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族……”程渊斟上一杯茶，茶水刚好至七分满。
“感觉，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随着水流声，程渊的声音似也变得渺远。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隋原摸摸下巴，“听人讲故事，都要去一个地方，这是什么不成文的传统吗？”
说这话时，隋原不知，多年后，他也特意带着程渊去了一个地方，讲了他的故事。
或许这真的是什么神奇的传统吧。
两人一同走出屋子，正巧听到程青羽的声音。
“小少君，此刻已快过酉时了，我们该去大长老那了。”
“啊，这么快吧。”程染虽恋恋不舍，但仍听话地乖乖自姜俞云身旁站起，“小云哥哥，小染明天能不能还来找你啊。”
“当然可以啊。”姜俞云揉揉小鹿的脑袋，“你方才说，白族有不少漂亮的花花草草，那明天哥哥带你去认草药好不好。”
“好啊好啊。”程染兴奋地点点头，在原地雀跃地蹦蹦，“小云哥哥，明天你要等着我哦。”
“嗯嗯。”一鹿一人挥手道别，一切都如此纯粹自然。
就如同幼童初入书院，便约着同窗明日去城郊放风筝般。
程染身上，似总有一种让人放松下来的能力。
程青羽看着熟稔的二人，看着程染欢快的样子，眸底却不由划过一丝担忧。听得脚步，她抬头便见出来的隋原程渊二人。
“程渊。”程青羽匆匆朝程渊打个招呼，便带着程染急急离开了。
那脚步，虽极力掩饰了，可仍让隋原觉得，有几份落荒而逃的意味。
“咦，这个点了，你们准备去哪？”姜俞云起身，便见二人打算出门的样子，不由问道。
“去约会。”隋原牵起程渊的手，在姜俞云眼前晃晃，故意拖慢语调，道“你就，不用等我们吃饭了。”
无故被喂了一嘴狗粮的姜俞云......
“那你们去吧。”对着这情爱之事，本就憨实的姜俞云更有几分无措，他挠挠脑袋，“玩得开心。”
隋原被他这副样子逗得一笑，伸手拍拍姜俞云的肩，拉着程渊的手走出院门。
此时，前脚离去的程青羽与程染已在远处只剩一个小点了。
“我怎么觉得，这个程青羽，有些怕你啊？”隋原摸摸下巴，故意调侃道，“不会，之前阿渊你欺负过她吧？”
程渊无奈伸手，戳戳这只小凤凰的额头，“当然不是。说起来，其实当年我和她才是一起被欺负的那两个。”
另一处，程染用小鹿脑袋蹭蹭女子的掌心。
“青羽姐姐，你在想什么呀。”
程青羽如往常般轻柔地抚摸着程染的脑袋，听得此话，手略略一顿。
“没有呀，青羽姐姐在想，今晚桉爷爷会请我们吃什么好吃的。”
“不对。”程染昂起鹿脑袋，“青羽姐姐，你今天在想很多事情，很多很多事情。”
“我……”程青羽瞧着程染那过分澄澈的眼睛，那心底压着的话便似不好意思藏了。
“青羽姐姐，就是……在想一些事情。小染，你说如果你有一件很纠结的事情，你很想去做，可是你不知道你做了后会发生什么你难以预料的事情，你会怎么办？”
“很纠结？”程染歪歪脑袋，“那小染选橙子。”
“橙子？”程青羽一怔，不懂程染的思路怎么拐到这上面。
“对啊，上次桉爷爷给了小染橙子，可是小染好饱啊，感觉再吃就要拉肚子啦。小染好纠结好纠结，最后还是选择了橙子。”程染说着，有些羞赧地用蹄子刨了刨地面，“最后，小染还是拉肚子了。”
“所以…”
“所以青羽姐姐，你如果想去做，你就做嘛！拉肚子也没那么可怕。”程染道。
“想做…就做？可是……”程青羽觉着自己要被这小家伙绕晕了。
“没有可是啦，再怎么纠结，你还是想吃橙子的。所以，一开始就选橙子就好啦。”
“我还是…想……”程青羽咬咬下嘴唇。
对啊，如果不去做，她还是会一直一直纠结。
一直一直想。
因为她最想要的，其实就是橙子。
回到隋原和程渊这处。
程渊那句话说得轻飘，隋原却是一惊，他捉住程渊的手，急急问道，“被欺负？”
“对啊。”程渊一边领着隋原向前走，一边说道。
“那个时候，妖界频有战乱，我的父亲不幸在外出征战时离去，随后不久，母亲也因旧伤和悲痛离我而去。在这之后，族中的长老便对我多加照付，给予我更多的丹药、灵泉，辅助修炼。且每逢年节，我所获得的礼物也总比族中别的小孩多些。”
“族中有群孩子，总喜欢挑着人欺负。因着我受的优待，他们便也就盯上了我。在长老不在的时候，就故意挑我的刺，用尽各种办法刁难我。后来被长老所知，据说狠狠教训了一顿，可他们却似更被激了怒火，更加得...变本加厉。而在我之前，最常受他们欺负的，便是程青羽。”
“如此说来，你们也算难兄...难妹了？”
程渊：“可以这么说。那个时候，我们也互相保护过彼此，面对那些人欺负，还试着一起反击回去。”
“那成功了吗？你有没有干翻他们？”隋原不由问道。
“他们七八个人，你就没想过，我和程青羽就两人，可能打不过他们？”
“那怎么可能。”隋原脱口道，“阿渊自是最厉害的。而且那到处欺负人的杂鱼，想必心思也不在修炼之上，实力定强不到哪里去。”
程渊一笑：“对，他们实力确实不如何。所以，我和程青羽联手，成功了，也失败了。”
“成功了又失败了？”隋原不解。
程渊却再未说话，此时他拉着隋原的手，走到了白族一片竹林之中。
这是一片看着极普通的竹林，只竹叶翠绿，其间弥漫着淡淡白雾，此处倒也挺雅致意趣。
“我们到了。”程渊道。
“到了？”隋原左右四顾，“这里莫不是你小时候一人常来的地方？不过这里似乎不太隐匿，从外面大道一拐就到了。”
“这不是话本，这也不是我的秘密之所。”程渊无奈道。
“这样啊。”隋原不无遗憾地摇摇头，“还以为知道了阿渊一个秘密呢。”
“阿原，你真的对这里没印象了吗？”程渊问道。
隋原一怔，而后再四下打量了下周遭，他挠挠鼻子，“我想……这不会是你小时候见过我的地方吧？”
“嗯。”程渊应道。
隋原看着四周，可无奈这地方实在是普通得很，这么多年过去，他已毫无印象了。
“那个时候，我刚开始被他们欺负。初初我不愿与他们多加纠缠，便能躲则躲了。未成想有一回我呆在此处时，正巧被他们撞见。”
“而后被路过的我看到了，觉着他们是要欺负你，便把你救了？”
“嗯。”程渊说着，还从空间之中取出一个金红色的铃铛。
这铃铛可看出已有些年头了，可被保存得很好，其上还能看出曾被多次把玩摩挲的痕迹。
隋原面色一僵，声音有几分弱弱的，“然后我还送了你这个铃铛，告诉你若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摇这个铃铛，我会来帮你？”
“嗯。”
“这个铃铛……”
“你送给过很多人，对吗？”
“啊？你……”隋原乱飘的眼神骤然定住，他讪讪地看向程渊，“你怎么知道……”
“当时你随手一抓，从空间里取出了三四个铃铛，而后挑了一个给我。”
隋.不仅海王而且海得明明白白.原
“那时候我父亲带我四处拜访妖族人族大宗，我总能碰见几个被欺负的...就，都顺手救一下。”隋原从未觉着自己如此心虚，解释的语气也弱弱的。
这么一个美好的英雄救美、结下承诺的故事，怎被他演绎得如纨绔公子四处留情...
“我当时年纪小...就，老看不惯这种聚众欺负一个人的事。”
“现在不也是吗？”程渊轻飘飘道。
“唉！可我再没随便给人铃铛，许下承诺了。”话至此，隋原顿了顿，犹豫着道，“阿渊，你后来...没有真的试着摇这个铃铛，唤我来吧？”
“我摇了。”
“摇着玩？”
“或许...也是算向你求救吧。”
隋原苦了脸，“不好意思啊阿渊，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想解释，可又觉得无论什么样理由，对于一个向他求救又无果的人来说，任何理由，都是残忍的。
何况这个人，是程渊。
“没关系的。”程渊将这只小凤凰轻轻搂入怀中，安抚地揉揉他的后脑袋，“你肯定是有不能来的理由，而我也没事。而且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
“嗯。”隋原轻轻应一声，“其实后来，我不小心，把母铃铛弄丢了...”
“我知道。”
“你知道？”隋原不解。
程渊手摊开，从空间中取出一物，竟是隋原多年前遗失的母铃铛。
“你怎么会有？”隋原瞪大眼，惊异地拿起那母铃铛，“我当年不小心丢了找了好久……”
“在南灵宫库房找到的。”程渊回道。
“那你怎么不还……”隋原下意识一问，眼神正对上程渊微笑看他的眼眸。他不由摸摸鼻子，“阿渊，你莫不是吃醋了。”
“有些。”程渊坦然，“不过你放心，这母铃铛我寻到后便没响过。”
“这个……”隋原转转眼珠，虽语气有些讪讪，可神情分明有恃无恐，“那我说完好了。”
“你说。”
隋原出言，继续诉说着当年之事。
在他弄丢母铃铛之后，他总多多少少惦记着那些他送过铃铛的人。他后来独自出来四处游历，也曾试着去找当年那些被他救过的孩子，可无奈那会，他救过的实在有点多。最后他都记不清救过那些了，只得每族每宗都拜访一下。
可到了白族的时候，白灌林的限制让他几次都进不去，那时白族也未有对外驻扎的宗门，隋原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任何白族人可以带他进去，最后只得无奈作罢。
不过等他再次造访白泽之时，又碰巧遇到了重伤昏迷的程渊。
说到这，隋原咧嘴一笑，“这么一说，我还是又救了你一次。”
“嗯。”
“那我初遇你那回重伤，到底是...怎么了？”
程渊沉默半晌，“这或许就要往回说了。”
那个时候，程渊与程青羽虽受族中几个孩子欺负，可程渊的修炼天赋极高，没过几年，程渊的实力已然可稳稳压过这几个孩子一头。
被这些人烦了这么久，程渊也不愿再作躲避之举，便与程青羽商量着一同反击回去。事情初初很顺利，可那段时间，他的修炼忽得遇到了瓶颈，而那七八个白族孩子不知道那会得了什么灵丹，修炼速度突然增快，修为也一时之间猛增。
程渊和程青羽联手与他们对打，却逐渐不敌，甚至有一会他在战斗之中差点被逼得走火入魔。
程青羽见状吓坏了，连忙提出还是躲着他们为好，而且着急地为其四处去寻求帮助，采摘疗伤的灵草。
最后，程青羽灵草未寻来，却寻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位外来的大夫，据说是白族之中有不少在外稀有的药材灵草。此人特来拜访，希望可采得一些药草回去。
白族虽居于白泽，可过去却算得上避世于妖界，白灌林外头的禁制已是隔绝了绝大部分妖族的到访。
它居于妖族地界，却又凌驾于妖族。
而这位大夫，亦是废了老大的劲才找到一位白族族人，恳请他带其进入白灌林。
白族虽避世，可也未有外族不得进白灌林的明文规矩。那位白族人受这位医师的诚心所感动，便将其带进白灌林，请求族中长老给予此人机会，可在白灌林采摘草药。
白族长老同意了，因此那段时间，这位医师便一直居在白族之中。族中年轻的弟子对这少见的外来大夫好奇，便有不少打着求医问药的话头前去拜访的。这位大夫的医术也当真不错，竟也帮不少族中弟子治好了一些陈年旧疾，在族中也越发受得欢迎。
此次程渊受伤，程青羽一出门便遇到了这位大夫，便急急将其拉来了。
“这位小公子……你似乎，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