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年程知漾在外面玩的时候,其实不太花钱,他时间多走到哪就会在哪里定居一段时间,打点零工,至少让自己有饭吃有地住。
家里给的信用卡没多少消费记录,要不是程知衍了解现在年轻人都在玩什么,家里估计能担心死。
但就算这样,钱也只是刚好够用而已,有一种情况,程知漾会主动花家里给的钱。
在外玩没有特别计较场所,有时候走的远了,会走到很偏僻的、只有老人和小孩的乡村,程知漾在这样的情况下,勉强懂得了一些人生百态。
这天加班,程知漾回家晚,回来时灯暗着家里没有人,他拿了电脑坐在客厅联系之前资助的一点小项目。
这也是程知漾不喜欢家里有人的原因,他喜欢一个人放空地待在只属于自己的环境里做些无关紧要的事,哪怕是发呆也可以。
有任何外人在都会让他失去那种独属于自己的隐秘感。
上次和祁则提过一次,再说一次可能会显得他不太友好。
程知漾看着照片,思考着怎么样才能把祁则“顺其自然”地赶走。
祁则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电脑右下角的显示此时时间将近十一点,祁则穿着他十年如一日的大白T,看起来十分招蜂引蝶。
程知漾合上电脑,收拾着桌上根本没有的杂物,明知故问:“出去玩了?”
祁则有点意外,他霸占着程知漾的房子,在家里待的时间比主人还多,好像从来没见过程知漾以主人的姿态坐在那里,熟练地换了鞋子进门,说:“去了培训班,还去了那天的酒吧。”故作自然地提及:“那天的酒很好喝,但听说调酒师辞职了,真是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程知漾直起腰想走,乍一想这不是他家吗?凭什么走,又靠了回去。
“人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指望任何人活着,没有人会站在原地等你,你也没必要感叹谁的离开。”
这话听起来像是意有所指,祁则隐隐抓住了什么,可他没经历过,他不懂。
而程知漾还是那个样子,说话的语气和慵懒的姿态仿佛不是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祁则望着他,很想要说些什么。
“看什么?”程知漾问。
招待客人的沙发,祁则没被程知漾邀请着坐过,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程知漾,往前走,坐在了程知漾身边。
在程知漾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突然靠在他的肩膀上。
瞬间回到了从前,程知漾不禁冷笑,不仅想把祁则扔出去,还想在此之前把他爆揍一顿。
“找死是不是。”程知漾凉凉地问。
重逢至今,程知漾身上那层虚伪的皮终于被祁则扒掉,程知漾很凶,可祁则感受到了熟悉的亲密。
无声又开怀地笑,蹭着程知漾的肩膀,像只不要脸的癞皮狗,却又和从前一样挑衅道:“这样才比较像找死。”
程知漾自认年纪不小,实在不想和祁则计较,扭头躲开他的脑袋,皱着眉要凶不凶地瞪他。
祁则笑嘻嘻地:“我喝了酒,陪我坐会儿。”
程知漾和祁则喝过酒,知道这人酒量在哪里,身上酒味也不重,眼神清明,根本不像醉酒。但祁则先递了台阶,程知漾也就没和他吵,和祁则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两侧,慢慢闭上了眼。
“对了。”程知漾忽然想到,“我哥今天和我提起你了。”
祁则扭头去看,程知漾鼻梁立体,睫毛很长,说话时喉结明显地滚动着,他曾经因为不耻刻意躲着男生还是长大了,像颗成熟的、惹人去摘的饱满果实。
“说什么?”祁则闭上眼,声音很轻地问。
程知漾面不改色地叙述:“祁叔叔找不到你人很担心,我爸让我哥问我见到你了没有,我哥说要让你来公司见他一面,好让他完成祁叔叔给的任务,”顿了顿,“确保你手脚完好的活着。”
祁则哭笑不得:“我能干吗去啊?手脚当然在我自己身上。”
程知漾忽地睁眼,望见祁则直白的视线,两人均是一愣,祁则慌乱地收回目光,程知漾扭开了视线。
场面有一瞬间尴尬,好一会儿,程知漾才找到自己要说什么:“就说你爸关心你,这都听不懂?我哥很久没见你了,就想见见你呗,爱见不见。”
程知漾气焰嚣张地放话,端起电脑就走,他步伐稳健,半点没被祁则影响。
沙发上少了个人,顿时变得空旷,祁则望着程知漾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喊道:“去去去,明天去。”
第二天程知漾准时起床,出门晨跑回来洗澡,换好衣服轻手轻脚关上房间的门,才迈出一步,某人那扇从来不肯关严实的门打开了,钻出一颗由于发型过于凌乱显得毛茸茸的脑袋。
程知漾:“?”
祁则熬了个大夜,这会儿灵魂还在飘,大半神经在床上没有起,只有身体站了起来,捂着胸口,整个一个惨兮兮状,哑声说:“我和你一起去。”
“去哪啊?”程知漾问。
祁则说:“不是衍哥要见我?”
理是这个理,但祁则也没必要起这么早,他眼下挂着沧桑的黑眼圈,嘴唇干涩,紧皱眉头,面部表情即将管理失败,老实说,程知漾觉得他这玩意很像纵欲过度。
“克制点吧。”祁则听见程知漾同情地劝说。
祁则:“?”
两人一块去的公司,祁则没有车,再次坐上程知漾的副驾驶,一路上都在解释。
“我只是熬了个夜,什么都没干。”
“有点失眠而已,那酒没半点休眠效果。”
“白天睡太多了,晚上睡不着也正常啊!”
矜矜业业跨国打工的祁总,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一天天气晴朗,程知漾迎着阳光,戴着墨镜,慢悠悠地将汽车驶入机动车行驶道,路上喇叭很少,错过了上班高峰期,每辆车都显得很悠闲。
程知漾心情很好。
“程知漾!”祁则讲了大半天,程知漾都没有理他。
程知漾扭头,将墨镜摘下来一点,用完全不能理解的眼神瞅着祁则,问道:“怎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祁则:“......”
秉持着给自家公司打工的原则,程知漾并不介意早到或者迟退,只嫌弃上下班堵车麻烦,偶尔还会吃个工作餐,但今天祁则在,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带他去员工食堂。
“知漾——”周世已经到了,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和程知漾打了个招呼,视线自然而然挪到祁则身上,“这位是?”
程知漾悠悠转头,跟着周世看向祁则,像是才反应过来又这么个人:“程总朋友。”
程知漾和程知衍的关系瞒不住周世,怕周世不自在,程知漾从来没在周世面前表达过和程知衍的亲密,哪怕周世某一天问起他们的关系。
“知漾,你和程总?”
一起工作时间久了,程知漾的性子才慢慢软下来,有了点耐心,看出来周世的欲言又止,装听不懂:“什么?”
周世瞟瞟办公室又瞟瞟程知漾,几乎是用气音在偷偷问程知漾:“你们是什么关系啊,是不是亲兄弟?”
两人一起办公,关系难免不错,周世偶尔会和程知漾靠的很近,程知漾并不会躲,只是会在那种时候想到祁则。
那些成长的岁月里,不止一个人和程知漾靠得很近,甚至会勾肩搭背,可程知漾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种时刻,偶尔能想起来的,只有祁则。
程知漾回答说:“是兄弟,”他语气平淡,“但在公司只是程总,要保密哦。”
听说祁则是程知衍的朋友,周世立马和他划开距离,把和他们同样年轻的祁则归为客户和长辈那一类,礼貌又谨慎的微笑:“您需要去会客室坐一下吗?”
“不用。”
“他用。”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周世茫然地问:“什么?”
程知漾不耐烦地朝祁则使了个颜色,祁则不太高兴,又不敢表露太多:“行吧,你带我去。”
从会客室回来,程知漾的手机在一时间收到消息,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程知漾没看。
“知漾,早餐吃过了吗?”办公桌上还有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周世没动,提起边上的袋子,拿了个完好的三明治出来,“我给你带了,吃吗?”
两人年轻相仿的原因,周世经常会对程知漾表达出亲密和友善,经常带早餐带零嘴,很多都是周世自己做的。
上班时间没到,程知漾没个正形,背对着办公室倚着,闻言便笑,并不和周世客气,走过去接:“还没来得及吃,都快饿死了。”
周世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盒牛奶,竟然是温热的,这温度在初秋的温度下显得刚刚好。
周世说:“你今天这款衬衫的领子很好看。”
程知漾对着玻璃照了照,半点没客气:“是吧,我也觉得好看。”
程知漾不是假客气的人,周世很喜欢他这样直白的性格。
程知漾问:“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周世讲话轻声细语的,性格在男生里实属温柔:“起早了。睡不着就早点过来。”
彼此都打工人,痛恨有关上下班高峰期的一切事情。
上班前一刻,电梯“叮”的一声,程知漾探头看过去,是程知衍来了。
分不清私事还是公事,程知漾见着人就黏糊糊地跟上去,嘴巴上又喊:“程总。”
程知衍偏头,觉得程知漾今天特外狗腿:“干吗?”
“祁则在。”程知漾轻声说,那模样像极了从前考试挂科,试卷不敢让他妈知道,所以不得不低声下气地求他哥。
程知漾长大了,又好像没变。
“让他过来吧。”
办公室离会客室十几米的距离,程知漾的心情有点微妙,少了点意料之中的坦然,有一点紧张,好像祁则是他不敢拿回家的零分试卷。
祁则也很紧张,程知衍对他而言是长辈,他成家立业面上带着小时候看见就下意识后退的威严,祁则心生退却,二十岁的年纪竟然还怕哥哥。
“衍哥。”陈持这辈子都都不会见到他学长双手交叉乖巧放在身前的模样。
程知衍抬抬下巴:“坐吧。”
祁则刚想摇头,看见程知衍的眼神,悄咪咪地咽了口口水:“好的,衍哥。”
程知漾和周世的工位相隔两米,两人经常在上班时开小差,很突然就会聊到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知漾,你是不是和那位先生认识?”周世问。
工作繁琐而枯燥,程知漾面朝电脑:“认识,高中同学。”
“程总见他是为了谈工作?”
程知漾眯了眯眼,第一次用别样的眼神打量周世:“你在想什么,觉得他年轻多金?既有本事还有颜值?”
“没啊,”周世说,“我只是好奇,我们平时不是也这么聊天吗?”
但其实,祁则不就是这样吗?撇开个人因素和祁则那倒闭的公司不谈,他在同学会里就是这样的存在,才会被明明看不见他的同学酸成那样。
程知漾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工作也可能是私事。”
再聊下去就不应该了,周世聪明地没再开口。
办公室里。
肩宽窄腰、西装包裹着程知衍劲瘦的身材,他站在落地窗上,被晨光笼罩,像不可侵犯的神。
和那些事业有成的学长不一样,祁则其实很喜欢程知衍,也羡慕程知漾有这样的哥哥。
祁则沉浸在和邻居哥哥多年不见的喜悦里,虽然尴尬到说不出口,却又崇拜到移不开视线。
忽地听程知衍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声音冷冷清清,让祁则想到到时候和程知漾一起被程知衍支配过的漫长岁月。
祁则乖巧地掰手指,数着时间:“十七天前。”
“什么时候和程知漾见的面?”
祁则:“......”
糟糕,这属于没有和程知漾提前通气过的内容。实际上祁则都没做过要和程知衍撒谎的想法,但他并不想得罪程知漾,程知漾压根不想祁则住进他家里,就别提住了那么多天。
“回来后几天,”祁则谨慎地说:“忘记具体时间了。”
“找时间和祁叔叔通个电话,回国那么长时间都没有联系他?”
“......好的。衍哥。”越是轻描淡写的语气,祁则越是不敢顶嘴。
“听说你开了公司?”
程知漾突然敲门:“程总。”
“进。”程知衍同时对祁则说:“公司怎么样?”
捧着文件进来的程知漾竖起好奇的小耳朵,祁则望着程知漾,沉默不语,在程知漾那里,他是个公司破产的可怜虫,要让程知漾知道他是骗人的,估计连回去收拾行李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赶出去。
程知衍几不可察的皱眉,余光里看见祁则的目光,淡声道:“知漾,出去上班、”
他是以哥哥的身份让程知漾出去,祁则在,程知漾也不敢撒娇,乖乖出去了。
祁则意识到,程知衍的态度似乎是变了:“祁则?”语气没变,人也还是之前的动作,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祁则回答:“小公司,挺好的,算是一切顺利。”
程知衍问:“怎么想着回来?”
祁则说:“很多年没回来了,有点想家。”
“要在国内待多久?”
“三个月。”
“三个月以后呢?”
程知衍问的每句话,祁则都对答如流,却被最后这个问题问住了:“嗯?什么意思?衍哥。”
程知衍盯着他,目光像要把他钉在原地,看个干净:“要回去?”
祁则听懂了:“要回去,公司还在那边。”
程知衍不紧不慢地点头:“要回去。”
一两秒的时间,祁则反复咀嚼着程知衍的话,猛地反应过来:“衍哥,我——”
作者有话要说:祁则没谈恋爱前第一次见家长,被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