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释·颢穹武哈哈大笑,“别跟我耍嘴皮子了,冽。这次你想来得来,不想来也得来。”
“檀摩殿近卫军只有一万两千人,没有违制,四众议事会可以去查。”
“查还是不要了吧,冽。也许你对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可调查这种事真的不好说。万一查出个好歹来,你我都不好收场。”
“我又不明白您的意思了,神尊。”
玉释·颢穹武哑然失笑,“你老爱跟我装傻。行,我就举个例子吧,只要一个例子,你就不能再装傻了,儿子。”
“我听着。”
“我觉得检举你的人实在太嫰了,儿子,只看到你那两万多人他就满世界嚷嚷,我看到的可是这个数字的两到三倍,我说什么了?”
这老混蛋到底知道些什么?蜥蜴脑袋的近卫军又到底有多少人?四众议事……不,四众议事会就是个屁,还不是看这老混蛋脸色行事。
真正想刁难蜥蜴脑袋的是他这混账爹!
玉释·颢穹武要真想拿违制建军这事做文章,蜥蜴脑袋有把握应付过去吗?
如果檀摩殿近卫军的人数真像玉释·颢穹武说的有七八万人,那怎么经得起查?要把这么多人藏得不露半点蛛丝马迹谈何容易?
一旦这些军人里有人被捕后吃不住拷打,供出点什么,老混蛋想怎么拿捏蜥蜴脑袋都不是问题了!
叶峻越听越着急,抓着鲲鹏兔睡袋在竹丛前跺脚,想过去又不敢过去,手心、背上都是汗。
“回来吧,冽。”玉释·颢穹武一副苦口婆心的调调,“好歹去趟四众议事会,不说舌战群儒吧,你多少也得糊弄下那些长老不是吗?终究有人把你给告了嘛。”
这告恶状的家伙,叶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华严·宗昊!
那天在齐纳界看过檀摩殿近卫军的人,除了魔族和琉璃净域的人,就只有华严·宗昊。不是他是谁!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现在就兑现诺言。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全能全知。你就是带着炽云曜一起回来,我也不会动他一个手指头,我保证。”玉释·颢穹武信誓旦旦。
冽青云不吱声。
玉释·颢穹武也不再开口。
叶峻心急火燎,恨不得冲过去对着浣灵镜大吼:“来就来,你动老子一下试试!老子以前不怕你,现在也不怕!”
默然良久,冽青云终于开口了:“好,我回来。”
“这就对了,儿子。”玉释·颢穹武口吻带笑——是奸计得逞的那款笑声。
·
借星堂在羯摩成就院东边,建在明岫峰南边的半山腰上。
站在借星堂书斋二楼茶室外的赏景台上放眼一看,左边是数万亩碧绿、幽香的旃檀林,右边是水色如霞的夕雾湖,正前方是一望无际,蓝得不可思议的大光明海,真是个览尽善化外九峰至美三景的绝妙宝地。
可惜今天天公不作美,就算是站在“览尽善化外九峰至美三景”的宝地,也只能看到一片滂沱大雨。
这雨下得太邪性了!又凶又暴,跟天顶挂下来个大瀑布似的,没完没了。
昨天叶峻跟冽青云来到空行慧海的时候雨就在下,一天一夜了,这场雨还没有半点想停的意思。
轰轰轰,哗哗哗,天上下“瀑布”啦。
叶峻端着茉莉花茶,撇着嘴看着一天豪雨,突然想起院子里那些花树,也不知道现在不是快给雨水淹死了?
他走到赏景台尽头的廊椅前,探头朝下面院子里瞧了瞧。
芭蕉被雨水洗得毒绿,叶片几乎已经完全趴在了地上。草坪被浇成水塘,水里淹着半死的蜀葵、金盏、鹤立花、醉鱼草……。
不管花还是树,再这么下上一天一夜,统统都得去邢都前台报到。
空行慧海什么时候有过这么烂的天气?什么时候下过这么离谱的雨?
被分到兰遮伽罗之前,叶峻在这里待了二十三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夸张的暴雨。
以前的空行慧海,大雨、豪雨偶尔是会下,可总是很快就停了,从来不会持续这么久,还下得这么凶。
这片属于创世元神后裔的领地,更多的时候是随风飘落下芳香四溢,细如烟尘的雨。
这些芬芳的细雨,往往不等落到地上,就飞到人们飘逸的云水衲上、香花芳树的枝叶上、金碧辉煌的宫殿馆阁墙壁上……,洇开了,消散了。
偶尔下一场大雨,雨滴总是在沾地的瞬间化作一朵朵拇指肚大的白莲,十来秒后就像奶油一样融化,渗进泥土去了。哪会像现在这样?把花浇死,把树冲倒!
“这鬼地方跟它的CEO一样快神经吧?”叶峻喝了口茶,又开始担心冽青云。
蜥蜴脑袋现在是不是在四众议事会交待问题?他一个人能应付那些冥顽不灵的糟老头儿吗?
又或者,这大四脚蛇被召进智上法林宫了?他爹可比那些糟老头儿更难对付!
冽青云昨天跟叶峻,把叶峻带到借星堂,甩给沐月晴之后就跑掉了。不知道是去见玉释·颢穹武,还是去了四众议事会。
昨晚这蜥蜴脑袋也没回借星堂,天晓得跑哪个牛栏马厩里将就的!
自己真是没用,人家都不搭理他了,他还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替这家伙瞎操心。
他一会儿怕冽青云被玉释·颢穹武恶整,一会儿又怕冽青云给四众议事会那帮糟老头儿刁难。
他更怕这两拨坏蛋定下攻守同盟,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冽青云,先把这蜥蜴脑袋请到执戒院吃一顿杀威棒,再扔进地牢。
劈头盖脸挨了打,之后还要在地牢里蜷一夜,蜥蜴脑袋得多疼、多受罪啊!
想到冽青云挨了大棒,正孤零零缩在连稻草都不给铺一根的执戒院地牢里发抖,叶峻虽然躺在借星堂客房舒适、温暖的金蚕丝床垫上,却比躺在针毡上还难熬!
所以,他翻烧饼似的翻了一夜,根本没合眼。
好容易熬到天亮,他第一时间跑去跟沐月晴借了浣灵镜,急吼吼联系了冽青云二十五遍。
结果毫无音讯。
蜥蜴脑袋再气也不可能这么久不理他,他的浣灵镜肯定叫执戒院的打手收走了。要不就是他被打成重伤,已经不省人事了!
叶峻急得直挠头,又不敢自己跑出去乱闯,只能央求沐月晴去帮忙打听消息。
沐月晴没吃早饭就出门了,现在都快下午了还不见回来,也不知道他打没打听着蜥蜴脑袋的消息?
“搞什么嘛,一个个的!有事没事你们倒是捎句话呀,真是急死人了!”叶峻踹了廊椅一脚,转身正准备回茶室去拿浣灵镜联系沐月晴,眼角余光却瞥见院墙外一片溟濛的雨雾里,远远飘过来一片枫红色。
叶峻站住脚,朝书斋院墙外看去。
墙外是通往借星堂花厅的曲径,路两边种满了翠绿的竹子、芭蕉,把雨雾都染得绿蒙蒙的,所以那片枫红色格外显眼。它在绿树、雨雾间时隐时现,像片缥缈的赤霞,但确实在不断朝这边靠近。
叶峻喝了口茶,站在赏景台上又等了一两分钟,这片“赤霞”终于飘进书斋院子里来了——它其实是把枫红色的油纸伞。
进了院子,伞下的人似乎知道叶峻站在二楼上看,伞沿往上一抬,浅蓝色的双眸就对上了叶峻的眼睛。
然后,这个双眸美如紫晶的家伙朝叶峻微微一笑。
这笑容三分无奈,七分调侃。笑容的主人正是借星堂的地主——天霜·沐月晴。
今天的天霜院长穿着一袭简素、高雅的蜜色云水衲,青绿色长发在头顶挽成了一本正经的威仪吉祥髻,没像平时那样松散地束在脑后。
他赤脚穿着露趾木屐,脚趾、木屐却没沾上半个雨滴,身上那飘飘欲仙的云水衲更是干爽如蝶翼,仿佛只要一阵风他就能穿着这身衣衫飞到天上去了。
这当然不是豪雨长眼,舍不得淋这大美人,是大美人撑着的枫红色油纸伞的功劳。
叶峻注意到这柄油纸伞的伞沿下散发出一团柔和的粉橙色微光,从头到脚笼罩着沐月晴。无论雨下得多大,都被这团不细看很难察觉的微光屏蔽在外,根本碰不到沐月晴。
好哇,难怪向来不喜欢艳色的天霜院长今天会撑这么柄亮丽的油纸伞!
因为这伞能张开某种结界,帮他解决暴雨袭身的不适和困扰,让他能从容穿过雨幕,抬起头来用笑容挤兑叶峻。
不过,叶峻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的挤兑,高兴地朝他挥着手,“晴晴你可回来啦!”
喊完,叶峻把茶杯往廊椅上一放,扭头就朝楼下跑去。
他一步两级冲下楼梯,跑到一楼书斋门前时,沐月晴刚刚穿过院子来到檐廊下,正准备收起油纸伞。
他跑过去一把夺过纸伞收拢,把伞靠在廊柱上,然后抓着沐月晴的胳膊问:“蜥蜴脑袋没被杀威棒打死吧?”
“在你心里只有冽是个人对吧?”沐月晴冷笑着扯掉叶峻抓着他的手,抬脚进了书斋。
叶峻忙不迭跟进书斋,陪着笑脸凑过去,“大雨天还让你从明岫峰跑到圣光岩去帮我打听消息,晴晴你实在是辛苦了!你吃过午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