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珠侧过身子，盯着叶峻的眼睛说：“打个商量行不行？”
“干嘛突然一本正经的？”叶峻往后仰了一下，假装被飒珠的架势吓得不轻。
“接下来还有将近一公里半才到揽云轩，我要是让你开这车过去，你能不能保证待会儿做个安静的吃瓜群众？”
叶峻瞥着飒珠，“你怎么知道我想开这车？”
“你从坐上来到现在眼珠子就没离开过方向盘和仪表盘，我们现在交换一下座位，我不用教你就会开了吧？”
“然也。”叶峻笑着点点头。
飒珠也乐了，下了车，绕过车头。
不等飒珠走到副驾驶座这边来，叶峻已经挪到驾驶座上去，摆好了发动车子的架势。
飒珠一坐上来，他就顺畅地启动电瓶车朝前驶去。
“吉君人前端着，人后那动静我看了都没法忍，你肯定更受不了。”飒珠说，“待会儿请你吃瓜败火，千万绷住了。”
“吉拉尔做什么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无所不用其极。……左拐。他那撒泼耍赖的模样，我看了都头皮发麻。”
“真的？”叶峻觉得难以置信。
抬头挺胸，走路带风，永远用鼻孔看人的吉拉尔竟然能拉下面子做这些事？看来他对蜥蜴脑袋还真是情真意切啊！
“吉君是一茬。”飒珠迟疑一下，“德光夫人也不好应付。吉君胡闹她就在旁边看着，根本不制止。她这次跑过来，其实是……”
“她想干嘛？”
“我说了你可别激动。”
“我不激动。”
“这里直走。”
“直走。”叶峻把着方向盘，从两条笔直交叉的十字路口直行向前，“我有什么好激动的？老飒，实话跟你说，我从来没把吉拉尔这小汪汪放在眼睛里过。”
“吉君就是咋呼，杀伤力是不行。德光夫人就不一样了。”
“是吗？”
“她这次的意图很明显，她搞不好已经跟天源神尊通过气了。他们可能……”
“什么？”
“嗯……”
“别吞吞吐吐，赶紧说。”
“他们想用吉君这次受伤的事逼婚。”
“啊？！”说好不激动的叶峻一听这话，立马火蹿头顶。
“话里话外她虽然说的婉转，不过那意思很明白：吉君这次被梵网流光阵震伤了心脉，这事冽尊必须负起责任来。”
“有没有搞错？”叶峻拍了方向盘一巴掌，“吉拉尔不就蹭破点儿皮吗？”
“我们中心医院的检查结果是这样，可吉君非说他现在一使魂力就脑袋疼、胸口疼，而且他这‘天才高级示炎沙术师’如今再也没法驱动示炎沙了。”
“他放屁！”
“往右——”
“他那个高级术师执照是哭鼻子骗来的！”
“没事，直接开进那个月门里去。——对。是骗来的。可看破不说破，小叶探员，这种大神家笨蛋儿子的密辛咱们就假装不知道，搁在肚子里吧。”
“凭什么？以吉拉尔的魂力根本当不了高级术师，他非要赶鸭子上架害人害己，怪谁？也是他自己死乞白赖跑去齐纳界的。他根本就没本事发动梵网流光阵，是冽给他开小灶他才能勉强负责法阵东北角的！”
“所以啊——”飒珠叹了口气，“德光夫人揪着这事不放，说吉君是一心为了帮冽尊才赴汤蹈火，勉强自己，导致现在重伤不治。”
“‘重伤不治’？！”
“德光夫人的原话。”
“就算我这种成语用得不熟的人也知道这词儿什么意思！她儿子还活着呢，‘重伤不治’？简直岂有此理！”
“你开慢点儿，祖宗。慧定苑这边是搞行政的，人来人往跟赶集似的，你要是撞伤一个……”
“撞伤了就要讹我？跟小博美和他妈似的？这对母子就是讹人！”
“看破不说……”
“我偏说！连‘你要负责任’这种狗血桥段都搬出来了？他们好意思吗？说出去也不怕整个空行慧海的人笑破肚皮！‘你要负责’？冽把他怎么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叶峻义愤填膺，恨不能长出翅膀飞到冽青云身边去跟那对不要脸的母子理论。
“你用不着上火，反正冽尊能搞定。”
“他能搞定什么！”叶峻越想越来气。
“往左拐。……慢点！……这是电瓶车，叫你愣给开出甩尾飘移来了！”
“这家伙老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自己一个人瞎鼓捣！他这半个月天天都来檀摩殿上班，中午不回家，下午也老晚才回来，都是被吉拉尔和他妈缠的吧？”
“冽尊回家晚你不高兴啦？”飒珠乜斜着眼睛坏笑。
“这不是重点！”叶峻用发火掩饰害臊，“快给我指路。我要抄近道去拯救孤独弱小的蜥蜴脑袋！”
“他哪里弱小了？”飒珠摆摆手，“不用抄近道，已经到了。”
叶峻一瞧，车头前面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出现了两扇对开的朱漆门。
这两扇朱漆门嵌在一面青砖墙上，门前有两只精致的石狮子，门上有对看起来一点也不凶恶的长角小老虎衔着大大的铜环。
“把车停这儿就行了。”飒珠说，“这是侧门。”
叶峻停好车，和飒珠一起朝朱漆门走去。
虽然镶着古色古香的铺首衔环，门上却装着锃亮的防盗锁。
“找冽尊请示、汇报工作的都走正门，这儿一般只有我和他走。这边离停车场近。”飒珠说着掏出钥匙，打开锁进了门。
门里是条花砖铺成的步道，步道两边种满了翠绿挺拔的竹子。
叶峻没心思欣赏竹林的娴雅，催促着飒珠沿着步道一路走得飞快。
绕过两三个紧锁的庭院，穿过四五个幽静的天井，步道前面出现了一道月门。
月门里是个种满芭蕉和藤萝的院子。
进了院子，中央一池碧水，水上开满粉白、鹅黄的睡莲。莲池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厢房模样的屋子，堂屋正对月门。
堂屋门楣上挂着块匾额，上面写着“揽云轩”三个大字。屋檐下的朱漆立柱上有幅楹联：“揽九天云，立万世功。”
这么对子？笑死人了！跟老干部掐着腰站在院子里吼出来的似的。
可惜没闲功夫，不然叶峻要先爆笑三分钟，再冲进屋里去揪着冽青云的衣领子问他是不是脑子里养了小金鱼？才会把这么搞笑的对子贴在自己办公室大门上！
叶峻拉着飒珠闪到月门右边的藤萝架底下，压低声音问：“他们在哪屋？”
“你怎么突然跟做贼似的？”飒珠笑着问。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快说，哪屋？”
飒珠指指挂着“揽云轩”匾额的堂屋，压低声音说：“他们在书斋里说话。不过咱们不能直接跑进去听墙根，叫他们看见就坏了。咱们得绕到后面的窗户底下去。”
叶峻扭过头看着飒珠，“你怎么也跟做贼似的？”
“近朱者赤嘛。”飒珠跟叶峻挤挤眼睛。
因为他说的是“朱赤”，不是“墨黑”，所以叶峻不太生气，只是给了他一拐子。
“你先过去占好位置，我去拿镇在井里的雪玉瓜。”飒珠说。
“这儿还有井呢？”
“一口甜水井，冰西瓜方便，泡茶更香。”
“蜥蜴脑袋骗人！他跟我说这地方‘一般般’。”叶峻做个鬼脸。“他就是不想带我来玩儿。”
“再好还能有月角湾好？他自己也不爱上这儿来。”飒珠笑着指指左边那间厢房模样的屋子，“沿着屋子背后的小路一直往右走，看到三棵木芙蓉就从正中间那棵底下钻过去。那树背后就是冽尊书斋的窗户，猫着腰钻。不然……”
“这还用你教啊？”叶峻翻个白眼。
“是，班门弄斧了。”
叶峻抡拳想打这老是“呲”他的家伙，飒珠笑着往左一躲，闪开了。“你先过去，我拿了瓜就来找你。”
说完，飒珠穿过藤萝架，走到右边那间厢房模样的屋子背后去了。
叶峻习惯性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才垫着脚尖飞快朝左边的厢房跑去。
虽然讨厌被人家拿这事打趣，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个贼，身上打满了梁上君子的职业烙印。
沿着厢房背后的小路穿过一片碧云般鲜亮、茂密的芭蕉林，他竟然来到了一个大荷塘前面。
荷塘里碧水盈盈，半塘粉白、绯红的荷花和翠绿的荷叶一起在午后的清风中摇曳，爽眼爽心。有小桥静卧塘上，小桥中段有个八角风雨亭，可以坐在里面喝茶、赏荷。
这地方真好！叶峻放慢脚步，沿着荷塘边卵石铺成的□□继续往前走。
走到三棵风姿秀雅，绿油油还不见半个花苞的木芙蓉跟前，他又下意识往两边和背后看了看，才弯腰一头钻进木芙蓉的枝干缝隙里。
他小心翼翼拨开木芙蓉的枝叶，尽量不弄出声音，猫着腰半步半步往前挺进。
走了四五个半步，前面突然传来一个趾高气昂，急赤白脸的女音：“冽，话说到这份上我就给你交个底吧！”
身在檀摩殿，却胆敢不称呼兰遮伽罗的主人“冽尊”，直呼其名的女人，想来也只有小博美的老妈，现任水神的法侣——德光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