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庄文亭养的鸟带毒?一只带毒的鸟飞过来在他这装可爱,这是等着他亲上去再给直接毒死?
何毕瞬间就感到脑容量还不够他思维爆炸的,人也来了精神,指着那鸟道:“严则!庄文亭这是在给自己下套!咱们等这只鸟被自己毒死,再上门找姓庄的对峙,直接录音不就是证据了吗?!”
他在这边用尽了仅有的贫瘠知识,可算是从弯弯绕绕里找了条最直截了当的必杀器,已经在忘乎所以地提前庆祝胜利,可谁曾想严则一把就抱起大鸟朝山下狂奔了百米,这是个很陡峭的斜坡,夜黑风高的容易变成球滚下去,严则这是脚下踩了风火轮了!
“严则!你跑什么跑!快点回来!”何毕急得嗓子眼冒青烟,不得已也紧追不舍,路遇坑洼和碎石,硌得他脚疼!
严则跑之前还用衣服把它嘴上的东西仔细擦干净,一气呵成的动作中没半分拖泥带水,大鸟的肚皮在他被风鼓起的黑色衬衫旁墩墩的颤动。“晃疼你了?”修长的手指不等大脑发令就摸过去扶稳,一路狂奔跑过已在收拾残局的宴席,走入一片联排民房后敲击其中一家的门。
他怒扇不止:“三叔公开门!”
何毕跟他前后脚到了,呼哧着粗气,看傻帽似的盯着严则,再一看这是镇上兽医严三叔的家,怒喷着大眼直接上手去抢鸟,严则却死命护着不放,还生怕鸟脖子被他扭断,老母鸡护食一样将大鸟藏妥当,顺手还捋直了鸟脖子,何毕更加怒不可遏,猛拍他的脑袋,“你他妈还想救它?!这是弄死庄文亭的证据!”
严则刚才是下意识不加思量地猛跑,现在则是整个人都穿梭于致命的恐惧和救鸟的情急里,脸上刷的每个图层都是惨白沧桑的悲恸,似乎话里有话地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庄文亭欺负。”
何毕抬高嗓门,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个,草!”
门响了,严三叔一身酒气,披着睡毯站在门口,嗓门更大:“吵什么吵,则仔欠你钱了?”
严则可没时间多说废话,把大鸟规矩地放好,将自己衣服上的黑色残留暴露在光线强的地方,“三叔公,这是从它嘴边擦下来的,看这个形态颜色和味道,有可能是阿片膏或者大-麻脂,我怕它吃进去有生命危险,来找你看看。”
何毕沉下脸,大嚎:“你还擦了?!完了完了全完了,严则你是疯了吗?!”
严三叔让他赶紧扯下衣服,如果真是他所说的这两种毒物,那是沾也沾不得的,他简单地给大鸟做了检查,看严则紧张地不停搓手,宽慰道:“鸟暂时没事,它的肺本来就小,吸进去也不会死,至于吃没吃……还要再观察观察,我给它开副药,喝几天看看效果吧。”
严则一听这是什么危险都没排除,嘴唇都吓白了,“到底是哪种?”
“第一种,”严三叔走到平时抓药的地方,看起来运筹帷幄,称也不称下手就抓,“则仔果然是出去读过书的,毒药都能看出来。”
何毕这会儿早都认命了,蹲在墙角嚼着草,补了句:“是啊,大学生,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当初严则是看的卷宗太多,积攒了些毒理跟解剖的皮毛,后来觉得这是他知识的盲区,他怎么可能有不懂的呢?遂疯狂查漏补缺地找资料精读,到最后学得信心满满,差点想把律所认证成毒理的司法鉴定机构,别人一听就乐了,回他医疗机构才有资格申请,律所过来凑什么热闹。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电影知道的。”
“果然,我告诉你,这些东西皮肤挨不得,看你下回还用不用衣服擦,电影可教不了这么多。”严三叔拿起砂锅开始熬药,严则心里只有这鸟的安危,也不去辩解并告诉他实情,他不仅知道毒物的危害,更了解吸收的途径,他只是心里压根就没有自己。
这鸟真的太像他了。
严则开始了夜不能寐的守鸟行动,吃喝都少得可怜,到时间就掰开大鸟的嘴灌药,这鸟似乎是天然呆,对他予以百分百的信任,也不怕是被卑鄙的人类投毒。严则中间还一度有点害怕,呼噜着大鸟的后背,“鸟,难道你是吸鸦片变傻了才这么呆?你不会变回去吧?”
他说的变回去,是变成何毕嘴里那些专会咬肚子的戾气十足的鸟,那可不行,白千羽就从不咬人。
何毕之后的一天深夜听见严则抱着大鸟彻夜长谈,眸光也是柔情似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恋这些边缘生物的怪癖。
严三叔客房的小床上挤着严则与鸟,鸟在威逼之下只能躺着,听他在身后呼着热气道:“以前我劝我哥就算脑子好了也不能情啊爱的,给我们老严家丢人,鸟,我现在庆幸他是唯一那个没出息的人。”
“可惜……老严家靠我才能产出不傻的后代,用你那边的话来说,叫生个好蛋,所以……没办法,人生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如果都活舒服了,谁去当那个八-九呢?”
“鸟,来帮我算下今年旺不旺。”
何毕眼睁睁看着那鸟喊了声“呱”,严则顿时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口水,跟那鸟辩论:“有人说过我旺来着,你说的不准。”
何毕算是真正把严则了解了个大卸八块,层层剥下来也是个让人欲哭断肠又臭气轰天的大洋葱,猛地一踹房门,把严则和大鸟吓得同时惊恐地看着他,何毕嘹亮高亢地说:“严则,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他妈肚里就一点好货都没装,大学老师不能生养,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还是硬吊了别人七年,现在知道错了,就拿鸟来当个念想,你知道一百种剧毒又有什么用,都不如你自己有毒!”
“七年……”严则口中有些苦涩,也不知是不是严三叔强迫他喝的中药味,“我不是拿鸟来当念想,而且我想他干什么,我就算想他一万遍,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大鸟而已。”
何毕知道跟这种人谈感情还不如弹棉花,正色说正事:“不上山找庄文亭问问下毒的事吗?你搞感情不行搞事业总可以吧。”
严则苦笑一声,“何毕,相信我,我有其他的办法,也一定不会给他留全尸。”
庄文亭这命里注定要被废弃的宅院,竟到处都沾染上两人的气息。
他在溪水盘绕的凉亭坐着打盹,还是没压住欣喜瞧了院子里的长椅一眼,心说:“这里有两次。”
四顾一圈之后,不解气地给青瓦房檐一个让它去死的眼神,“那没有。”
“千羽,东西收拾好了没有?”庄文亭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值得打包带走的,新生活不宜留有旧物的影子,何况这里的记忆除了有白千羽的那部分,都是累赘。
白千羽也没正经收拾什么,一弯腰整理就有不礼貌的手上来摩挲,痒到深处只能缴械,爬到庄文亭喜欢的地方刷新他的记忆。
理由多到难以相信这是位以统领四方为主要人生职责的旧派提出来的,比如“那是我家庭教师打板子的地方,我不喜欢”,再比如“我外甥在这里诉过苦,千羽,他竟然给我诉苦”。
最令白千羽感到绝望的理由是“这是我接到那个电话的地方”,白千羽直接懵了:“你说的是哪一次?”
庄文亭大言不惭,直取白千羽的蝴蝶骨:“严则跟你认识,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有安全套这个东西。”
他很野心蓬勃地拉开藏了几十盒的抽屉,吻过来的吸力如同章鱼脚,“他不会用,我会。”
白千羽立在婚床前,想起他当时的表情就觉得脸颊死烫。
至于庄文亭是不是有不提严则就不能大彰雄风的嗜好,白千羽也极短地有过这种疑问,但这种事不能问,问了他就会直接萎掉。
“还没收拾好!”白千羽一开始的踌躇满怀全在瞄见婚服后急剧下滑,这么大的东西怎么才能不折皱地带走呢?
刷新庄文亭的记忆,办法可以很多种,全凭他俩的想象力能有多开阔。
而刷新自己的记忆,只用一件婚服即可。
白千羽想了很多种办法来安置这件衣服,可无奈家里人手不够,只能一点点地搁置下去,到最后他才豁然开朗地明白了,不是庄文亭舍不得在严家镇的经历,是他迈不开向前走的步子。
海市,海市怎么样了?
在那里的记忆,真的也要因为他和庄文亭的闯入而更新了吗?
他现在到底有没有抗衡秦知琯的能力和决心?
千鲟……
卧室里存放的其他小物品已装在白千羽的背包里,烟囊、婚戒铁盒,庄文亭为了在他的随行物品里占据一席之地,还野蛮地装了很多只有他才会用的套。
白千羽继续在抽屉里翻找,似乎是在无限地延长这段毫无目的的时间,这时一本布满绣纹的笔记本凭空出现。
他摸了摸钉扣,“文亭,这是你的东西吗?要不要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