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惑让公关准备的小本子里可没这些答案，人还是个老大不小的社恐，今天的发布会也属于自损三千的下下招，镜头照他的时间越长，脑子就越是模糊成毛玻璃。
“龙湛，我建议你还是少说话，圈子里的打脸还少吗。”苏惑对着镜头威胁道。
记者：“……那视频？”
“怎么，你还想找地方下载去？”
苏惑是个洁癖很重的人，几个话筒都快怼到了他鼻孔，顿时面露嫌恶，他用余光看见白千羽在一侧打电话，喊了声“千羽！”，就拉着白千羽在人海里消失跑路。
“刚才在接谁的电话？”
“缅甸，”白千羽坐在苏惑的副驾，回眸一笑，“还好，他没喝多。”
“那现在该怎么办？”苏惑的素腕在方向盘来回拨动着，“大家都输了。”
这几天白千羽跟苏惑开了很多会，研判分析曝光这件事后大家的对策，白千羽差不多也摸透了苏惑的脾性，知道他说一句话会跳三个阶梯。
还有当初他误以为严则在缅甸搞传销的梗，让白千羽扎扎实实大笑了两嗓子。
自从知道文娱热搜里苏惑那些跟男明星不明不白的新闻，都是他去会所抢人之后被偷拍的，白千羽才知道苏惑只是个实心肠的憨憨，不自觉也高看了他几分。
所以当苏惑决定用尽力庇护、捧成西子的艺人名声，来换取老贼窝的覆灭时，谁都能明白他有多不容易。
白千羽笑道：“总结得不错。”
他知道苏惑忧心自己哪部分，说 ：“念稿子也是我个人的选择，你不要太在意。”
苏惑一路都憋着没说话。
停到乐在地下停车场后，摆了摆手腕按下制动，呼吸和脉搏都一派混乱。
“万一陆锦明恼羞成怒，你被人拍到的也要被下载了。”
白千羽早知道其中厉害，但更知“破釜沉舟”意味着要用自我残害来换取生机，说：“还记得我说过，同济会信奉撒旦，会有‘杀人’的环节吗？龙湛以及更多的名流，如果卷进去的程度再深一些，恐怕……”
“苦心，不懂。”苏惑跳脱地说。
“我那个搞传销的合伙人，第一次给重刑犯做辩护的时候，选择的策略不是以情感人，也没有声泪俱下地把委托人放在弱势群体的位置上，而是选择了‘正义’。”
“他跟检方一唱一和，直接让这位嫌疑人判了死刑立即执行，是那个人不服，才在二审和终审改判了死缓。严则作为一个新手，的确是让‘正义’弄昏了头，连最后替谁辩护的都差点忘了。”
“过了没几年，他经手的重案多了，知道人性怎么回事了，就开始后悔那次的辩护。但我开口劝他，这是你的苦心，人只有从教训里汲取养分，才能真正学会做一个好人。”
“苏惑，苦心不被人知道，不代表这件事我们做错了。从寻找正义的角度，严则没错，我们也没错。”
苏惑紧张到不敢与白千羽对视，喉咙像缠了圈硬实的丝线，说：“缅甸，可以不用下载，就看见吗？”
白千羽菀然微笑：“嗯，不过他可能不喜欢。”
“龙湛就在上边，你敢吗？”
“敢啊，人嘛，面对该面对的，放弃该放弃的，自在。”
龙湛是乐在力捧的顶梁柱，也是苏惑一眼就将其归为“顶流预备役”的男演员，从没接触过网红孵化那一轮煎熬，出道就是顶级制作的C位，这几年从他那张艺术品的脸上就能看出红气有多养人。
而他此时周身都在抖动，即使他想要好好地兴师问罪，问问苏惑到底把他当不当人，也让这身挥之不散的“衰”弄得气焰小了几分。
脚步声越来越近，龙湛拖着宽大的黑色嘻哈潮服起身，从棒球帽的帽檐下瞥出一道冰冷的眼神，看了看苏惑，再看了看站他旁边的“白律师”，用一身的蛮力将白千羽狠狠推在了墙上。
“谁他妈同意你在外面乱说的？！视频呢？！你看见了？！”
黑色帽檐小鸡啄米似的戳着白千羽的头发，苏惑深知君子不能动手，掏-出手机道：“别动，龙湛，马上你就有打人视频了。”
“苏惑！”龙湛放下白千羽的衣领，长长的凤眼睨着苏惑，“我还真是你养的狗啊，用不到我，就丢了对吧！”
苏惑笑着承认：“嗯，捞你太累了。”
“苏总，我的好苏总，如果你不能用这场发布会换回那些视频，我真想不到你还有什么理由能这么丧心病狂。”
龙湛想起直播时粉丝说老板正在出卖自己，不敢置信地点进链接时的心情，好像一层漂亮的遮羞布让别人抽筋断骨地扯下。还有会所的其他秘密……如果挖地三尺，再让别人深究下去，可就不止是毁名声这么简单了。
会吃牢饭的。
龙湛掀起棒球帽，头发让汗水打湿，无论怎么擦抹，这层汗就是不消，他阴沉沉地看着苏惑：“你完了，完了，大家都完了……”
他目眦尽裂：“全他妈完了！”
白千羽突然道：“你陷得到底有多深？”
“多深？！地狱！地狱那么深！”龙湛生怕言多必失，难以名状的愤怒顷刻间全化为声声怒吼，失心疯地道：“视频还没暴露，我还有机会，有机会，只要咬死都不承认，对，咬死！不承认！”
在苏惑与白千羽冷眼旁观中，龙湛爆发了出道以来最巅峰的演技，口涎沫出，喜泪交流，姿势夸张得像极了在演话剧，苏惑淡定点评：“不错，十年后这么演，还会火。”
“弃子”龙湛跌撞着离开，从背影来看，红气变成了晦气。
白千羽还没从龙湛说的“地狱”里回过味来，苏惑就开口道：“苦心没懂，自责，也不必。”
白千羽想起了严则。
他们有次在一个不起眼的馆子里吃饭，是严则听人推荐才找到的犄角旮旯，饭菜都不是海市的大众口味，老板看起来很精干，应付满满一屋的食客们游刃有余。
严则也喜欢甜酸口，刚吃了口菠萝饭就大呼“地道”，还小狗护食一样不让白千羽尝鲜，直到在菠萝饭最底部吃出了一只苍蝇。
当即严则就条件反射地拿出律师证，说他要维权，老板知道律师的厉害，免了这单，还附送了很多精致小吃。
这算是严则当律师的直觉本能。
一个律师都能被人坑，那没学过法的呢？
严则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行了义，而“义”凌驾于一切准则，高于律法，他做的肯定没错。
但是他在小店的后门看见了夫妇俩衣冠不整、口眼歪斜的孩子，一眼看下去就知道这人跟他哥严光荣一样，是天生的弱智。
严则自责了，蹲在地上差点哭出来。
白千羽动作很浅地过去抱住他，嘴边那句“她不是你哥”生生给压了回去——严则并不知道他背后做的那些事。
“义”的确超过了保护人们的律法和规则，但却有可能反过来伤人。
很多事情根本不能两全，白千鲟说的对，他要的太多了。
贪婪地次次选“义”，贪婪地想跟严则灵肉合一，贪婪地想要长久。
白千羽笑道坦荡，告诉苏惑：“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想办法弥补你们的损失，包括龙湛——”
“正式当我们的律师？”
“这一次，我暂时要站到你们的对立面。陆锦明……甩不掉了。”
日头正盛，距离港口只有咫尺的仓库墙面上，湛蓝的海波划出道道鳞光。海鸟站在最高点的玻璃窗外，一声惨无忍闻地鸣叫后，唰唰飞到了远端货轮上。
“小少爷，你这么打会不会让别人听见？”容颜瑟缩地站在白千鲟身后，害怕的样子像是皮鞭落在了自己身上。
“听见就听见，我可以割了他们的耳朵。”
白千鲟俊美的脸庞阴鹜可怕，长发急飕飕地摆动，自家仓库成了执行严酷私刑的巢穴，让光照割裂的尘隙中，五花大绑的男人身上创痕惨烈，皮肉绽开，血滴仿佛失去动力一样毫无生气地下落，在泥土中凝成朵朵艳红的花。
陆锦明的嘴角淌血，看起来明明是正人君子的脸，表情却是脱缰的、癫狂的。
“喂！小子！你是谁派来的？叶青华？叶荃？不会是他妈的粉丝吧？”
白千鲟凌空又抽一鞭，尘土溅到容颜的窄脚裤腿上，让他怕脏地移了几步，白千鲟冒撞的言语如在北极：“粉丝算个什么东西。”
“你不自报家门，就算打死我，我也糊涂啊，哈哈哈。”陆锦明道。
白千鲟对白千羽的动向了如指掌。
新闻发布会上曝出的猛料，提不起他的兴趣，但白千羽想要锤死陆锦明的心情，他懂。
前后发生的故事很快就勾勒出全貌：被他烧掉的会所，那个狗娘养的老板手里有乐在那堆男艺人的视频。
而白千羽并没拿到，否则这条狗血新闻一定会更加有趣。
但他的好哥哥，却有被人说是诬告的可能。
白千鲟难得插手娱乐圈这些脏事，只想早点搞定，冷飕飕一鞭过后，单脚踩在陆锦明的头上，“我要你手上的全部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