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眼睛盯着叶峻看了一会儿，翳千圣一口喝干杯里的雕梅酒，拿纸巾擦干净嘴，“说来听听。”
“第一步，我们下个套把玉释·颢穹武从空行慧海骗出来，宰了他。”叶峻说。
“这谈何容易？”翳千圣皱着眉头。
“没你想的那么难。”叶峻说，“只要你肯放下个人好恶，以大局为重。”
翳千圣垂下眼皮，显然在琢磨叶峻的话。几秒钟后，他皱着眉头说：“你想让我放了冽青云？利用他来设套杀玉释老贼？”
“他跟他爹的关系很恶劣，他管玉释·颢穹武叫‘老混蛋’。‘老混蛋’对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在孤鸣血原上差点儿一刀砍死他。”
“我的结论是龙生龙凤生凤耗子养儿会打洞，这对父子不愧是父子，一丘之貉。你想让他们自相残杀——”
“不是自相残杀。”叶峻打断翳千圣，“是让冽青云下套，我们操刀。”
“我们？”翳千圣皱起眉头。
“我和你。”叶峻说，“有必要的话再加上巫夏海的军队，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伏击他，一鼓作气要了他的命。”
“一事不烦二主。冽青云套都下了，干嘛不让他用檀摩殿近卫军去伏击他爹？反正他爹对他也下过死手。”
即便只是纸上谈兵，这家伙也半点不想吃亏，而且一样想置蜥蜴脑袋于死地。
又或者，他这么说是想试探自己提供这计划的真实意图，想测试这是自己用心琢磨的计划，还是信口胡诌诓他放出蜥蜴脑袋的幌子？
拿不准翳千圣的心思，叶峻却不心虚。
虽然只是用来转移翳千圣注意力的工具，不大可能实施，可他上午逛园子的时候确实认真琢磨过这计划。
将来如果有可能，哪怕只有那么百分之零点几的可能性要实施这计划，只要把细节抠一抠，把步骤捋一捋，它完全能用。
虽然不想承认，可叶峻确实想过把这计划付诸实施。
他终究是魔族，还是下任火厉波旬，他对魔族是有责任和义务的。
没拿回霓炎蜃气之前，他完全不记得过去的事。
作为兰遮伽罗护界司小小的三级警探，还是个处处遭人白眼，受人闲气的修弥轮“警犬”，他一门心思只想逃跑，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无可厚非。
现在他拿回了上辈子大部分的记忆，想起了自己是谁，要他丢下魔族不管，自顾自跟冽青云跑到别的宇宙去悠闲度日，他心里怎么过意得去？这也不符合他为人处世的原则和习惯。
“翳尊，在我们计划的第一阶段，冽青云这张底牌暂时不能掀。”他耐着性子给翳千圣解释，“我们得留着他在玉释·颢穹武死后唱红脸，跟神族斡旋，促成魔神凡三族的谈判。”
翳千圣哼哧一声，“你是舍不得让他背负弑父的罪名吧？”
叶峻笑着摇摇头，“如果让他背上弑父的罪名就能换来魔神两族的永久和平，不用你说不用我劝，他会主动去承担的。”
“你又知道了？”翳千圣冷笑，“他就是条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臭蛆！”
一瞬间，叶峻火蹿头顶想反唇相讥“你才卑鄙、狡诈”，转念一想，他不但没骂翳千圣，还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翳千圣乜斜着眼睛问。
叶峻笑着摇摇头，“翳尊，玉释·冽青云真是你说的这种人吗？”
“不是吗？”
“他是不是我们俩一样清楚。”叶峻看着翳千圣。
翳千圣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如果不抛开个人恩怨和成见，别说魔神凡三族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判，就连我们这同一阵营的人也说不到一块儿去啊，翳尊。”叶峻说。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要我放了他，还要让他全须全尾离开巫夏海！”翳千圣说。
“不是放他回家去坐着玩儿，是让他跟我们合作！”叶峻说，“你心心念念复兴魔族是为了什么？让大家当炮灰助你独霸胎藏时轮？还是发自内心想改变现状，想为魔族争取一个公平友善的生存空间？”
翳千圣不吱声。
“扪心自问，如果你的出发点是后者，那就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吧。”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私仇，是整个魔族的血海深仇。”翳千圣说，“四百年前那场战争中死了那么多人，不跟神族拼个你死我活，这笔血债怎么偿？”
“今早孽尘问过我同样的话。”叶峻说，“我回答过她了，现在我用原话回答你：冤冤相报何时了？即便一定要报仇我们也不必杀光神族，惩罚元凶首恶就行了。”
“元凶首恶？”翳千圣冷笑一下。
“发动那场战争的是玉释·颢穹武，杀了他，既能替殁尊、替我父亲和四百前战死的所有魔族讨回公道，也能为我们跟圣光岩的谈判扫清障碍。”
“合我们两人的力量，再加上巫夏海的五十万大军倒未必杀不了现任空神。”
“所有我真心请你考虑一下。”叶峻说。
“杀玉释·颢穹武也许能成功。”翳千圣说，“问题是，之后怎么办？”
“谈判啊。这是我们动刀的直接目的。”
“宰了圣光岩的大大王，你就指望二大王、三大王笑眯眯跑过来坐下跟我们谈了？”
“这当然还需要后续的一系列操作。”
“这一系列操作可不比宰掉玉释老贼容易。”
“琼波·格里克只是‘老混蛋’的跟屁虫，‘老混蛋’死了，他号几声也就过去了。”叶峻说，“天飏神尊嘛，他的身体——”
“华严·星痕油尽灯枯掀不起大浪。”翳千圣接嘴，“天墒赦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搞他的酷刑博览，也不会跟我们叫板。所以你赌玉释·颢穹武一死，我们要对付的只剩天霜·陆维乡对吗？”
“没错。”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可水、风、地三脉的现任神尊加起来也没有这个心思比梵源龙渊还深的家伙难对付！”
“陆唯乡确实不是省油的灯。”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他是玉释·颢穹武的最佳拍档，我们杀了颢穹武，他不可能善罢甘休。”
“这就是我的第二步了，翳尊。”叶峻早就料到翳千圣会有此一问，“玉释·颢穹武一死，陆唯乡就算装样子也肯定要跳起来兴师问罪的，这是正常反应。”
“炽云尊准备怎么应对现任混沌神的正常反应？”
“打我们第一步没掀的那张牌。”
“冽青云？”翳千圣怔了一下，“你想让陆唯乡的亲外甥去求他别搞我们？”
叶峻笑起来，“翳尊，傻瓜才低三下四求人，聪明人先摆事实，再讲道理，最后把好处端上桌，事情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你能许陆维乡什么好处？”翳千圣问。
叶峻没回答，反问道：“陆唯乡已经坐在混沌神的椅子上了，可他那椅子不是只有三条腿吗？”
翳千圣胡萝卜色的大眼珠子转了两转，哈哈大笑，往椅背上一靠，“你呀，从以前就是这样，看起来好像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其实是扮猪吃老虎的专家。不对你留个心眼儿，什么时候成了你棋盘上的卒子，被你推出去挡刀都不知道！”
“有你这么说自己战友的吗？”叶峻撇撇嘴。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形容你想拿执戒院那位给陆唯乡做人情这事。”翳千圣笑着摇摇头。
“影舟慧不止是陆唯乡的心腹大患，也是圣光岩背上的芒刺。”叶峻说，“玉释·颢穹武一死，冽青云会顺理成章入主智上法林宫。到时候我们只要提前协调好龙渊岛、水神、风神三脉——”
“你干脆说‘拉拢好’得了。”翳千圣笑着说。
“好的，‘拉拢好’。”叶峻耸耸肩，“只要我们提前把功课做足，想拉拢谁都不成问题，只要是个活人就有欲望、有软肋。”
“这我举双手赞成。”
“而且，我们给最难拉拢的天霜神尊做起人情来其实费不了多少功夫。”
“你想怎么做？”翳千圣问。
“让冽青云在四众议事会上提议举行公投，用投票的方式走程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换掉执戒院院主，为陆唯乡和圣光岩同时除掉影舟慧这个祸患。”叶峻说。
“说是为我们又何尝不可？”
“让影舟慧做魔神凡三族重返《漠月之盟》的踏脚石没什么不好。对他这种人来说，这也许是个不错的结局。”
关于影舟慧的“丰功伟绩”，叶峻上辈子就没少听说，这辈子在苍梧云崖和羯摩成就院又听到了很多很多。
无风不起浪，和天霜·影舟慧相关的传言只要有一件事是真的，这位出身龙渊岛的执戒院院主就不配活在世上。杀了他也不为过，何况只是撤职？
“听起来，只要把影舟慧捆上祭坛就万事大吉了。”翳千圣说。
“别阴阳怪气。”叶峻说，“我们现在只是粗略地谈谈。如果你采纳我的意见，决定执行我的计划，我们当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细节要推敲琢磨。”
“首先，要不要从光明正大开战转到搞阴谋暗杀上来我就得好好‘推敲琢磨’一番。”翳千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