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嬴的惩处定下，十六道雷劫，即日执行。
而程乾愿替祖父受过的请求再次被驳回，程乾对于此沉默半晌，未再坚持。
今日程渊与程嬴之事已结，堂外众人散去，隋原程渊也随人群离去。
肃堂外，陈莺扯着父亲的衣袖，紧咬下唇，一言不发，却迟迟不愿松手。
“孩子，父亲该走了。往后若遇什么事，可去找黄药师。”陈由轻拍女儿的手背，即是安抚，又是告诉陈莺，该放手了。
“不……不！”陈莺急急摇着头，泪水潸然而落。
“让你父亲走吧，他已做了决定。”张若鸢走上前，因为常年病痛，女子身形已过分纤弱，可她的面色却坚毅宁静。
“阿由，我只希望你可答应我。你我夫妻，今生可再相见。”女子沉静的眼眸凝视着她的丈夫，语气很轻，似一缕风便可吹散。
“我答应你。”陈由抬手，却终究再不敢触碰女子的面庞。
“我答应你。”他再次道，此乃承诺，亦是赌咒。
药师背过身，离开他牵挂了半生的妻女，走向他心中的赎罪之地。
陈由已走得极远，母女两人还停在原地，身前忽走近两人。
“黄老，林大夫。”见到来人，母女二人齐齐一作揖。
“鸢妹子，往后若有事，尽管来找我。”黄药师捋捋胡须，“我和陈老弟几百年的交情了，妹子你可千万别客气。”
“自是不会。”张若鸢勾起个浅淡的笑，“往后还望黄老多多照拂了。”
“哎呀找到了，这个这个！”林堰翻找半天，终在空间一角找到所要之物。
“张夫人，这个给你。”
张若鸢接过那一小锦囊，有几分疑惑，“林大夫，这是？”
“陈由托我找的为你彻底解毒的法子，这里头放了三枚丹药和服用之法，夫人你先试试，两日后再来寻我，我最近该都会在白族的。”
听着林堰的话，望着那小小锦囊，那分明以为已忍下的泪水其实从未湮灭。
它只待一宣泄口，便哄然而出。
果然啊，他早已准备好了一切，才会做出如此决绝的举动。
陈由，我会好好活着，也希望你可以不负所约，好好回来见我。
肃堂结束后，隋原程渊便欲离开，可林堰走了几步便停了，开始在空间之中不知翻找什么物什。
“林老先生？”程渊问道。
“渊小子，老头子我我这回来白族，可不止只承了你一人的约。”
林堰这说着，便又继续在空间中翻找起来，只最后找到张若鸢面前老半天后，才寻到所要之物。
“哎，这东西堆太多了，差点坏事了，不过这两件事总算是都办成了。”告别陈由妻女二人后，林堰满意地捋捋胡须，表情都惬意了不少。
“林老先生，小子隋原，认识一下。”林堰面前陡然探出一露着灿烂笑脸的面庞。
“神貌明朗，骨骼清秀，小子，有福气呐。”林堰一双眯眯眼上下一观隋原，赞道。
“您老还会看相？”
“行走江湖呐，多少不得耳濡目染些。”
林堰与隋原随口闲聊着，走至程渊身前，而后，踮起脚。
“渊小子，之前是老头子我到处跑，如今你也到处跑，这三百年间，硬是逮不着你小子见一面。如今一见，你这长得过分高了呐。”
“阿渊窜得可快了，当时我初初见他时，分明还比我矮上些的，可后来不止怎么，就总高我两公分。”
隋原抱臂，他可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高点好哇，隋小子，你认了吧。”林堰拍拍隋原的肩，勾起个似是而非的笑。
“才不是因为这个。”隋原额角突突。
“那是因为什么？”林堰探过脸。
“您老为老不尊啊。”隋原强行把这位分明已发须花白的老人的脸掰回去。
“参与点你们的事，老头子我才更有活力些嘛。”林堰笑眯眯，“你不说我也知道，有些事，看个气场便知道了。”
“您老在江湖杂西杂八的真学了不少。”隋原斜眼。
“技多不压身哇。”林堰说着，瞧瞧天上的日头，“只是这下厨之道，老头子我是一直都学不会呐。”
此话带的暗示，已很是明显。
“回去吧，中午想吃什么？”
“红烧排骨！”
“红烧茄子！”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两个类似的答案。
“隋小子，有眼光呐，渊小子做的红烧可真是一绝。”
“这红烧，荤菜吃着才过瘾。”
“年纪大咯，适当少吃点荤腥。”
“那不如来道清蒸茄子为好。”隋原坏笑。
“去去去，少扯这没滋没味，听着老头子我食欲都少了三分。”
三人一同走着，后头却缀着一有些突兀的，迟疑的轻微脚步声。
程渊率先注意到了，转头便见是程青羽跟在他们身后，见着程渊转头看来，她下意识扭头避开目光。
“我…我只是顺道想去找小染，他去找那个同你们一起来的朋友了。”
她的声音本就细弱，心虚之下，这辩解的话都快称得上微不可闻了。
“哎，青羽丫头，好久不见呐。方才堂上都没机会跟你打个招呼。”一旁的林堰也注意到身后的程青羽，笑眯眯地招呼道，“在那嘀嘀咕咕啥呢，你与渊小子也好久未见了吧。知道你丫头脸皮薄，今日你林爷爷带着你，去渊小子那蹭饭去。”
“啊……我……”未待程青羽再说什么，本踟蹰的脚步被打断，直接被林堰拉进队伍之中。
“我真的是打算去找小染。”程青羽依旧试图‘辩解’着，头低垂着，始终不敢看眼前的人。
程青羽对于程渊的感情总是极复杂的。
自小被排挤的日子里，程渊曾是她唯一的同伴。可程青羽知道，他们从不是一类人。她是深陷泥泞的小破石头，即使洗干净被晾在阳光下，也不过是路边可随意忽视的一块。
可程渊不一样，他天赋过人，遇事永远冷静自持，即使遇上程嬴长老莫名其妙针对他的事，他也从未惶惶退缩过。
他们曾站在一处，背靠背是彼此唯一信任的战友。
不。。。这或许只是程渊曾对她一厢情愿的期许罢了。
懦弱而胆小的她从做不好任何事情，当年是她抛下程渊独自逃走。彼时见到程渊回来，她下意识的，竟是担心程渊回来是否是要报复。
程青羽，你真的……过分糟糕了。
“那顺便来吃顿便饭吧。”程渊温和的声音传来，“青羽，今日在肃堂，谢谢你。”
“我也没做什么....”程青羽嗫嚅着，明明是鼓足最大的力气站出来，可感觉最后还是没帮上什么忙。
“青羽丫头，你很勇敢了。而且当年的事情，根本也不是你的过错，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那是最不值当的。”林堰摸摸她的脑袋，宽厚的掌心带着暖意。
“林爷爷…”程青羽觉着，自己的鼻头酸酸的，这眨眨眼睛，眼泪便掉下来。
“哎呦，怎么还掉金豆豆了。这可怎么办哟，老头子我可不会哄女娃娃。”
“我没事，我没事。”程青羽边哭着，边连连摇头。
“只是……只是，程渊，对…对不起。”
她终是把这句压在心底三百年的话说了出来，程渊知道，程青羽从不是不愿说，只是她心底里觉着这句对不起太轻。如今说出，是歉意，亦是程青羽终和当年那个落荒而逃的自己，和解了。
“好。”程渊微笑着，接受了她的道歉。
对于这位年少时唯一同伴的背弃，他多少也曾有过埋怨。可程渊也深知，少女的力量实在薄弱，不管那时如何选择，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过去的事程渊早已放下，更遑论今日程青羽主动上肃堂来为他作证。对于程青羽的作证，他是真的感激。
听得程渊的回应。程青羽鼻头又一酸，眼泪倒流得更凶了。
“哟，这不是今天肃堂上的大英雄吗。”
“仗义执言可厉害嘞，怎么回头就在这掉眼泪呢。”
忽得，一旁传来两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程青羽望去，脸色一白，下意识便后退一步。
“这么有空，不去守着你的宝贝小少君，出来当什么英雄。”
“回头小少君出点什么事，你可八个脑袋都赔不起。”
“你们是谁，好好狗窝不待着，跑出来乱吠什么。”隋原一皱眉，程渊的事解决，如今又见如此温情场面，此刻他心情正好，突然跑出来这么两个倒人胃口的玩意，他自是不爽极了，张口便是毫不留情的怼。
“南灵神君，你初来白族有所不知，这女人在族中全靠一小娃娃才在王族有点脸面，否则，族中谁看得见她啊。”没成想，这两人被怼了后反露出一副谄媚神情，还自以为是地捧着隋原唤南灵神君。
隋原……
隋原觉得自己拳头硬了。
这说的什么难听的狗屁话。
“干你们何事。”不爽了便揍，隋原对这么两个玩意也没什么好顾及的。
拳风扫出，两个神境都未到的白族弟子被隋原轻易掀翻在地。
“你……”平日在族里欺软怕硬惯了，这两人倒是认怂的一把好手，即使被狼狈狠摔在地，两人还谄笑着，欲再说些什么。
可碍着隋原冷厉如刀的目光，这两人终是识相地拍拍屁股，灰溜溜离开了。
这头，随着两人的离开，程青羽莫名有几分心慌。
小少君…小少君……！
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唉唉，青羽丫头，突然这么着急去哪啊。”林堰在她身后唤道。
“我…我先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