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先腐蚀的就是灵魂。而大火，最先毁掉的是毛发，无关紧要，先一步在这个世界里消失没什么不好。所以那些在大火中丧生的人，是幸福的。”庄文亭面无表情道。
这话纯属火上浇油，下水道里放鞭炮。
白千羽眼明心也亮，准备下去好好揍他一顿，刚要翻身下床，就因为气虚脚软差点跪在地上给庄文亭磕个大头。
庄文亭识趣地拉他起来，不忘捡个便宜：“外面的人的确是这么拜我的，你就不必了。”
白千羽盯着那只口出谬言的嘴，恨不得咬出一口血出来泄愤，心想要不是人没力气，早就上下左右好好“伺候”一下这位庄老爷了。
“庄文亭，你给我说这个，无非就是想开导我，说千鲟葬身火海还是个好去处，对吧？你们金城就是这么劝人的吗？”白千羽朝后退了几步，虚软地坐在床上，遥遥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我要吃鱼。”
庄文亭服帖地照做，将那清蒸鲈鱼挑了块最嫩的鱼肚放到碗中，稍稍凉过之后，再喂到白千羽嘴里。
“能让我亲手照顾的人可能还没出现。”他说。
“那我谢谢你，你快去死吧。”白千羽口中填满食物，有些口齿不清，刚才的怒气还没消散，脸颊是粉中透红，但眼底终于沁入了一点曙光。
庄文亭一勺一勺耐心地把他喂了个半饱。
“我之所以说死于大火比活到寿终的土葬要好，是因为……”他话音逐渐变轻，“也是在宽慰自己。”
白千羽决定到他的世界去看看，抬起下巴，用喊猫逗狗的姿势让他说下去。
“我的父亲，就是死于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烟草香都盖过了尸臭。”庄文亭放下碗，与那双已经呈现出同情的眼睛对视，“所以你不是一个人。”
白千羽没想到他会好奇一个王八蛋爸爸的死，继续问道：“他是在严家镇……”
“是，所以我很讨厌放火的坏人。”
“我也讨厌乱开机关枪的。”
庄文亭看他放下戒备，眼半闭到狭长，“那咱们打平了行吗。”
“放我出去，才叫打平，你把我关起来，算什么男人。”白千羽话音刚落，那边就开始自嘲：“那就当我不是吧，反正你也不需要我去证明。”
过了会儿，庄文亭见气氛僵窒，说：“严则又是怎么证明他是男人的？”
白千羽直接第二次把碗掀翻了。
一个月后迎来农历新年，严则一家人留在海市过年，年夜饭让严母整顿地既丰盛又热闹。
严则在给严光荣读书，读的是《刑法》，康复专家说要多接受外界的信息，这样才有助于他康复，于是严则就顺水推舟地顺道温习法条。
严光荣让他打扮成穿着大红绸袄的吉祥物，头上还戴了顶圣诞帽，有点不伦不类，严光荣听法条烦了，脸上现出不满，盯紧严则的脑袋就用头用力碰过去。
“少、少给我讲这个……给我追帅老爷。”严光荣口条越来越顺，现在已是能出口成句，严则听见却没什么好高兴的，作势就想揪出严光荣的舌头，捋直了才不会往外崩炮仗。
“哥，你每天能不能想点有用的，不然等你病好了也每天都情啊爱的，庸不庸俗，还怎么给我们老严家长脸。”严则哀其不争，捂着额头上的包道。
“你、你没脸。”
“放屁，好好看看，”严则左右偏转着脸庞，得意道：“这可是你爷爷的脸。”
严父喝止：“大过年的，不许开这种玩笑。”
“我说自己像爷爷都不行？！”
“不行！”
严母终于端上最后一道压轴菜红烧鳜鱼，听见兄弟俩玩闹，看似无心地说：“说到长脸，则仔，你知道老家的那些傻子们现在是真出息了吗？都在外面直播赚大钱了。前几天王婶还给我讲，说他们直播一天的收入就能养活全家半年。”
严则拧着严光荣的高鼻梁，“我不信，什么直播愿意让他们去。”
“怎么不信，我亲眼看见的，他们被一个大老板大发慈悲签了，一开始是没什么人看，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火了，说是在网上卖东西带、带……”
“带货？”严则掏出手机，“给我找找，我还是不信。”
严母替他找到那个名为“金城低智”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账号，向下猛刷，严则顿时睁大眼睛，看见这群熟悉的面孔发布了一个又一个点赞量惊人的短视频。
“他们让那个大老板包吃包住不说，听小花说分成也高，她过年还让助理给我寄了箱橘子哪。”严母一说到这就眼神明亮，像是在为自己的孩子感到骄傲，“他们想让光荣也过去，我想了想，不想让他这么累，就没同意。”
严则还在不断的震惊中刷着这些视频，震惊之外，理智残留了一息，令他出手查询背后的“大老板”，不想，一个更为熟悉的名字跃入眼帘。
苏惑。
#乐在签约数十位先天弱智#
这条新闻被很多自媒体公众号转发，阅读量直接令严则大开了眼界。
网友们评论竟也是善意大于质疑。
【苏惑真是大慈善家】
【不过看他们这样真的好可怜，我要多多支持他们】
【唉，其实先天弱智都很惨的，能有一份工作真的不容易，我马上就去下单】
【挖去，有几个还挺帅的，呜呜宝宝早点好起来嗷】
严则一时间怎么也找不到话说了，心想这是打可怜牌啊！严家镇的这些大小傻朋友们，不需要别人迟来的同情。
可转念一想，他们今后的确可以将各自的人生改天换地了。
“这个苏惑，怎么都没告诉我一声。”严则放下手机，看严光荣的眼神突然变得慈祥起来，“我可不想让哥随随便便就被别人给看光，咱们家有我就行。”
严母跟严父对视一眼，互相都有很多煎熬，农田依时生产，一到冬天就只剩下蛰伏，所以这段时间他们就变得异常悠闲。
这份悠闲会变成儿子的负担。
严母招呼一家人坐好，给严则说：“我跟你爸爸，还有光荣，过几天就回去了，农闲我们就再找点其他的事做做，我们这么年轻，不需要你操心。”
严父也点头：“你妈是太舍不得光荣了，要我说等他真正好了，还是要学会养活自己。孩子，你千万不要增加心理负担，这样我们三个人不好受。”
严父谈到儿子的私事，有些难以启齿，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道：“找老婆，也不要贪图别人有的没的，只要真心喜欢就行。不是我倚老卖老，但是等你到我这个岁数，才能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幸福，跟钱从来都没有关系。就说你爷爷，他生前也是这么教我的。”
严光荣也跟着捣乱：“弟、弟老婆帅……帅老爷。”
严母哈哈笑了一声，“我最近看一个网剧，就是两个帅老爷谈恋爱，把妈妈看得是又笑又哭，那两个男演员要是真在搞对象该多好啊！”
“两个男人……妈，你快吃你的，我懒得说你。”
严则闷头吃了顿情绪复杂的年夜饭。
饭菜都油光水滑的卖相不错，怎么吃进去就跟嚼蜡烛一样。
他妈磕腐剧……很震三观，人生观尤其震回祖坟，不过严则很快就把这个段落翻篇，眼下最要紧的是——严家镇盛产弱智，苏惑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通过他严大律师，那就是……
严则擦干嘴边的汤汁之后顿时勃然变色，锁骨旁挠出一道抓痕，赶忙退场，躲回房间准备去给白千羽打电话。
几个电话过去，那边都是关机无人接听。发微信，他妈的还没把他加回来！
红叹号！
白千羽是什么时候跑到严家镇去的？做这些东西到底是想给谁看？
对，严则抓耳挠腮地承认，这件事利在根基，一劳永逸地解决了他们的生计问题，然后才有可能解决其余的东西，是善事，对，苏惑跟那货一起做了件善事。
可那是他的老家！白千羽掺和他们的事干什么？！
严家镇，可不姓白！
严则胡乱整理了心情，秉住胸腔的杂音，利落地给苏惑拨去电话。
他不敢高声，语调只带了疑惑，而非不满，“苏总，听说你签了很多新艺人，但是怎么不见乐在把发合同过来给我们审核呢？”
苏惑正在家里摆弄茶具，听见严则的指责后远远看了方笙一眼，有些心虚道：“制式合同，填几个名字就行，就不劳烦缅……严律师了。”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群人的？”
严则立在存有白千羽味道的床前，人有些站不稳，有些不敢听见苏惑说出真实答案，然而苏惑的回答令他颇感意外：“是一个朋友牵的线，你不认识。”
“这么巧吗？这么正好就找到我的老家？”
苏惑眉一横，底气稍弱地娇声说：“严律师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
没几秒钟，苏惑就听见嘟嘟忙音，严则是没一句废话，直接挂断电话。
苏惑背上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海浪的碎响怡人，很快梳理了刚才的紧张，他在这件事上总算是应付过去了，过去就算，他可懒得自我消耗。
“真想把他开了，方律师，你现在有精力管我这些小生意吗？”苏惑给方笙的位置前放了个茶盅，“快过来喝茶。”
方笙的心神早都不在海市，插翅膀跑到不知道哪去了。他这一个月忙着搜集证据，没顾上白千羽那头，一条往来的消息都没有，白千羽似乎从严家镇人间蒸发了。
他口中不停自言自语：“为什么那个地方近二十年都没有出现过痴呆，白千羽却还是想找人测那的水源呢？”
方笙募地回头，“我总觉得他有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庄文亭：我真是个大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