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严则早就想问了。
彭宁总是不打招呼地屁颠跑来,横插在他跟白千羽之间。
有一次跨年,彭宁一手一瓶洋酒地撞门进来,说想看在他们家看看新年的第一颗星星。
狗屁的星星!这东西就算隔一晚,还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是想让白千羽再挂他身上而胡乱找的借口。
那时候严则就憋着火,憋着疑问,眼睁睁看着俩人围坐一起喝酒侃大山,连句像样的嘴都插不进去。他可憋死了!
现如今可没那么多讲究,彭宁跟他平起平坐,不再是指点江山的彭大教授。
彭宁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想的时间一长,答案却是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我喜欢他,”彭宁稳健地开口,又很快平息严则眼里微微燃起的火,“但不是那种喜欢。”
“千羽有很美好的灵魂,走到哪都带着一缕春风,在他那里,没有任何值得他糟心的事情,连你这种人都不会惹他生气。”
严则不够友好地“哦?”了一声,感觉时间很诡异地延长了一些。
“他说你是从泥里走出来的,愿意当你的烂泥巴,严则,你不该羞愧吗?”彭宁从来都看不上严则,但此时他却想让严则撒泡尿照照自己,给白千羽的那点不够分量的关心,到底值得他问出这种话吗。
严则动作生硬地将手中的卷宗揉成单筒望远镜的形状,然后很洒脱地堵在眼前,从洞中窥探对方。
“你不敢看我的眼睛,那就证明你还有点羞愧之心,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是吧。”彭宁深感浑身没什么力气,原本咄咄逼人的质问变得不够有分量,很痛苦地看向严则毕业照的方向,白千羽如一朵永不褪色的暖阳,用周身的力量去保护这个傻小子,却从没得到过平等的回应。
“我还记得千羽当初打电话给我,说他翘掉学术交流就为了回来参加你毕业典礼时的激动。那次机会很好,代表了校领导对他的重视,可他说走就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你知道校长后来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那杆卷宗制的望远镜正一点一点陷入严则的皮肤。
“校长直接说,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老师放着好好的前途不要,偏要回来参加这种每年都会有的毕业典礼的。一边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一边是每年的规定动作,孰轻孰重白千羽竟然分不出来。”
彭宁轻轻解了领口的暗扣,不失难过地低声道:“是因为你,才让那一届的毕业典礼变得不可复制,无论再办多少次,都掩盖不了这一场的光芒。”
“我不理解,不苟同,不支持,但不代表我不羡慕。”彭宁犀利道,“严则,上次我过来通知那个坏消息时,你的毕业照是翻倒的,今天却规规矩矩地摆好。你如果想他,不该一句话都不说,千羽会觉得你在骗他。”
“喜欢去联合国开会的彭教授,”严则换了只眼睛戳,也许是眼眶有压痕,显得有些红,“我俩的感情,不敢麻烦您来指手画脚。”
“好,就当我喝多了,说的是胡话吧。”
彭宁巴巴地盯着他起身,眼神显得郁结丛生,却格外恓惶。
脚步正要迈出房门时,严则突然沙哑地道:“我之所以知道他没出事,是因为前段时间那些很有热度的痴呆患者,都是我的同乡,而那个愿意送他们出道的公司,正是白千羽的客户。”
彭宁举足不前了,倏地倾耳回头。
“活着就好……就好。”
严则终于舍得不再用纸筒祸害自己的眼睛,留了一边一个大圆印,“这件事算我欠他一壶,我严则知恩图报。”
彭宁嗤笑道:“你如果是知恩图报的人,以前就不该那么对他!”
“以前那是他欠我一壶!”
彭宁顿时来了些辩论之魂,直勾勾地逼近,“他是拿房子车子欠你了,还是用工资欠你了?”
局中人过来逼问他?严则只好逼将过去:“小白二因为你,在学院的名声受损,我他妈根本不是同性恋,还非要跑过去给他镀层优待贫困生的光,不是他欠我吗?”
“严则,你说你自己不是同性恋,那么你对着千羽有生理反应的时候,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你觉得那又是什么?你连续瞎了七年吗?□□两个字,看似平常,却讲清楚了先来后到,有情才有欲,不是吗?”
彭宁抛下这一连串的反问就气冲山河地走了。
严则缓缓在椅子上转了两圈,长腿屈展,不见昔日的肌肉线条,裤腿里空荡荡的,脚踝也细到柔若无物。
他浅淡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毕业照。
青葱到极为质朴的青春里,的确有个光芒四照的人在伫立陪伴,笑起来就不顾别人的死活,一烧就是七个年华流转。
他不得不承认,彭宁说的话有一部分道理。
美好的灵魂比摄人心魄的身体有时更令人着迷。
他对着跟白千羽对话框内的几个红叹号发愣,再在“小白二竟然删了他半年”的愤怒里差点忘了自己姓严。
别忘,千万别忘了自己姓什么,也别忘了他是从哪来,命中注定又该干什么。
他哥是傻子一个,老严家想要延续正常的香火,还得是靠自己。
严则在某一瞬出现了“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
他沐浴着律所的灯光,手脚并用地划了个长步,小白二虽然离开了,他安身立命的律所还在,没什么短痛的,他可别想多了。
白千羽在此夜终于明白了庄家跟金城严家的联姻,就是一个大写的“庄严”。
他们不仅要在山上铸金殿,还要铸到别人心里,只要准备抗争就会得到AK-47的火力袭击。
那猪头肉晃在厕所里有老些时候了。
楚望月的那句“庄文亭,你想死吗?”之后,庄文亭冷飕飕的眼神就仿佛变成了火眼金睛,透视到楚望月即将拔出来的弯刀,一脚就将他拿刀的手踢麻,弯刀自然掉落,那声金石碰撞的亮音直接让在场的其他人全都汗毛直立!
太岁头上动土,这是要开干了。
幸好方笙手里有缨枪可以护命,他不顾法典,脚尖点了下缨枪的棍身,极为轻巧地就将刀锋对外,白千羽见状直接就横在凶器与庄文亭之间,弯腰捡起那把早已开刃的弯刀,道:“你们下场戏是不是想直接在台上割猪头肉?”他想把刀直接甩给庄文亭身后的仆从,却被楚望月否了。
他道:“把刀给我。”
白千羽不从:“不行。”
“我割猪头,不割人,除非某个人想当猪头。”楚望月权衡了利弊,知道大人必须做出选择,而动武,即使动出了血肉模糊也还是难以成事。
公海被他血洗了,不也是两败俱伤吗?
他弯得了一时的腰,就必然能让庄文亭给他弯掉下半辈子!
弯刀入了楚望月的手,在众人复杂的心情下,他一刀一刀地片着猪头肉,刀法不够自然,片下来的肉块大而肥腻,看一眼都没食欲,更别说真下嘴了。
楚望月的嘴却好似连轴转的钢刀,片多少塞多少,塞多少吞多少,重达斤余的猪头肉慢慢进入了他的腹中,吃得大汗淋漓。庄文亭也在他的言听计从中得到了莫大的快感,不自觉地用手指叩着前臂,嘴里哼着一曲悠长的闽南歌。
一曲终了,盘中只剩下猪头的吻部,两只鼻孔朝天,挑衅着楚望月。
他身上流着与白千鲟近似的血,读的是风月,活的是人间,是白千鲟领他到深渊里屠掉黑暗,便会永远为了白千鲟从深渊里换回来的人付出妥协。
眼光微微一扫白千羽,是不动什么声色的怜悯,楚望月压下狂跳的心,轻哂着,心算着,当众吃鼻子又怎么了,不丢人,弄丢了白千羽才算丢人。
他张开大嘴,看似很享受地吃完了猪鼻子,油光荡了他满嘴,只看一眼就油腻得发慌。
苏惑做了个将要呕吐的表情,大高帽都让楚望月的现场吃播惊歪了。
“好吃吗?”庄文亭眼波轻晃,看出来是个笑意直达心底的快乐。
“好吃死了!”楚望月抹着嘴角,白千羽却觉得他这是在抹血。
难道庄文亭看出什么来了?
不会有人能执拗如他,会觉得唱句错词就能影响运势吧。
庄文亭用一个漂亮的转身给出无声的答案——他还真就是见不得别人唱错。
至于其他的,庄文亭暂时还没有起疑。
白千羽轻轻吐了口气,气刚吐完,就让庄文亭架走了,那手虽然纤细,力气可真不小,白千羽战战兢兢地拖地前行,并没看见后面的三个臭皮匠纷纷做出了呕吐的动作。
“放开我!”白千羽的后颈轻轻摩挲着庄文亭的细指,有些奇痒,他端望着庄文亭冷淡的侧脸,还有滚动的喉结,实在是想踹他一脚。
庄文亭如拖行李般将白千羽带回了庭院,圆月满盈,亮如白昼,灯笼红极了的样子很像庄文亭不常露出的血盆大口。
逐一落座后,庄文亭又跟没事人似的翘起小腿,抿着手中的白茶,茶香中白千羽隐约还能闻见那股猪头味!
他突然转身捕捉白千羽的细微变化,恶作剧似的说:“你说他们刚补充了能量,是不是能唱得更好一些?”
白千羽:“你什么意思?”
“再接着唱下去啊,不过我这次要点个新戏,是之前一位演员新编的,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唱。”庄文亭抬手招呼下去,“让他们三个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出两天差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