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件事前一月，族中忽然临加了一场大比，说是挑选族中的精锐弟子外出，前往人界某处除一恶妖。

此次大比虽是临时加上，可却平日里的更为正式。成绩分灵力修为与大比排名两个模块，且监测灵力的晶石更换了更加灵敏准确的芸晶。

在芸晶的监测下，程渊此前关乎灵力的掩盖都无所遁形。

妖龄260年，修为已至天境大圆满，只差一步便到神境之阶。

此等骇人的天赋，怕是连白神程玄都及不上。

见此修为，为他监测灵力的长老很是兴奋，连连夸赞于他，并询问他为何此前要掩藏修为。

程渊只随意说为了不想引人瞩目，长老也未再多问。

“可那时我觉得，他的兴奋，有些过头了。”程渊回忆着，继续说道，“其实那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源头的猜测。”

六合丹之事过后，程渊最怀疑的便是分管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三位长老。

程嬴，程祁，程渝。

六合丹都是由三位长老轮流派发给他们，三月一轮，几乎每回派发的人都不固定。当时，程渊将之前未服用完的六合丹都给林堰查看过一遍，发现只有部分含有曼罗。

因此，程渊可推断，给他下毒的可能只有一位或两位长老，且未为给他下毒之事大动干戈地偷龙换柱过，并未做到每瓶六合丹都下毒。

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是程祁，程渝，亦或就是面前这位为他检测灵力的...程嬴长老...？

如果此次大比特殊的检测方式，真的是这位幕后之人特意针对他而为的手笔，那他确认他此刻的真实修为，又是为了什么？

是已发现他发现六合丹的真相，想摸底他的修为彻底除掉他。亦或是...确认什么？

天境大圆满，只差一丝便可突破至神境，成为真正的神族。

而对于白族来说，突破神境，亦是他们转移神核的时点。

程嬴的异常兴奋，让程渊莫名觉得，他不止为确定他的修为而除他后快，而是...似在兴奋即将得到一件宝物。

而这件宝物，会不会就是每位神族的力量之源——神核。

这实在是无比荒诞的猜测，程渊毫无任何证据佐证，只是六合丹后的时时防备，让他已有些草木皆兵。

他当即决定，提前转移神核至丹田。即使这付出的代价，是他修为会立即下跌一个大境界，且神核可能会有所受损。但当时的程渊而是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做了。

程渊找到程青羽为他护法，在这偌大的白族，知道他最多秘密的程青羽，怕已是唯一一个他还能有所信任的人了。

程青羽听得他要所做之事后很是惊慌，忙说还有办法的，可她支吾半日，仍是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在程渊沉默地坚持之下，她同意了为他护法。

转移神核的过程很痛苦，但亦算顺利，程渊的修为自天境大圆满掉落至地境巅峰，只所幸他的神核似并未受到损害，应往后修炼不会因此受阻。

他寻了一颗极品灵石，伪装成神核的模样，填装进他本来神核所处的眉心处。

只程渊也未料到，那个人动手得那般快。神核转移后，他一直处于虚弱状态，待在家中闭门休养，程青羽担心程渊的状况，也一直陪着。可那日，碰巧她外出为其采买一些温养的灵药。

那日，来的人是程嬴。

程嬴身形瘦小，颧骨高突，下巴尖长，是典型的刻薄长相。也因此，他是三位长老之中，最不受孩子们亲近的长老。

可曾经，程渊对这位程嬴长老，是最亲近信赖。

自父母离世后，程嬴长老对他明面上的私下的照拂最多，常给与他各种宝物灵药，在知道他被族中孩子欺负时，立即站出来为其主持公道。

可如今想来，所谓的宝物灵丹，是否其实都被悄然下了曼罗之毒。所谓的支持公道，如今回想，也不过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最后只因得那些孩子气愤之下更加偷偷摸摸地对付于他。

少年程渊的一腔赤诚真心，便在这场他仍未懂得为何的谋算之中，摔得支离破碎。

程嬴说，族中知道了程渊的修为，要重点培养他。此次的大比，程渊不必再参加之后的比赛，直接便可进入最后的除妖队伍。

他努力笑得和蔼，可这副天生刻薄的长相，让那时的程渊觉得，他的笑，是如此可怖诡异。

如深林之中的猛兽，正悄然露出他弑人的爪牙。

在这之后，他的意识便陷入了混沌。

或许是程嬴早不知何时对他下了药，让他浑身动弹不得，意识模糊地任他摆布。

他只能隐约看到程嬴狰狞的笑，兴奋的，压抑的。

他感受眉心着的‘神核’被剥离，为极尽逼真，程渊甚至特特如同真神核般，串连了几根灵丝于其上。刚被强行剥落又嵌合的灵丝此时再次被强行剥落，尖锐的疼痛传入脑中。

那痛如万千尖针扎在脑壳之上，却疼在骨血之中，

“我的乾儿！我的乾儿！这一切，都是乾儿的！”

这是他彻底昏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以及最后看到，程青羽捂着嘴，站在门口，惊恐地看着他。

在察觉到他的眼神之后，这一直怯懦的姑娘似是再也受不住，红着眼睛仓皇离开。

再次醒来之际，程渊发现自己已被丢在了一处陌生的密林之中。

程渊知道，程嬴不可能动手杀掉他，因为一旦他的生命之火熄灭，不在场的程嬴就可能被怀疑调查。他不会冒险让自己背负杀害族中孩子的罪名，且此时的程渊，是一个已丢了神核的废人，必活不过几日。

程渊跌跌撞撞往前走着，他曾和林堰约定，让他这段时间都在白泽一处等候他，自己最近随时可能有事需求助于他。

而那与林堰约定的地方...在哪呢？此处是哪，他要往何处走......

程渊不知自己走了多远的路，最后倒下之时，他想...

或许这次，他真的失策了。

“等我再醒来，便见到了你。”话说至此，程渊的声音也软下几分，淡淡的语气也多了几分愉悦的温暖。

“我从你给我的火灵珠中，感受到了熟悉的灵力，便认出你是百年前救过我的那只小凤凰。”

“所以，你一开始便认出我了？”隋原瞪大眼。

“嗯，那时我便想，最后，你还是没失约。 ”

他曾在最彷徨无助时不止一次摇响那个铃铛，在他察觉修为精进缓慢之际，发现六合丹之毒后，再或是验出他六合丹无毒之时。

他都曾一次次，一遍遍，摇响那个铃铛。

即使它无人回应。可只要那个铃铛响动，他便能想起那曾挡在自己身前的小小孩童，用他小小的身躯，虽素不相识，却义无反顾地保护着他。

铃铛响动，似乎永远就都有一个人，可能会从远处，为他披荆斩棘而来，再次向他伸出手，告诉他。

“别怕。”

直到他再次睁开眼，眉心的灵丝被强行剥落，让他的视物也暂时受到了影响。他看不清面前少年的面庞，下意识警惕陌生之人的出现。

可随即，眉心传来的熟悉灵力。

是他。

少年伸手搭在他的肩上，他下意识伸手握紧。

小凤凰，你失约太久。

这次，便不能再放你走了。

次日清晨，程渊打开院门，便意外见得程桉站在门口。

这位白族大长老拄着拐杖，静静站在此处，似是已等候良久。

“大长老。”程渊上前，恭敬行一礼。

“孩子，在这可住得习惯？”程桉笑得和蔼，如只是简单关心一下孙辈的老人。

“多谢长老关心，此处挺好的。”

“这便好。若是族中有何不好的，你尽管与我说，老夫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程桉语带暗示，程渊却回得直白，“程桉长老，晚辈这次回来，并不是为了过去之事。”

过去在白族发生的种种，程渊虽早不在意，可他也不欲再为这些与人虚与委蛇。

听得此话，程桉面上笑容未变，“过去之事，总要有个了结。孩子，你可还记得，程乾？”

“记得。”

程乾正是程嬴的孙子。在程渊出生自百余岁时，他，程乾，还有大长老程桉的孙子程序，是白鹿王族小辈之中，被公认天赋最好的三人。

那时，白族每年都会进行半年一小比，两年一大比。而幼年段，前三几乎都是由他们三个包揽。但三人实力一直不相上下，也没谁可固定在一个名次。

直到后来，程渊受曼罗之毒影响，境界提升逐渐减缓。此后，前三之争便渐渐成了前二之争，落在程乾与程序二人身上循环。

“在你失踪后不久，程乾神核被废，族中尽全力才保下他当时的修为。而此后，这孩子修为再不能寸进一分。”程桉和蔼笑着，却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程渊面上的神情。

程渊却只是略露出几分讶意之色，而后问道，“如此，大长老是要问我什么呢？”

程嬴剖他神核之时，曾提到过程乾。而这颗被砸出的‘神核’是否是用在了程乾身上，又是怎么用的，他便不知了。

“程嬴长老曾告诉我，是你剖走了程乾的神核。而后，畏罪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