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有三分钟。”叶峻用电影里恐怖分子威胁警察的口吻说完，挂断了电话。
把手机还给不善言辞，但表情异常丰富的右边的人形门柱，他大刺刺往门槛上一坐，背朝丹墀，面对檀摩殿正大门里敞阔的前庭，两手捧着腮帮子等没义气的老飒出现。
这前庭真大！比许多界域中洲首府的阅兵广场还大上一圈，说少也有三四十万平米。
前庭左右两侧和四五百米开外的正前方都是金碧辉煌，巍峨林立的楼堂殿宇。这些建筑物一律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闪瞎土豹子的狗眼。
可也就这么回事了。
胎藏时轮所有行政机构的办公地点都这德行，空行慧海、器世间、幻色无相，大同小异。
这些极尽奢华、繁复之能事，大而不当的浮夸建筑，除了摆臭架子彰显统治阶层的高大上，吓唬乡巴佬之外，别无意义。
好在聪明得近乎狡猾的冽尊跟别的伽罗主截然不同，对这些虚头巴脑的“行为艺术”完全没兴趣，不肯住在这鬼地方。
人家选择把家安在既舒适又清新的月角湾一号，房前有清爽便捷的车道，屋后有大海、椰林，自由自在的沙滩慢跑，美不胜收的黄昏和“宇宙之王”宝座上的冰啤。
蜥蜴脑袋要是跟那些白痴伽罗主一样，喜欢窝在这种珠光宝气的地方，还隔三差五拍拍脑门就要浪费伽罗民众的税金给这些虚头巴脑的建筑添瓦加砖，那叶峻不但要被迫跟着他窝在这种地方受罪，还要被他气出神经病。
万幸，蜥蜴脑袋是个超级务实，半点儿不在乎排场的人，这是叶峻最欣赏他的地方。
飒珠驾着四轮电瓶车出现之前，叶峻手捧腮帮坐在门槛上看着雕栏玉砌的檀摩殿，有一搭没一搭想着这些。
期间，他的眼角余光几次捕捉到左边那“根”人形门柱朝他投来的玩味目光。
他可不觉得这家伙看他是对他这大刺刺的坐姿有什么意见，十有八九是跟他捏造的嫩黄色小星星有关。
不知道等了多久，肯定超过三分钟了，满脸椒盐色大胡子的格杨秘书终于开着一辆带顶棚的米白色四轮双座电瓶车姗姗现身了。
瞥见这电瓶车绕过前庭斜对面那座屋顶覆盖着明黄琉璃瓦的三层楼堂，朝这边径直开过来，叶峻眼睛都亮了。
他还没开过这种看起来比卡丁车还好玩儿的东西呢！
飒珠把电瓶车停在檀摩殿正门背面的台阶下，冲过来就把叶峻从门槛上拉起来。
“老飒，堂堂一个秘书长，你这么缺乏时间观念没问题吗？”叶峻没好气地看着飒珠。
飒珠“咳”了一声，“我离这儿八公里呢！”
“把这鬼地方拿擀面杖擀平了也没有八公里。”叶峻冷笑。
飒珠一脸无奈，松开叶峻的胳膊，走过去对一直拿眼睛往这边瞄的那两根人形门柱说：“管好你们的嘴，不准胡说八道。”
“是！”两“根”门柱异口同声。
飒珠折回来，把叶峻拉上了电瓶车。
忍着想求他让自己开一会儿这车的没出息想法，叶峻板着脸说：“你要带我去哪儿？”
“揽云轩。”
揽云轩是冽尊在檀摩殿里的办公地点。有一次叶峻在家里问过一嘴，蜥蜴脑袋一脸无趣地说揽云轩是个“一般般的地方”。
“我不去揽云轩。”叶峻说，“我要去花厅！”
“他们已经吃完饭了，现在在揽云轩。”飒珠苦笑着看了叶峻一眼。
“哦。”叶峻笑着拍拍飒珠的肩膀，“老飒，看在你这么上道的份儿上，我决定跟你恢复邦交了。”
“我真是感激涕零。”
“你们这儿有没有在建工地啊？”
“在建工地？檀摩殿里吗？”
“嗯。”
“没有。”
“那……这么大个地方，不可能没个年久失修的犄角旮旯。补漏修梁之类的小工程进行时总该有一处吧？”
“你要干什么？”
“带我过去绕一下呗。”
“你到底要干什么？”
“拿玄光削小博美和他老妈我怕下手太重，去工地上捡块板砖拍他们正好。”
飒珠猛踩一脚刹车，叶峻差点一头撞上电瓶车的挡风玻璃。
“有猫从前面过吗？”叶峻捂着吓得砰砰乱跳的心脏问。
飒珠好像刚咬了两口黄连木，苦不堪言看着叶峻，“你是跟我捣乱还是装蒜？”
“啊？”
“你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走点心好不好？”飒珠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怎么了？”叶峻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瞟着飒珠放在电瓶车方向盘上的手，又在电瓶车仪表盘上瞄来瞄去。
“你怎么了？好，咱们一样一样说！”
“第一？”
“第一，我带你去揽云轩，是带你去吃瓜看戏，不是带你去暴力袭击天源神尊的法侣和爱子！”
瞧瞧这老好人被自己气的，鼻子都扭歪了！恶作剧成功，叶峻哈哈大笑。他刚才是骗人的，现在才真的原谅飒珠了。
飒珠苦着脸看着他，然后反应过来中计了，摇摇头叹了口气，“好吧，说要拿板砖拍人家娘俩是逗我。造谣这事呢？”
“造谣？”这叶峻就不明白了。
“小星星袜子！你还想逗我？”
“这个啊——”叶峻笑着拍拍飒珠的胳膊，“开车，开车。”
飒珠边发动电瓶车边说：“你说说你，咱们维护他都来不及，你竟然跑来造谣，损害他的光辉形象。”
“穿个小星星袜子他就不光辉啦？我又没说他吃喝嫖赌。”叶峻强迫自己把眼睛从电瓶车仪表盘上移开，朝青石地砖两边一水的红墙碧瓦，金碧辉煌看。
“他是穿彩虹条小星星的人吗？一个冷静威严的嗣神，兰遮伽罗的伽罗主。你还差不多！”
“谁让你不开车去接我？还挂我电话。”
“我这不是开来接你了吗？”飒珠乐了，“我还要带你去吃你最爱的瓜呢。”
“这‘瓜’我可不爱，‘吃’上两分钟，我没准要怒发冲冠，拔剑四顾呢！”
“此瓜非彼瓜。我说的天霜院主半小时前刚寄来的花香雪玉瓜。”
“雪玉瓜？！”叶峻一把抓住飒珠的手。
飒珠被抓得往右打了把方向，电瓶车奔着路边一米多高的石灯笼就去了。
“嘿！”飒珠吓得赶紧把方向拉回来，抢在车头撞上之前挽救了石灯笼，“你这什么反应？你跟雪玉瓜有仇是怎么的？”
“何止有仇？还是只能用‘血海’形容的那种仇！”叶峻喜滋滋唱歌似的说道。
除了沐月晴，花香雪玉瓜是叶峻对空行慧海唯一心怀想念的东西。
这种西瓜每个只有拳头大，瓤、籽、皮都是雪白的，都能吃，玲珑剔透，小巧可爱，所以叫“雪玉瓜”，也叫“花香雪玉瓜”。它乍看外观、大小都像削了皮的雪梨，吃起来又甜又水，还带着股梨花的香气。
偌大的胎藏时轮，只有龙渊岛北边的沙壤土才种得出雪玉瓜。
雪玉瓜产量很低，又极难保存。摘下来六个小时就会变味，八个小时就开始腐烂，所以有钱都买不着。
别说在胎藏时轮别的地方了，就是在空行慧海，想吃上一回花香雪玉瓜也得靠运气。
叶峻在羯摩成就院那些年，每年仲秋月圆节前后，沐月晴在龙渊岛上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会给他捎来七八斤雪玉瓜。叶峻近水楼台，年年都能沾他的光大快朵颐。
一直以来叶峻都跟这种小巧玲珑，美味动人的西瓜仇深似海，每次见了它们都一定要抢在变味前把它们统统消灭干净！
离开羯摩成就院被分到兰遮伽罗之后，他再没吃过雪玉瓜。
叶峻搓着手嘿嘿怪笑，“晴晴真是全胎藏时轮最贴心的好人，竟然把我前世的冤孽，今生的仇人千里迢迢寄来任我宰割！”
“你‘前世的冤孽，今生的仇人’不是正在揽云轩里伤脑筋那位吗？怎么会是几个西瓜？”飒珠笑着问。
叶峻脸上冒火，嗤之以鼻，“揽云轩里那个是我的债主，我哪敢宰割他啊？我命苦，也就宰割十个八个西瓜撒撒气就完了。”
“人家一共也就寄来十个八个。我们这些人没资格吃是怎么的？”
“有有有，我就是这么一说。老飒你多大岁数了？还跟我这儿争吃打闹？”
“多大岁数也会吃好东西，也知道精贵东西吃上一回不容易。”
叶峻噗嗤一乐，“我真是败给你了，格杨秘书。”
“知道了吧？老飒我不省油。”
“知道啦。”
“那咱们约法三章啊，待会儿我们吃着雪玉瓜在冽尊窗户外面观观战就行了，你千万别胡闹，跑进去得罪德光夫人。”
“冽尊要是能凭自己的本事把小博美打包送回波流德赞宫，我就吃瓜看戏。他要是送不走，我就进去把这小汪汪剁吧剁吧，拿保利龙盒子装好请德光夫人带回去。”
飒珠瞥了叶峻一眼，叹了口气，靠边停下了电瓶车。
“到了？”叶峻环顾左右，路两边都是三米高的朱红色围墙。
从围墙顶上能依稀看见些或碧绿或明黄的琉璃瓦屋顶，还能看见几棵又高又茂盛的千年老樟。
就算没来过揽云轩，叶峻也知道这里绝对不是他们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