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是什么时候,在祁则知道自己心里无法言说的感情是喜欢的时候,紧接着意识到的想法是不应该。
他不应该对程知漾产生这样的感情。
他不应该喜欢上自己的朋友。
在这个虽然接受同性,但异性情侣才是主流的社会里,祁则觉得自己像个怪物,他不堪的、不能见人的一面,可以有展现在光天化日下的时候,但面对的人,不能是程知漾。
然而此时......
酒吧老板和调酒师都已经离开,祁则低头擦拭着桌上被他撒出来的酒,若无其事地问:“你喜欢男人吗?”
眼前人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只是撒了点酒,怎么弄得像损失了几百万,问的问题还奇奇怪怪的,程知漾答:“反正不喜欢女人。”
程知漾长这么大没谈过恋爱,青春期全用在撒泼打滚上面,年纪再大一点,碰上有女生和他告白,各种各样的漂亮,女孩子总是好看的,讲话轻声细语惹人怜爱。
但程知漾没什么感觉,会把她们当姐姐妹妹看待照顾,就是没别的想法,久而久之就冒出他是中央空调的传言。
后来开始有男生和程知漾告白,玩似的,碰上认识的也没法认真对待,因为依旧没有感觉。
相比异性,程知漾更喜欢看男人的身材,对于女生只有照顾没有一点暧昧的心思,反而在男人堆里,还能接受刚刚调酒师那样的玩笑。
分不清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慢慢就有人传出程知漾是个gay的说法,程知漾一想还挺在理,没再反驳。
祁则手上那张纸巾都快擦破了,沾满了橙子味的酒,垂眸不去看程知漾的眼睛,认真专注地做手上的事:“那你和那个调酒师......”
这种解释像极了考砸回家被老妈骂,还要想着怎么让自己菜的合理化。伏特加和橙汁调配的酒味道刚好,程知漾喝一口再喝一口,很快就喝完了。
酒杯被放在桌上,和玻璃台面发出很轻的碰撞,程知漾眯起双眼,突然盖住了祁则的手,随后松开,淡淡道:“就这样,我俩都毫无感觉。”
程知漾不是第一次被调酒师做这样的事情了,他自己性取向不明朗,调酒师可是真gay,看见程知漾这样长相和脾气的不调戏一下都忍不住。
祁则吓了一跳,强忍着自己不动,那一刻心脏却骤停一般,直愣愣地看着程知漾收回了手,干燥的微凉的触感转瞬即逝,胸腔变得空荡荡。
纸巾被丢进垃圾桶,又听程知漾说:“你这么意外干什么,在国外待了那么久,你还有什么不懂的?”
可那是你,祁则想,他说不出口,可是那可是你啊,程知漾。
程知漾和周世的工作正式进入正轨,两人合力能完成程知衍分配下的百分之九十的任务,剩下一点程知衍自己担了,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自己需要什么。
程知漾为这样的正式感到轻松,终于不用看到他哥就心惊胆战了。
然而这天早上,程知漾刚坐下,周世甚至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程知衍就叩叩程知漾的桌子,在他弟惊恐的目光下,冷冰冰道:“程知漾,进来一下。”
周世连忙用文件挡住了脸,在心里给程知漾点了只蜡烛。
程知漾悲催地捂脸,生死难测地跟着程知衍进去了。
“程总。”程知漾先卖乖,在公司里正常的上下班时间,他和程知衍是上下级关系,两人把主次分的清楚,彼此也没有不该有的矛盾。
“叫哥。”程知衍总能被程知漾卖乖的样子逗笑,“是私事,坐吧。”
别人家因为父母的财产搞斗争,程知衍全拿了,程知漾却从来没怪过他。程知衍性格冷淡,很多时候都没能给程知漾兄长该有的关怀,程知漾却还是很乖。
他在外人面前怎么样不得而知,在程知衍眼里,一个孝顺父母友爱兄长的人,必然是不坏的。
程知漾搬了椅子,慢慢挪到程知衍边上,靠着他的肩,声音矫揉造作的:“哥哥,找我什么事啊?”
程知衍用脑袋碰碰程知漾的:“听爸说,祁则前段时间回来了,你见过没。”
程知漾还当是什么事,事不关己的语气:“他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回趟国,还要多劳师动众啊,爸也问,你也问。”
小时候总会被人拿来比,分明祁则和程知漾一个模样,成绩也不好,闹腾的事一点没少做。在父母眼里,祁则却一定是别人家的孩子,乖巧听话,用运气瞎蒙对选择题的成绩比也程知漾好。
就好了那么一点点,而且在程知漾看到的地方祁则明明一点都不乖。
这个别人家的孩子让程知漾从小受尽委屈,长到快二十五了也没能改变这个事实。
怪父母偏心,吵吵闹闹的事情从小就没少干。
程知衍一看程知漾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爸让我问你的,说是祁则回国以后一直没联系祁叔叔,祁叔叔担心他而已。”
难道祁则和家里关系不好?程知漾想。
不过......
程知漾不明白了:“担心的话打个电话不就好了,需要这么拐弯抹角地问吗?”
“所以说你还是过的太好了。”程知衍挪开他的脑袋,嫌重,拿起桌上的报表随便看看,“前两年你玩的那么疯,爸妈找过你没有,每次都是逢年过节才找到机会给你打电话。
“这难道不是他们不想理我吗?”程知漾故意说。
“你品味独特,什么荒郊野外都敢去,爸妈不担心你?巴不得每天早中晚都给你打电话。”
都是前两年的事,说起来可太煽情了,程知漾连忙打住:“所以祁则和家里没有关系不好,只是因为祁叔叔不想问他吗?”
“对,”程知衍说,“你见过祁则了?”
程知漾想了想,说:“见过了。”
程知衍问:“变化大吗?”
程知漾说:“哥,你还关心这个?”
程知衍只大程知漾三岁,可能是经历的太多,讲话总有些少年老成:“看你们这些小孩觉得新鲜,再说我也没这么多年没见的朋友,你和祁则以前关系不挺好的吗?再见什么感觉?”
程知漾啧啧两声:“难说,我觉得他变的很不一样,长高了成熟了。”对着桌子比划,“他以前才那么点高呢!”
“哥,你很好奇吗?”
“还行,有联系方式的话,可以让他来公司玩玩。”
“不去家里啊?”程知漾故意调侃。
江焕不比程知漾好,心眼一样的小,家里不欢迎异性也不欢迎同性,只接受程知衍和他家谱上没法撇开的弟弟。
程知衍说:“我去你家倒是行,怎么样,欢迎吗?”
程知漾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距离那天和程知漾去酒吧,已经过去了三天,周末事少,祁则把工作做完后出了一趟门,先去培训班,又循着记忆去了那天的酒吧。
酒吧老板还记得祁则,原因有很多,比如说他是程知漾朋友的原因,又比如他长相出众,放在人堆里太过注目,还比如那天祁则虽然话少没有存在感,注意力却都在程知漾身上,他自己或许不明白,但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明白人。
“知漾今天没来?”老板问。
祁则说:“他加班,我自己来的。”
开酒吧时间久了,老板看人脸色的技能学了个炉火纯青,知道祁则不想提程知漾,他便不提。
只问:“要喝点什么?”
“和那天一样。”怕老板忘了,祁则说,“听说是你们这的新款,味道不错,再喝点。”
“酒是有的。”老板神态自若的表情裂开了,尴尬地笑着,“味道会差一点,那天给你们调酒的调酒师离职了,现在只能我自己做。”
祁则笑了笑:“没事,我都能喝。”
祁则坐在前两天和程知漾坐过的位置上,视线正前方是吧台,老板正在生疏地调酒。边上是过道,进入酒吧要穿过一个L型的过道,走到吧台面前,这样的位置把酒吧全景一览无余,祁则什么都看得到。
没多久,老板亲生端着酒上来,又送了祁则两盘水果:“酒水免费,你在这多坐一会儿,晚上生意好不好就看你这张脸了。”
祁则喝了口酒,笑说:“味道不错。”
三天前,同一地点。
祁则和程知漾谈完话不久,酒吧驻唱在调试麦克风,程知漾一根烟抽完,拿起老板留在桌上的烟盒,点了第二根。
日常生活中,程知漾是不抽烟的,多亏了两人住的近,祁则知道家里最常飘着的味道是洗涤剂的清香。
“我去上个厕所。”祁则说。
程知漾点头:“下楼梯左拐。”他们在二楼。
自从成立了公司,那些玩玩闹闹的社交祁则几乎没有,他差点忘了,这种地方有什么。
隔间里传来不可名状的声响,门板振动,祁则厌恶这样的地方,正要洗手离开,却听见似乎是熟悉的声音:“下次别来了,我不和一个人在这种地方玩第二次。”
调酒师从隔间里出来,看到外头有人后,楞了一下,装作无事发生,沾着肮脏的手伸到水下冲水,另一只手挤着洗手液。
如果祁则记得没错的话,那只在冲水的手,刚刚摸过程知漾。
“你刚刚在干什么?”
调酒师认出了祁则,却没听出他语气并非冷淡,调皮地笑了下:“你猜。”
这就是默认了,祁则平静道:“给你两个选择。”
祁则手上没有不该有的东西,调酒师调酒也喝酒,他刚刚爽过,反应迟钝,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祁则是刻意留在这里等他的,又听见对方说:
“给你二十万从这里辞职,以后别让我看见你接触程知漾。”
这个时候调酒师还没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他见过甩钱当大爷的人,事实上他刚刚看到祁则的时候,还会因为这个人的脸对他心生好感,现在却不是,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内在的肮脏其实没多大差别。
“第二呢?”他忽然心生反骨。
祁则仍在不紧不慢地洗手,不听他的话,会给人一种虽然他很冷淡,但是仅此而已的错觉。
不紧不慢地说:“第二,我把你刚才摸过程知漾的手剁了,再给你二十万当医药费,不会给你再接触程知漾的机会。”
祁则转过脸,手被搓得发红,脸上却笑着,他看人的眼神留有温度,言语却冷得刺骨:“你怎么想都行,我尊重你的决定。”
调酒师默不作声地低头,看着自己洗干净的手,他在这种地方上班明白了一个道理——有钱人可以惹,但是疯狗不行。
祁则顶着一张虚伪友善的脸,他喜欢程知漾,却可以装作什么都不懂。
他比疯狗还可怕。
三天后,祁则晃着酒杯,对老板笑了下:“味道不错。”
老板骄傲地拍拍胸脯:“前调酒师厉害啊,还是他手巧,他教我的,可惜了,非要辞职。”
祁则恰到好处地提出疑惑:“怎么突然不干了?”
“谁知道啊。”老板伸出右手翻来覆去地看,“他说自己手受伤了,太奇怪了。”嘟囔着,“从厕所出来,能怎么伤到啊?”
酒杯轻轻地,轻轻地被放到桌上,祁则附和着:
“那确实,太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