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弃尘缘的决战,硝烟漫漫之后人鬼俱散,必然不适合带着挚爱之人。
白千鲟如凛冬一样寒凉的眼神冲楚望月刺来,楚望月就知道他再说下去,迟早要被白千鲟从直升机上扔下去。
算了,他也算做过最后的挣扎了。
楚望月咽下最后一缕希望,眼神涣散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心中叹了句白千鲟要是能活着,他俩也算是一对能让别人酸断肠的璧人。
造化弄人,老天要收走那份炽烈的爱意。
“啊,我开玩笑的,咱妈看见白千羽恐怕要气出病来。”楚望月亲自抛的麻烦,心不甘情不愿地自己掐断了。
白千羽刚升腾出的那丛想念的火焰戛然而止,他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对白千鲟说:“帮我带个问候,就说希望翁姨能永葆青春。”
楚望月先吐了槽:“别了,我弟弟够多了。”白千鲟一个就够他受的了。
这一晚的计划,在白千鲟的安排下可以说是人间炼狱,楚望月只是稍微设身处地地替游轮上的人想一想,就能让那种伴着无知与茫然的痛苦钻了心。
因为白千鲟的一意孤行,连他这种只想赏风弄月的闲闲文青,都要手染血痕。
谁让他是翁绮云舍生赴死都要生下来的小畜生呢。
能跟他血脉相连,楚望月没有选择权。
白千鲟没有被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触动,与翁绮云相关的任何话题都是能拒就拒,能托生在有白千羽在的地方,才是她唯一做对的东西。
这世界寒怆污秽,只有白千羽澄澈得鲜丽惹眼。
他想将这场告别延长成久不溃散的盛宴。
白千羽看着他不得要领地捏住自己的手,一再地抚弄逡巡,一副颓然大醉的模样,麻意顿时渗透神经。白千鲟不断用眼神痴缠着他,月光也在那张俊美的脸上镂刻出迷离的光影。
银河清浅地在云顶铺开,珠斗斑斓初照,天与地之间因为站了个漂亮影子,而离得越来越远。
“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白千鲟虚虚地从身后握住他的腰,耽视着似近似远的他。
“早点回家,千鲟。”
一抹浸着冷白月色的笑在白千鲟的嘴角酿开,“好,等我回来。”
几个小时后,白千鲟出现在茫茫深海,游轮灯火如昼,觥筹交错的人影熙熙攘攘,有种醉梦般的不真实感。
秦知琯携领着他在人群中穿梭,与入宴的宾客交谈甚欢。
“秦叔叔,这位就是您的干儿子啊,真是一表人才。”
“那可不,毕竟是知琯亲自提领教育了这么多年,还用你说!”
“也不全是我的功劳,他是自小就有主意。当初我和他爸爸建议千鲟去读商科,他却执意去学了艺术,做生意完全是无师自通,不用点拨就开了窍,后生可畏啊。”秦知琯带他到宴会厅的圆桌落座,一左一右在最打眼的位置,众人见他们坐定,才款款坐在周围。
白千鲟用很淡然而礼貌的眼神一一扫过。
除了秦知琯这位不常在外抛头露面的隐身巨佬之外,席间不乏商界和政界中很响亮的名字,在商场上混的更是横跨新旧多个行业。
这些看似光鲜的人-皮-面-具背后,恐怕都沾了些不可告人的东西。
白千鲟不用费太多的脑细胞,就能明白这邪-教与Quino埋着的白骨息息相关,两方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结的都是恶之花。
人在高位,坐着权利的高椅,谋的却不是将生意做到极致,而是供奉魔鬼。
活着不过是浪费别人的空气。
白千鲟利落地站起,故意做出谦逊听话的样子,首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将白家的生意说得微不足道,算是刻意拿出小辈的姿态。
他最后高举脚杯,请干爹起身,秦知琯立时用小匙敲着杯身,带领一众邪-教分子同时敲杯,叮叮当当如一首邪恶的颂曲。
秦知琯用教义开端,以欢迎结尾,对那些看似温良的面孔说:“我的干儿子白千鲟,就拜托大家多多照顾了。今后大家一荣俱荣,共襄盛世,来,我们干杯。”
人群欣然饮尽了佳酿。
白千鲟语含激动,在窗外一望无际的黑里,显得人影单薄,“能加入同济会,是我的荣幸,如果有用得到我白千鲟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身先士卒。”
秦知琯哈哈大笑几声,示意大家先坐下,一片椅凳推拉声之后,他连嘲带讽地对一位官员模样的人说:“老叶也太不厚道了,这么难得的机会都不过来,还是我不够有面子。”
“他那是被人看光了,心里不痛快。”
“看光?看光的人多了,他有什么过不去的。”秦知琯目光微闪,“只是要委屈那几个小孩在国外多待一段时间了,不过,国外也自有他们的用处,说来说去,都离不开这个组织。”
白千鲟像模像样地点头,心里却在掐指算着时间。
他不想再多听这群人间秽物们多说一个字。
按道理楚望月他们该到了。
公海距离最近的海岸线不过区区百里,苍蝇多飞两下都到了。
他该不会临时退缩了吧。
正当白千鲟有些神思不属,只是晃神般地喝酒时,窗外突然掀起一阵狂乱的气流,仔细听,的确是他的两架直升机。
白千鲟微微闭上了眼睛。
“砰!”
一声奇异的响动在宴会厅出现,众人似乎并没当回事,照例互相耳语厮磨着,或者对秦知琯虚伪地敬酒。
“砰砰砰砰!!”
这时,秦知琯终于意识到有些异动正在这个房间中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好像……好像是子弹!
“啊啊啊啊!”身穿鲜红礼裙的中年女人突然号丧似的喊了一声,她迅速捂着头,战战兢兢地缩在桌子下面,“老孟、老孟他中枪了!”
后知后觉地,人们的神识终于四溃而散,纷纷望向首先中弹的大肚皮老孟,血沫与口水混成一团浆糊,从他口中狂放地喷出,胸口让血浆染成了一片惨红。随着老孟一声沙哑的痛吟之后,气息全无地朝一旁趔趄着倒下。
宴会厅乱成一盘散沙,骂声和惊叫声不断,抱头鼠窜的人们慌不择路,四处奔逃,有人匍匐着去开大门,却发现门竟然从外面被人给锁住了!
白千鲟闪身站在一脸困惑的秦知琯面前,气喘道:“干爹!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秦知琯这才发现为时已晚,子弹早就不长眼睛地在空气中错落飞动,密度和速度都令人吓破了肝胆。
老孟是第一个,很快就出现了十多个伤痕累累、血渐当场的尸体。
秦知琯生硬机械地挪着步子,在白千鲟的掩映下蜷缩着身体,人命大过亲情,管他是干儿子还是亲儿子,只要能当肉盾,他都要扯过来挡着!
幸好白千鲟是个养熟了的,这小子好像一点都不怕飞来的子弹,严丝合缝地压着他的身体,令秦知琯在一阵乱动之中找到一丝安宁。
“千鲟……千鲟,去那边、那边!”
秦知琯拉着他钻进桌子下面,翻倒一个座椅挡在身前,然而直升机很快调整了高度,低低地悬在空中,子弹的高度和角度竟然越来越刁,直穿进了桌底。
是冲着他来的!
白千鲟很冷静地以身做盾,趴在秦知琯前面,突然说:“干爹,好像是警用直升机。”
秦知琯偷偷冒了个头,目光傻傻地看过去。
机身白蓝相交,不是警用还是什么?!
难道……难道……秦知琯的脑子冷冰冰的,别人临死前闪过的是人生剪影,他闪过的是货轮上的枪孔,是楼底下的警察!
叶青华到底吃了多少个人胆!
满屋的血腥弥漫,枪火飞迭,火药与人血的味道渐渐浓重,宴会终于变成了一场屠戮。
秦知琯不停颤抖大叫,恐惧成功杀死了他犹存的希望,死神在此时是一视同仁的,无论多少荣耀加身,都无法抵挡死亡降临。
就连他那以强悍铸了金身的干儿子也难逃劫数。
白千鲟刚刚还挺立的身体突然瘫软着躺了下去。
“千鲟!千鲟!你怎么了!”
白千鲟惨笑了一声,指着腰腹上让子弹轰开的血肉,嘴唇嗫嚅了半天,终于从喉中挤出两个字:“糟糕。”
他回头看了秦知琯一眼,嘴角旁多了几道温热血痕,用残存的气息说:“干、干爹……我走之前……给我的人说,如果我晚上没有回家,他们就会到公海来找我,你一定、一定要藏好,等他们……来救你。”
说罢,他如一根不能喘息的木桩,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千鲟!”
严则正对着严光荣发呆。
“哥,爸妈晚上出去遛弯了,现在就剩下你跟我两个人。”严则觑了眼坐他电脑前玩游戏的小花,咳了一声,“不对,还有小花。”
严光荣只要不笑,也是个细看能发现帅气的人,听见严则突然叫他,又咧开嘴,那阵帅一晃就不见了。
“嘿,弟。”
“弟什么弟,跟你好好聊聊大事。”严则放下手里的碗和汤勺,严光荣一天必须吃五顿,这一碗馄饨是他最后的加餐。
“聊、聊。”
“你说白千羽是帅老爷,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