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琯深深地感到最近的确是他太大意了。
是个人都知道越往上爬,风景就越好,何况是老狐狸叶青华。
那是个老大不小的知识分子,骨子里瞧不上商场上的人,但老酸儒永远是老酸儒,用知识变的现撑死了也就是一衣食无忧,想要钱财一泻万里地到怀里,中间隔着千山万水,他办不到。
但只要能接替自己的位子,就能得到一条早已四通八达的康庄大道,力保三世荣华。
他太不小心了。
叶青华都逼将到了家门口,还拿着狙击枪搞他的干儿子,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用枪口对准他?
寒意不常造访秦知琯这种品级的巨佬,一旦降临,那就是史无前例的恶寒!
“千鲟,你跟他有过节,不怕他让你难堪吗?”
白千鲟早就准备好说辞,用过去那种只对“干爹”才表露的天真说:“如果真发生这种情况,那就是他想让您难堪。”
“他会把你的邀请当成是一种挑衅。”秦知琯对叶青华这类人摸得透彻,读书人就是这点最让人讨厌,别人的好意总会曲解成有意为之、别有所图。
笑里藏刀,一肚子坏墨水,还非要穷讲究地假清高。
“也好,如果他能分辨出来是我挑衅,肯定会找借口说不能参加,如果这样的话……”白千鲟走到秦知琯的身后,眼里闪着转瞬即逝的凶光,平和道:“那就是默认了货轮是他找人突袭的,干爹家楼下的警察也是他找的。”
“嗯,不错,千鲟,还是你聪明。”
“干爹教得好。”
秦知琯走后,白千鲟在正厅给楚望月交待任务,由头至尾说完自己的计划后,楚望月直接傻掉了几分钟。
“你疯了?!”楚望月不像白千鲟总是不怒自威,只要看起来生气,那绝对是真动了肝火,他急煎煎地指着正襟端坐的白千鲟,手指明显有些颤抖,“那是机关枪!不长眼!你跟他们混成一堆,是想杀人还是自杀?!”
白千鲟轻笑着不当回事,自顾自道:“秦知琯已经支开我直接调度那些货轮了,这其中的猫腻不用我多说,想必你也能明白他在干什么。东窗事发之后,我逃避不了责任,还是一死。所以,就当是自杀吧。”
“你敢?!我现在就给妈打电话!让她重新把你送到什么寄宿学校里关起来!”楚望月的弟弟是多,但不代表他舍得让任何一个去送死,一张脸吓得惨白。
“她不在乎,真要在乎我,为什么都快五年了,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过。”
“你是她儿子,主动打给她不就完了?!为人父母的还要迁就你?!白千鲟!你要真去送死……我、我不可能帮你!”楚望月语无伦次地说,是让尖刀戳进喉咙再直搅肚肠的难受!
白千鲟强势了半辈子,没怎么遇见过忤逆他的人,但凡有人敢说个“不”字,那下场一定是血渐四方的。
然而此时,他却是难得地平心静气。
来自骨肉亲情的怜悯,并不廉价。
“你不做,总有人抢着去做,我已经决定的事,翁绮云改变不了,楚望月改变不了,谁也改变不了。”
“那我告诉白千羽去!”楚望月知道卡片上的“哥,让我任性一次”到底什么意思,知道白千鲟是为白千羽沉溺得失去了理智,这次行动也与白千羽密不可分,纯粹是给他铺平后路,因此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白千羽出口拦着,他不敢去死!
白千鲟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了一把手-枪,难以捉摸地笑了笑,然后在楚望月的怒斥声里,用枪口点在自己的太阳穴。
“你敢。”白千鲟话虽这么说,却露出细听尊便的微笑,“你现在可以打电话给他,那就是替我选择了一种毫无意义的死亡,楚望月,你打吧。”
楚望月直接伸腿踹他的沙发,一阵强风带过,白千鲟的睡袍胡乱飞了一角。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对着这么一个王八蛋哭了。
“没人能治的了你了是吧,我这个当哥哥的说话连放屁都不算是吧。”
枪口又紧了几分,白千鲟步步紧逼:“只有答应我的安排,我才不会扣动扳机。楚望月,都是同样的结局,为什么不能让死亡更有意义一点。”
楚望月已经陷入了一种难以超脱的绝望之中,小心地回忆起从前:“妈妈生你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在产房里躺了几个小时才脱离生命危险,你他妈才不到五斤,凭什么让我妈受这么多罪?!”
“我当时看见你那颗软头就想上去当球踢,那时候弄死你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白千鲟眼里没有丝毫的波动,缓缓按下扳机。
声音机械而冰冷,带着刺,剐得楚望月心脏阵阵绞痛。
“行!我答应你!快把枪放下来!”楚望月见他终于缴了械,还一脸若无其事地盯着他看,不解道:“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到底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还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
白千鲟不想解释,拔身就要走人。
楚望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心中凄然,不见光亮。白千鲟与幼时的软糯相比,强壮了很多,也生出他必然会杀伐一方的根柢,早就物是人非,眼泪不自觉淌下,“我怎么给妈妈交代。”
“就说我回到了本该属于我的地方。”
楚望月觉得如果他此时照镜子,一定是满脸鼻泡,懊丧得如同斗志全无的困兽,冲不破白千鲟挖出来的百尺沉渊。
“快回答我,他们为什么必须死。”
白千鲟淡淡道:“他们让哥哥哭了。”
“哭?!我现在就在哭!我就不是你亲哥对吧!”
“他们今天可以让白千羽的律所关停,明天就能用枪口对准他,楚望月,我看不下去。”白千鲟知道什么叫烈火难收,眼前只浮现一个美丽的剪影,“看见白千羽,记得把嘴巴闭上,不然,你知道后果。”
“白千鲟,你这么做别人能念你一点好吗?死得没声没影,他能知道怎么回事吗?”
白千鲟想起他跟白千羽也有过相似的对话,他当时还在质问白千羽为什么不愿离开严则,真是风水轮流转,鸟不转鱼就转。
那时他并不理解白千羽不计后果的付出,缘由何在。
现在懂了,什么都不为。
深爱的人饮着的将不是毒酒,而是陈年佳酿,活,更要甜美地活。
他为此甘于永眠。
“哥,我没怎么把这个称呼用在其他人身上过,只有白千羽,在我心里这一声‘哥’代表的意义很神圣,是一份很深的愿望,只要叫了就是一辈子的筋血相连,谁也拆不散。所以,哥,帮帮我。”
楚望月是哭着从白家离开的,上车锁门的那一瞬间恰好与白千羽遇见,白千羽看他哭得离奇,虽然有些困意,还是上前扶着车窗,道:“千鲟打你啦?”
“打我?打我我弄死他!”楚望月泄愤般地口出狂言,当面弄不死的,背后一定要骂死,他用略带敌意的眼神看向白千羽,“蠢!”
白千羽眯了眯眼睛,不予作答。
“那小子总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其实傻到了家。”楚望月抬头看了眼月亮,是冷到极致的凄凉,“他比那个严则要好一万倍,你瞎吗?!”
“哎!”手还没及时抽出,楚望月就将油门踩到底,车灯将寂凉的深夜辟出一道闪电,所向无前,须臾过后再次消隐。
白千羽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踌躇不安地思考楚望月为什么举止奇怪,但他的确没有太聪慧的脑筋,左右品不出言外之意。
刚一走进大门,白千羽就让一堵温暖的墙撞了过来。
白千羽闻到那股清香,不知道是不是太困了,眼睛有些沉迷地闭上,下巴垫着白千鲟的肩膀,“怎么了?撒娇是吧。”
白千鲟的心潮因他清透的嗓音归复平静,又再起波澜。
他很想放肆一回,白千羽要不要他都想给。
不算满足临行前的夙愿,只是不加任何修饰和托辞的“想要”。
呼出的气息拥有了自由意志,像颗已经燃烧起来的核弹,直取幻境,他想到旌旗插在胜地时的场面,身体由内至外皆是甘甜。
白千羽察觉到他呼吸的异样,用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玩笑道:“发烧了?”
白千鲟:“好几天没见你了,想你。”
白千羽到嘴边的“我也想你”临时换成了“哦”。
“还跟严则在一起?”
“啊……是,不是他还有谁。”白千羽说,“他爸妈过来住,我只能投奔你了。”
白千鲟口中的甜美被酸意取代,回身往楼梯的方向走,背影高大而失落,“我给你收拾房间。”
白千羽看了眼一旁的欧式座钟,指针读到了凌晨,忙道:“太晚了,不用麻烦,我跟你一起。”
“不怕我动手动脚吗。”
白千羽垂头跟在后面,摸了摸黑色耳钉,难道发炎了?好烫。他揉揉快要睁不开的眼睛,“怕你干什么,睡觉而已。”
“我肯定会动手动脚,你还要跟我一起睡吗?”白千鲟打开房门,恭敬地做出“请”的姿势。
白千羽困成了感官迟钝的小傻子,揉了把白千鲟的脑袋就迈步进去,直直地趴在了床上,陷出了一个坑,在白千鲟看来,却是个软玉温香的陷阱。
只要尝一尝他身体里的柔软,他还会锦衣华服地奔赴那个杀戮派对吗。
人来到世界的时候赤身裸-体不算好看,走的话,要尊贵地离开。
“哥,”他嗅着白千羽身上的味道,暗香浮动,带着丝丝缕缕的甜,“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仙女们节日快乐^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