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大长老此番,是来找阿渊兴师问罪的吗?”
一旁,忽传来一句锋锐的质问。
两人转头望去,便见隋原抱胸站在程渊身后,目光不善地看着程桉。
自昨日程渊告知他在白族的往事后,虽知道程渊已然放下,可隋原仍有些惦念。因此,他今日难得觉浅,也未懒睡,自程渊出房门后,他便也偷偷跟着起了床。
他本是想给程渊他难得早起的惊喜,却不料跟着程渊到了门口,便见那位白族大长老等在门口。而后,便让他听到了以下对话。
隋原几个跨步上前,拦在程渊身前,作出一维护姿态。
“南灵小神君,老夫只是来了解一下当年的情况,并不是兴师问罪。”程桉看着突然出现的隋原,仍笑得宽和,不动声色地说破了隋原的身份。
隋原眯眯眼,他在外虽从不仗着南灵小神君这一身份仗势欺人,可若有必须‘仗势欺人’的地方,他也从不吝于用这一身份。
“即是要了解情况,那便麻烦大长老把当年的当事人都叫来吧,当堂对质一番,总快过大长老一个个问询。”
“当堂对质…这般……”程桉沉吟着,却听程渊也道。
“大长老,晚辈也以为当堂对质为好。”
程桉斟酌半晌,点头同意道,“好,那一个时辰后,渊儿你便去肃堂,和程嬴祖孙二人当堂对质一番吧。”
程桉离开后,隋原气闷得一脚踢开一旁的小石子。
“阿渊,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嘛吗?”
“冲到程嬴面前,把他千刀万剐了。”程渊把气得乱蹦的隋原拉回来,“放心,既然他再次惹到我头上,我也就没就此算了的道理了。”
“你说,那个大长老不会故意偏袒他们吧?”
程渊摇摇头,“应当不会。程桉长老此人,虽极重白族脸面和荣辱,可于大是大非面前,并不会偏袒一方。且我怀疑,在之前,已有人替我们暗中收拾过程嬴。”
“在我们之前?谁?”隋原说着便反应过来,“‘你是说,程伯伯?’”
隋原口中的程伯伯,自是与他父亲有故交的白神程玄。
程渊:“是。我在族中时,程嬴于长老之中的地位一直处于中游,后因程乾的缘故有逐渐朝核心靠拢的趋势。可依我昨日所见,程嬴站于长老末尾。即使因程乾神核被废,他有所失势,也不应掉至末尾。”
隋原:“所以可能,当年程伯伯见你之后意识到了什么,便替你调查清了当年之事,而后暗中打压了程嬴?且这件事被大长老察觉了?”
程渊:“有这个可能。”
“那这个大长老,希望他是知道一部分真相为你鸣不平的吧。否则,我也不介意跟他来个硬碰硬。”隋原说着,还故作夸张地作了个手抓火焰的手势。
程渊被逗得一笑,“回去吃早饭吧,难得你这么早起来。”
昨日绿笤送来一应日常用具时,还应程渊要求送来了一系列瓜果蔬菜和一些肉类面食。此时,程渊简单地做了三碗小面,隋原也跟着打打下手。
待姜俞云起床之际,便见得二人融洽地在伙房忙活的样子。隋原彼时正探个头来,尝了口程渊小勺中的面汤,而后竖起大拇指,赞道,“刚好!”
程渊抬腕尝尽勺中汤汁,点点头,将勺子搁在一旁,期间,他另一只手一直在搅拌着锅中的面条。
姜俞云揉揉自己发烫的脸,觉着此刻自己是不是应当回去等着。跟这两个人在一块,他真时常觉着自己有点多余。
“哎,姜俞云,你起了。”不料刚动一步,就被隋原发现了身影。他几步走近,一把勾住姜俞云的肩,“这几天应当都是阿渊下厨,我们可有口福了。”
“隋原…你,你今天起好早。”骤然被抓现行,姜俞云说话都有些磕巴。
“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凤凰也有面吃。”隋原摇头晃脑地胡诌一句,注意到姜俞云有些发红的面色,不由奇道。
“姜俞云,你怎么脸红了?”
“没,就是…就是屋子有些热。”姜俞云支吾着说了个借口。
若是让隋原知道是因刚刚他和程渊的动作才脸红的,必又要逗他了。
隋原没再追问,因他见到程渊一手托一碗面出来了,他连忙在程渊走出后钻进厨房,端出另两碗面和一应筷勺。
三碗大的三人一人一碗,剩下一碗小小的是特特给小白准备的。
虽传莹兽只食金银之物,可实际,食之金银只是可让莹兽生产萤石。若只是寻常吃食,如人妖一族的普通饭食亦可。
甚至……非普通的也可。
曾在路上好奇去啃树皮的小白……
程渊所作的面食一如既往的美味,点缀简单的葱花肉沫酱料熬成的汤汁充分渗入面中,面条于火候正好时出锅,筋道口感正好。
“慢点吃,一个时辰还久。”见着隋原狼吞虎咽的,程渊不由道。
“一个……时辰?”听得此话,姜俞云有些不解。
“我们等会要去肃堂处理我当年的一些旧事。”程渊也未有瞒着姜俞云的意思,直接坦白道。
“哦……噢噢。”听到是关于当年之事,姜俞云连忙应几声,而后开始闷头扒面。
“姜大夫,过往之事已不是我的忌讳。你不必如此。”程渊见状,再次无奈解释道。
“嗯……啊?”姜俞云怔忡,下意识应一声,却明显没反应过来。
程渊简单讲述了一番他在白族的过往。而后,这桌上便多了一个为程渊打抱不平之人。
哦,还有一只小毛团子。
“这位程嬴长老也太过分了,行如此恶毒之事,竟还反咬程兄一口。”
“是!太坏了!”小白也在旁连连附和。
“对啊,阿渊本来都不想和这人纠缠计较了,没承想他自己撞上来。这下我非得好好收拾这人不可!”隋原道。
程渊看着为他愤愤不平之景,作为当事人,却是在场最冷静理性的一个。
“程嬴毕竟是白族长老,当年之事他即使有错,可未曾对我造成真正实质性的伤害,因此族中判罚也不会过于严厉。”
此话,是提醒隋原等会当堂对峙时,别对程嬴的判罚量刑过于不依不饶。
“他都想剜了你的神核了,而且曼罗之毒,这真切损害到你修炼了啊。”隋原不忿。
“我的毒早已解,神核也并未真正被他挖去。白族一向重赏轻罚,对于族中犯下罪责者,特别是王族,从轻发落多数,若非真伤人性命、断人根骨,并不会处以极刑。”
“我倒真未看出白族是个如此讲求‘爱’和‘宽容’的地方。”隋原嘟囔着,语中不免夹带几分气闷的阴阳怪气。
“这并非爱和宽容,是愚蠢和陋习。”一道陌生的声音忽然插入,三人倏然回头,只见一青年不知何时立于门侧。
男子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下巴略略昂起,一袭纹路繁复的黑衣,更衬得一身自矜傲气。
“当年若非这些所谓的仁慈,白族内乱何至于拖那么久,甚至还给了那些人反扑的机会。”这人话间满是讽刺,似是对当年之事不满极了。
“你是谁?”隋原警惕,此人身上并无任何灵力波动,且来得悄无声息。进入院子,来到房门,他和程渊竟都未有丝毫察觉。
“我是程乾。”男子淡淡答道,“程渊,多年未见,你可还认得我?”
程乾,这名字有几分熟悉。隋原立即想起,这人便是程嬴的孙子,也是程嬴要挖神核给予之人。可据方才白族大长老所言,这人即使后来神核被废,这人也该有天境级别的实力,为何他察觉不到此人周身灵力一丝灵力,就如凡人一般。
“认得。只不知程乾兄来寻我何事?”程渊抱拳行一同辈之礼,回道。
程乾同样一回礼,话语单刀直入,“当年是我祖父剜你神核是为我。如今,你也剜我一回,如何?”
话毕,他竟真掏出一把匕首,果断抛给程渊。
程渊稳稳接住,而后将之置于桌上,“程乾兄,当年之事非你所行,更非你之过。如今你神核被废,修炼受阻,你亦是被波及受害之人。”
程乾嗤笑一声,“程渊,你何时也会说这些恶心人的场面话了。什么受害之人,当年我祖父对你下毒,剜你神核,皆因他听信邪术,想将你我神核融合,自以为可造出更强天赋之神核。别鬼扯什么你终未因此受损,而我神核被废的鬼话,错便是错,因便是因。我可从不屑族中那从轻惩处那一套,既然我欠你的,那我便一分不差地还给你!”
隋原未料,程乾会忽道出当年挖神核一事的真相。可略一怔后,他立即上前。
“你说得倒好听,你们祖孙二人一人反口说是程渊剜了你的神核,一人突然来这大义凛然,哪知阿渊此刻若是剜了你的神核,是否你祖父给他安的莫须有罪名便落实了。”隋原一把挡在程渊身前,冷冷觑着程乾,“或者说,此刻我们对你动手了,你祖父是不是便可一点罪责不担,逃得干净了。”
“我并无此意。”程乾仍昂着头,淡淡扫视隋原一眼,“我祖父说的话,我会找大长老和众位长老说清楚。只你们若担心我小人之举,想众人见证,那稍后肃堂之上,我与方才所说仍一般无二。”
“如此,那便请程乾兄稍后肃堂见。”程渊行一礼,是以送别程乾。
“稍后见。”程乾回同一礼,转身离去。
姜俞云看着这人离去的背影,呆呆道,“这人来这一趟,是为何?”
“为了表明态度。”程渊道,“程乾此人极骄傲,对于堂堂正正一事极其看重。对于他而言,程嬴所行的不轨之事可说是一种耻辱。他此番来,只是为在肃堂对簿前告知我,他绝不会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