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来吧。”翳千圣说。
跪了一地的祭司们齐刷刷站了起来。
翳千圣扫视着正厅里乌泱泱的人群,问:“素湘绝在吗?”
“我在,翳尊——”站在西北边那个还没布置完的供案前的素湘绝一边举手回应,一边快步穿过人群朝这边走来。
翳千圣挥了下手,“其他人继续。”
正厅里的所有祭司齐应一声,之后该诵经的坐下继续诵经,该布置供案的继续往供案上奉送花果香油。
素湘绝是咒世塔的主事,咒世塔事无巨细都归他管。他跟穆拉一样是湮绯月的左膀右臂,资历比穆拉略浅。
本来咒世塔主事的位子轮不到素湘绝,但穆拉要随时听候湮绯月调遣,得跟着湮绯月去落日瀚海。素湘绝这才有机会上位。
翳千圣用人最不在乎资历,谁有本事谁上。
素湘绝褐发棕眼,身材中等,相貌普通,扔进人堆里三秒钟就会被淹没。此刻,他身着咒世塔主事奢华的滚金缀玉黑色祭袍,站在一群穿紫色祭袍的中级祭司中间却也还是毫不起眼。
虽然貌不惊人,但素湘绝的掌事能力是一流的,远在穆拉之上。
自从翳千圣把咒世塔交到他手里,咒世塔至今没出过任何乱子,他的本事由此可见一斑。
走到翳千圣跟前,他单膝跪地,以拳抵胸恭恭敬敬行过大礼才问:“翳尊,您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起来说话。”翳千圣说。
“是。”素湘绝站了起来。
“今晚咒世塔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翳千圣问。
素湘绝看着他,“翳尊您的意思是……?如果是赦生仪式的准备工作,那摔了酥油瓶,打了圣果盘,侍香组绕塔的时候滑了脚……”
“不是这些鸡毛蒜皮。是……”一时间,翳千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如果这边发生了能引起素湘绝注意到的事,他早上报了。一晚上没动静,说明这里跟平常一样,出的事都是些稀松平常天天上演的小意外。
要问素湘绝有没有陌生人混进塔里吗?
曜那家伙想混进来怎么可能让人发现?为满足他那两辈子都改不掉的“雅痞”锻炼出来的超凡能力,想潜入个人多的地方对曜来说跟呼吸一样容易。
算了,别问了,直接查吧。
翳千圣叹了口气,“素湘,你通知守备军把咒世塔地上地下的所有出入口都封起来,任何人进出都要仔细核对身份后才能放行。”
素湘绝愣了一下,压低声音问:“翳尊,塔里混进了什么人吗?”
“只是有可能,还不能肯定。不过……”翳千圣扫了眼大厅里黑压压的祭司,差点忍不住又要叹气,“小心驶得万年船。”
“正厅大门也要封吗?如果封……”
“大门不用封,这边的准备工作不能停,让守备军把广场周围的所有桥头封死,不准任何人往来地基小神殿和这边就行了。”
“通往码头的栈桥要封吗?”
“封。所有搬运供品的祭司都必须核清身份才能放进塔来。”
“这样要多花不少时间,会影响碧落琼音上供品的卸货速度。”
“那也得封。”
“是,属下明白了。”素湘绝点点头。
“调集好守备军,你让塔里各工作组的组长清点一遍手下的人,不能漏掉一个人。暗中清点,不要惊动众人,耽误赦生仪式的准备。”
“是。”
“除了大厅里这些人,不当班在宿舍里睡觉的人也要点。”
“是。”
“组长点人的时候,要他们让副手带几个可靠的人把塔里所有宿舍、会议厅、礼拜堂、书库、膳堂……统统搜一遍。发现生面孔别动他,马上跟我报告。”
“是,我这就去办。”素湘绝转身要走,又站住了,“翳尊,塔顶的天宫要不要搜?”
翳千圣点点头,“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夔厉鸟那儿。那儿也搜,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是。”素湘绝瞟着翳千圣的脸色,“翳尊,属下知道不该问,不过……是不是玉释·冽青云从地牢里逃跑,混进咒世塔里来了?”
“不是臭蛆,是我们伟大的炽云尊!”翳千圣说。
素湘绝怔了怔,露出了苦笑,转身朝大厅门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翳千圣十分后悔没设立通行证制度,让所有人凭腰牌、工牌之类的东西往来咒世塔、地基小神殿和栈桥码头。
广场通往地基小神殿的各个桥头虽然都有守卫,可不检查通行,只是看祭司身上的祭袍判断他们的层级,然后就放行了,这不跟形同虚设一样吗?
早知道会碰上今天这种情况,怎么着也该给祭司们弄块刻有姓名、级别和头像的腰牌!
巫夏海向来是个铁桶,这里别说人,连地上的蚂蚁、空中的飞鸟都誓死效忠魔尊、波旬,他从没想过会有怕人混进咒世塔搞破坏的一天,也就根本没有给祭司们配发通行证的意识。
谁没事会在自己家里设置道道关卡,让家里人出入每一道门都出示证件?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理是这么个理,可碰上了跟你不是一条心的家人就麻烦了。
自己这次冒险把臭蛆放进巫夏海,会不会是干了件蠢事?翳千圣摇头叹息,心里惴惴不安,转身朝祭坛左边通往二层主礼拜堂的楼梯口走去。
他想去找湮绯月说说给祭司们配发通行证的事,不管怎么说,现在这种管理办法是有漏洞的,连暗中清点个人数都这么麻烦。
给所有人搞块腰牌,里面融入咒术。以后要查谁当班谁轮休,谁死谁病,他们的直属上司魂力一催就什么都知道了,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样靠人力去清点!
翳千圣琢磨着这些事,只差两步就要走进楼梯口了,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站住脚回过头去一看,正厅门前一个高级祭司挡在素湘绝前面,两个桥头守卫一左一右抓着个下级祭司的胳膊,拼命把这朝素湘绝跟前闯的下级祭司往后拖。
“主事大人,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向您禀报!”那个下级祭司梗着脖子吼。
“你要我说几遍!”一个守卫喝道,“越级上报是死罪,有事跟你的主管祭司说去!”
“来不及了!主事大人……”
“你小子活腻歪了吧?还喊!”另一个守卫叱道,“下级祭司整天跟两脚原料打交道,满身污秽,不能接近正厅。快滚!”
“主事大人,我真的……”
“闭嘴!没规矩的东西!”挡在素湘绝前面的高级祭司厉声骂道,之后对素湘绝说,“主事大人,这家伙一身污秽,玷污了炽云尊的祭仪!您别搭理他,我马上把他处理掉。”
“主事大人,事情紧急,我来不及跟上级禀报,也不是有心玷污炽云尊的赦生仪式!有人混进咒世塔来了,主事大人,他还杀了看守西四北十七的两名下级祭司!”那个下级祭司一边拼命想挣脱被桥头守卫抓住的胳膊,一边声嘶力竭大喊。
听完他的话,素湘绝也吼了起来:“你说什么?!”
翳千圣拔脚朝大门前跑去,吓得忙着往供案上送花果香油的祭司们闪出条道不说,还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翳千圣冲到门口,掐住这下级祭司的肩膀,把他从两名守卫手里扯到自己跟前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说!”
“翳、翳、翳尊?!”下级祭司浑身哆嗦,脚一软,身子就像稀面团一样往地上瘫。
这家伙全身的重量都到了翳千圣手上,身上浓浓的烟臭也飘进他鼻子里。
真臭!难怪素湘绝身边的祭司说这家伙玷污了曜的祭仪。
翳千圣火冒头顶,又不能宰了这臭东西,只能强压下怒气把他搡给两个桥头守卫,“扶着他!”
两个守卫慌忙扶住这已经吓破了胆的蠢货,一人一边把胳膊插到他腋下,把他架得勉强站稳了脚。
“快说出了什么事!”翳千圣瞪着这蠢货。
蠢货咽了下口水,“翳、翳尊,是、是这样……”
“好好说,别磕磕巴巴!”
“是!我……”蠢货看了他一眼,吓得浑身一怔,慌忙低下头看着地面,“翳尊,我负责看守西四北九,今晚跟同事换班后在外面的路上抽烟溜达。我想放松一下再回去睡觉,结果烟抽到一半就看见一个中级祭司着急忙慌从我们神殿背后的路上跑过来。他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脸了,他那脸简直……”
这蠢货把头抬起来看着翳千圣,一副不知道怎么说好的表情。
“他的脸怎么了?别怕,你照实说!”翳千圣耐着性子说。
“我、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尤其是他那双绿眼睛,在夜里也……”
“绿眼睛?!”翳千圣的咆哮几乎掀掉正厅的屋顶。
周围的所有人都被这吼声吓得跪倒在地,包括素湘绝。架着这蠢货的两名守卫也松了手忙不迭俯伏在地。
失去了支撑,蠢货一屁股坐倒,随即惊慌失措跪好,以头抢地一叠声喊着:“翳尊饶命!翳尊饶命!”
翳千圣蹲下一把掐住他的后脖颈子,把他的头硬抬起来,睖着他说:“这绿眼睛的祭司去哪儿了?”
“他、他一路朝这边、朝咒世塔跑过来了,好像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蠢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