?
“翳尊,我们想尽快找出炽云尊其实不难。”迹江浔朝翳千圣笑了一下。
“哦?”
“只要请素湘主事现在下令,让所有人注意自己身边的中级祭司的祭袍,看谁的祭袍颜色不对,下半身穿的还是下级祭司的暗红色筒裙,这位必定就是炽云尊无疑了。”
翳千圣扭头对正在几米开外给各组今晚当班的负责人下令的素湘绝说:“素湘,过来一下。”
素湘绝扔下围着他那二三十名穿黑袍的高级祭司走了过来。
“把你的建议告诉素湘主事。”翳千圣对迹江浔说。
迹江浔把刚才注意祭袍颜色的提议对素湘绝说了一遍。
素湘绝听完看着翳千圣,“翳尊——”
“照他说的做。”翳千圣说。
“是。”素湘绝点头,按迹江浔的建议继续安排搜索曜的工作。
翳千圣接着问迹江浔:“你说曜杀了人,却又不见尸体,到底怎么回事?”
“小的刚才跟着炽云尊来到广场前,看着他朝正厅这边走过来,小的没资格靠近正厅,就折回神殿去了。虽然当时不知道看到就是炽云尊,不过他身上有样东西让小的很是介意。”
“是什么?”
“炽云尊系着纹星蛰的腰带。”
“腰带?”
“纹星蜇和小的很熟,休息的时候我们老在一起打牌。纹星蜇这人有个怪癖,他喜欢收集两脚原料的牙齿。不是随便什么牙齿,是那种镶了钻石或者宝石的女孩儿的小虎牙。他总在他和司阳荆看管的那些用来投喂啮臼的两脚原料里找中意的虎牙。”
“会在自己虎牙上镶宝石的女孩儿终究只是少数吧。”
“对。所以他虽然喜欢这类虎牙,却并不像其他对某种物品情有独钟的人那样,整天想方设法到处收集。他对待这事完全随缘,抱着大海捞针的态度慢慢找。反正每天都有上百两脚原料要从他手上过,其中一半都是十八到二十二岁的凡族女孩儿。每次找到一颗喜欢的牙齿,他就觉得像在沙漠里捡到了钻石,拿着到处显摆。”
“他不光显摆,还把这些虎牙用在了祭袍腰带上?”
“翳尊英明。纹星蜇把腰带上的象牙片装饰流苏都换成了他的藏品。”迹江浔笑了一下,“刚才炽云尊跟我擦肩而过,我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
你能不看吗?他美得摄人心魄,是这个黑暗宇宙里唯一的光明火焰!
“炽云尊一路飞奔,垂在他腰后的那些装饰片流苏不停摆动。纹星蜇的藏品跟我们腰带上的象牙片不一样,路灯灯光一照,上面的钻石、宝石火彩闪耀,我一看就知道那腰带是谁的东西。”
“然后呢?”翳千圣问,“你没法跟着曜进入广场,就打算回去问问你的牌友他是谁,怎么会系着你牌友的腰带?”
“翳尊英明。”迹江浔讪笑一下,“我越想越好奇,就去了西四北十七。”
“你的牌友和他的搭档死在西四北十七的神殿里了?”
“没有。神殿里空无一人。我去了啮臼室,那儿也不见纹星蛰和司阳荆。我寻思他们可能一起去洞室查看地基的情况了,就去了洞室。”
“他们死在洞室里了?”翳千圣问。
“没有。”迹江浔摇摇头,“翳尊,西四北十七洞室里没有人,只有一支火把掉在台地上。台地上到处是海水,火把掉落的地方离海水不到两米。”
曜难道是从妖云怆露殿那边穿过海床游到西四北十七洞室里来的?
“而且西四北十七当时的情况很奇怪。”迹江浔继续说,“基脚柱体上的触突闪个不停,往上接近洞室顶部的那段闪烁着七色光芒——”
闪烁霓彩,说明基脚的触手碰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那——曜果然是穿过海床游过来的!
除了苍日阳炎,巫夏海还有什么能让咒世塔感到恐惧?它连翳千圣的荼澜狂涛都不放在眼里。因为它和荼澜狂涛的本质是一样的:阴寒,剧毒。
曜使用了苍日阳炎,自己为什么没感觉?曜剩下的霓炎蜃气都装在自己日月轮里,每次他催动魂力,霓炎蜃气立刻就会涌动起来,想冲出自己的日月轮,回归他体内。
之前每次曜使用魂力,自己马上就会知道,这回是怎么了?翳千圣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曜不是用魂力从妖云怆露殿游过来的?是臭蛆教了他什么古怪的歪招?
“往下靠近水面的那段却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迹江浔不知道翳千圣脑子里思绪翻涌,自顾自继续往下说。
触突闪金光,说明西四北十七半小时内刚吃过食儿。咒世塔地基上的触突只有在进食后三十分钟内会闪烁金光,超过半小时,触突就会变回原来的紫黑色了。
“这很奇怪,喂食的时间是固定的,它一小时前才吃过,还没到下次进食的时间。它吃了什么?”迹江浔说,“我站在湿漉漉的台地上,看着掉在地上的火把,想着不见踪影的纹星蛰和司阳荆,还有系着纹星蜇腰带穿着纹星蜇筒裙的炽云尊——”
“所以你的结论是曜拿纹星蛰和司阳荆喂了西四北十七?”
迹江浔没有否认,“翳尊,决定冒死闯进正厅向素湘主事报告之前,为了再次确认纹星蛰和司阳荆已经失踪了,我去了西四北十七神殿里他们的住处。”
“他们屋里也有古怪?”翳千圣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