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担心。”白千羽回答得斩钉截铁,气势夺人。
庄文亭软瘫在他的头上,抚弄着发丝,“为什么不担心。”
“除了有明总在后面撑腰,我最早还预感到那家公司有问题,没有让秘书盖我的私章。律所报备过的规定写得明明白白,合伙人的章必须全盖才作数,只要他拿着这份合同去公证,证明自己毫无关联,就能全身而退。何况,谭铭说律所有可能帮助们洗钱,以我对严则的了解,他做不出来。”白千羽头头是道地说了一箩筐,不知庄文亭早就陷入更深一层的内耗。
他话音落得极重:“你帮他筛选客户和合同,替他站岗放哨,是什么时候的事?”庄文亭很快就想起新婚之夜白千羽仍在醉心律所的工作,离弦的怒气昭昭:“是我和你的第一次。”
白千羽知道他马上就要从刚才的恐慌症跳到狂怒,忙解释说:“不是我不想好好享受,实在是你——”
他磨磨蹭蹭地没说完整句,庄文亭反倒急了:“我怎么?做得不合你心意?还是哪里让你不舒服了。”
白千羽小心偷看司机,低声说:“时间太长,我只是找事情打发时间而已。”
吵架在庄文亭脑子里也跟人一样分为三六九等,不可同日而语。有的人背靠大树,有资格吵得有恃无恐;而更多的人种,不仅没资格回怼,更没道理占用他的时间,消耗他的情绪。
只有一种吵,是他以前从没条件经历的——
叫“他想吵”。
“然后……你就选择为老情人扫清障碍,来‘打发’掉我跟你做-爱的时间,白千羽,那是我们的初夜,你想的竟然是别人。”庄文亭故意将“打发”二字着力强调,看了眼窗外匆匆闪过的街道,知道现在连跳车都不是他的选择之一。这里是海市,是严则和白千羽共同生活过的地方,道路和深海皆有他们呼吸的味道,跳下去,就是跳进他们用七年时间布造的深渊。
白千羽不发一言地牵引住他的领带,随意呼了口气,说:“那我补偿你,选那件你求了很多次的,怎么样。”
庄文亭迟疑地看过来。
“那件事”从没做过,是因为白千羽有心理障碍,过不了那道坎,觉得有辱他正牌爱人的斯文。
说的再透彻一点,或者说庄文亭早就心知肚明,白千羽之所以不用嘴帮他,跟他那位老情人脱不了干系。
弯下自己的身子,摆出任由别人作弄的姿势,就是伏低做小,是谒拜,是把自己当作渺邈低微的器皿,供人节节盘剥。
会让他想起作为工具人的那些年。
庄文亭不仅惊讶于他能做出这种让步,也对他用物化自己,来换取一句原谅而感到震惊,心中悲欣交集,突然就觉得带着他和他母亲的名字上市依旧不够,并不能弥补老天爷亏欠他的。
“我不许、不许你勉强自己一分一毫,也不许你在我这里觉得受委屈。”庄文亭渥着那冰凉、不近凡俗的脸,抽痛自心口钻到喉咙,白千羽此时还扑闪着大眼,是说话就要马上作数的认真,着实拧疼了庄文亭的心脏。
“怎么?如果我同意,你还想在车上动手?”庄文亭说。
白千羽想了想,“嗯”了一声,纠正他:“是动口。”
“笨蛋,你当我是什么人。”庄文亭觉得手心发黏,用僵硬的撩发掩盖紧张。
此言一出就让白千羽产生试试看的想法,在狭小低闷的空间内跨坐过来,甫一碰到庄文亭,无法忽视的身体反应就如铁棒一把凿得他脑仁抽动。
明眸内闪着异样的光,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庄文亭渐渐稳不住喘息,抬手看着表,搓着有痒刺的脖子。
司机真该换一个会飙车的,红绿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能一枪射穿。
他频频舔着干燥的嘴唇,死死抓着白千羽的后腰,双膝紧贴,沙哑地呻-吟道:“别动,再动下去这个司机就变成尸体了。”
白千羽像只猫一样伸展着肢体,微弱的动作之间,直接蹭出庄文亭一个天翻地覆,脸色直接收不住,湿热的鼻息喷洒在耳边,音音焦灼:“发-情也不分场合。”
“是你先不分的。”
庄文亭感到再忍下去整条街都要因为碍眼而被他敲掉,眺了眼窗外,顿时就找到了办法——可能老天想要神助攻,一家快捷酒店的标识救了大火,入了眼。
这种时候也顾不得酒店是否高档舒服,只要能泄-欲,能让白千羽后悔不该在这件事上惹他就行。
“停车。”庄文亭脸色殷红,对司机哑着喉音道。
他在一阵顿挫中踹开车门,用强劲的内力保持着骑腰跨抱,冲入了酒店大门。
严则直播完就开车带着安妮去中院,案子是二审,委托人早就被狱警早一步带到法院,安妮偏头问道:“严大,卡着时间,最后一刻才到庭审现场,可不是你风格。”
严则穿的根本不正规,浅蓝色衬衫没有熨烫,皱皱巴巴垂在裤子外,扎也懒得扎。领带上的花纹错落紧密,一看就是白千羽那些时髦的收藏。色系更是配得一塌糊涂,安妮看了看那明黄色的领带,觉得严则简直像个没拼好的乐高积木。
头发是他最近的邋遢大叔风,又长又脏,一缕一缕的直冒头油,跟拖把似的。
安妮实在看不过眼,瘪了瘪嘴,“也不怕让别人赶出来。”
“赶,快点赶,不赶他们都是孙子。”严则说。
“严大,那500万真要退回去吗?”安妮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道,揭老大伤疤这种事她可最爱干了!
严则涣散了目光,出神道:“退,合同无效。大家为‘月蚀’做的工作,耗费的工时,我亲自补上。”
安妮大吃一惊:“您这是在抽哪门子的风?那不是钱吗?‘月蚀’的高层正在清算,该进去的都进去了,法律也已经替我们规避了风险,这笔钱真的死无对证。”
严则缓缓地说:“我怕脏。”
安妮还是想不到严则能有这么大方的一天。
“严大你这样挣不到钱的,不够狠,不够坏。”安妮提点完两句,就分神去看自己股票了。
“我坏的时候是挣到了钱,也找到了寒窗苦读的意义,但是突然找不到活着的其他意思了。”严则木然转着方向盘,红灯亮就重重踩脚急刹,差点把安妮弄昏头。
“慢点严大,别打扰我看股票……靠!我打到了新股!”安妮激动得想撞墙,笑得刺耳:“这支股票据专家预测能连板十个,我竟然抽到了!”随即她就大喜转为大悲:“啊啊啊可惜我才买了十手,有什么用啊靠!”
严则淡淡笑了一笑,“你也不够狠,不够坏。”
安妮觉得这就叫一口生肉吃到嘴里,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她吃肉的机会,立即就把这支股票当成仇人,愤然在app上戳来戳去,恨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背景,能让专家这么吹牛皮。”
安妮嘴里不停碎碎念:“市值70亿,呵呵,都是资本家的……”冥冥中她点进股票简况,又在因缘际会里点开“股本股东”一栏,然后她就卖力揉着眼睛,看着“十大流通股东”里的内容不敢相信。
“白千羽,持股数3亿……占比45%……”安妮手脚直接瘫了,“严大,竟然有人跟白二同名。”
车顿时在路中央急停,后车此起彼伏地用喇叭声骂人。
严则先是愣了几秒,很快从安妮手中接过手机,找寻“白千羽”这三个字。
“他该不会就是白二吧?安晴远洋……远洋……”安妮的嘴巴不停打结,罔顾过来敲车窗的路怒症。
“你们到底走还是不走?!好狗不挡道!少在这里碍事!”
“严大,我们还是先去法院再说吧。”安妮推了他一把,而他却直愣愣地盯着手机发呆,看起来像是烧坏了CPU,脑子不够填这些巧合的。
严则迅速从公开的信息里提取了关于安晴远洋的关键信息,连地址也在搜索栏里赫然出现,不是他想搜,是这个地方有些熟悉。
“沿海公路。”严则再次把详细地址输在地图软件里,这次跳出来的是安晴远洋改名前的称呼:白氏船舶。
不一会儿的时间,上至法人、董事会成员,下至变更前后的注册信息,尽收眼底。
“白千羽”三个字来来回回出现数次,既有撤销他董事会成员的,又有恢复他当法人代表的。
最近的更改时间就在前不久,在安晴远洋上市的筹备期。
即使不知道这个白千羽是不是他心里那个,严则的心潮还是莫名激昂起来。
这个名字,会让人联想到一些美好的画面。
他们抱着寡淡的阳春面进行博弈,扭动不止的腰肢,小满后逐渐丰盈热闹的太阳,还有白鲸馆艳绝众人、如同银鱼一样的身体。
他再次踩下油门的时候,车流已经围过来骂了几轮。
行至大叶植物密布的路口时,严则开的是直行车道,凝然不动地看着前车屁股走神,突然那辆车就开始发疯,压过实线变道,开到最右侧倏地停下,一个黑影兴冲冲地下来,像一道闪电劈进楼宇。
严则的眉心骤然出现跳动,怔愣地问安妮:“刚才那个人影……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