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让人把她领到余曼言以前住的屋子里去。
“东西坏了都在跟着换,每周固定两次大扫除,放心,能住人。”
老太太身边有个姓顾的婆婆喜欢笑,见着应黎也不似旁人无所谓或厌恶,而是多了点缅怀的意味。
‘咯吱——’
推开门,屋子里的空气中果然没有漂浮着细小颗粒,窗户都开了一半,让阳光洒进来。
外间靠窗的黎花木桌上放了一只精巧香炉,一根细细的、直直的雾线缓缓朝上延伸,带出一点安神的檀香。
屋内摆设无一不精无一不美,在佣人的照顾下死物也多了点活气。
顾老太指指大书柜:“三小姐在世时很喜欢看书,吃饭总要人喊好几遍才回过神。难得出门一趟,手里得抱着两本,家里人都说三小姐看书看痴了、看呆了。”
“她喜欢自己动手做些小木工,书柜第二层最左边放着的那只木鸟就是三小姐做的,翅膀会动呢。”
“……”
顾老太随口说的几句话便能轻轻雕琢出一个足不出户又性格安静的omega。
余曼言正如她的名字一样,给人一种说话都轻言细语的柔美感。
屋子里没有照片,顾老太说照片都让老太太收好存起来了。
“有话说,横死的人怨气会久久不散,聚成阴魂害人,连亲属也不放过。”顾老太感慨,“但三小姐生前那个样子,我也想不出她能有多可怕。”
“所以隔三差五会来这边瞧瞧,你以后住着有不明白的都可以问我,我老婆子总没事儿干呢。”
应黎收回视线:“谢谢您。”
顾老太简单说了说余家的规矩,一日三餐得去大厅跟老太太一起吃,言行举止不能太放肆,亲戚间不能不和睦……
*
老太太治家严,眼里揉不得沙子,最厌烦小辈在眼前耍手段。
老宅里来来往往的佣人面上都没什么表情,低着头只顾做事。
眼前的四合院是应黎在这世界里的唯一去处,也是挽救生命倒计时的救命稻草。别说每天的规矩,就是刀山火海她也得赤手空拳上。
再说老太太只是苛刻,并非故意针对谁。
应黎还挺喜欢这位外婆的一视同仁。
次日。
应黎身体尚在恢复中,起得早些反而头疼。
夜间睡得并不安稳,哪怕在这样的夏天从头到脚盖得严实,骨头里也有挤不出来的冷水荡得她难受。
昨晚梦境重复的是原身幼年的记忆。
应该是白天看过余曼言遗物的缘故,梦中能梦到那张温柔的脸。
应黎木着脸刷牙洗漱,换上顾老太送来的合身衣服,在镜子里晃了一晃。
——镜子里闪过的青色身影不止她一个。
她眼力极好,看清那道重叠的影子披头散发,与她一样又不一样。
左手摸上右手手腕,能感知体温低了还低。
或许是自己曾也阴魂不散过,面对另一个残魂倒没有很畏惧。
她退几步回到镜子前,望着恢复如常的镜面,冷声说:“我替你帮母亲尽孝,替你承担伤害身体后的恶果,并不欠你什么。”
唯一占的便宜就是这具身体,偏偏这具身体的主人自己放弃了生命。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死了也得为生前的决定负责。
想夺回身体或害她性命,她必定用尽手段令‘她’魂飞魄散。
余家宅院里多草多花,空气清新。
踩在石子小路上,应黎却蹙眉轻轻捂住胸口,总觉得里面压了东西,闷得喘不上来气。
她放慢了步伐,调整呼吸。
大厅里只剩余老太太和她没到,故而她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视线。
二舅妈很明显地‘啧’了声,其他人没甚反应,只是目光略有疑惑,怀疑她长得这么像omega究竟是不是alpha。
当应黎走到空位上坐下时,余老太太也刚好出现。
眼神扫了过来,钉在应黎身上,老太太冷哼一声。
大圆桌上坐满了人,之前见过的二舅、二舅妈、他们的alpha儿子余子义,还有大姨妈、大姨父以及他们的一对儿女——其中比应黎大不了几岁的女omega怀里抱着一个小宝宝。
见应黎看过来,忙着哄宝宝的omega也抬起脸对着她笑了笑,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嘴里‘咿咿呀呀’哄着宝宝,声音很小。
老太太将她正式介绍给众人,还让顾老太递过去一只镯子。
她不紧不慢:“这是都有的,你想戴就戴,不想戴就好好存着,东西丢了别进余家门。”
说着似有若无扫了满手珠宝的二舅妈一眼。
二舅妈讪笑着把手拿到桌子下面去。
“谢外婆。”
应黎接过来便戴在了手腕上。
她的胳膊太细了,比抱着宝宝的omega还细,玉镯套上去显得空荡荡,有些撑不起来。
这样有贵气的玩意儿该是有些富贵相的人戴着才好看,才能戴出品味来。
不过应黎并不因为这点小事自怨自艾,她接手了这具身体,自然会将身体养好,让这只玉镯与自己适配只是迟早的事。
桌上的早点样式多,大多清淡,应黎吃了七分饱。
她吃饭的速度跟老太太有的一拼,都是慢条斯理,唯恐时间过得还不算快。
余子义先撂下筷子,一副想掏出手机玩又不敢的样子。
二舅妈脸上的无聊显露得十分明显,连指上的宝石戒指也不能令她展开笑颜。
大姨妈习惯了老太太吃饭的速度,自己刻意放慢了吞咽的动作,仍是还得等一会。她便用筷子尖挑碗里的包子皮,偶尔放进嘴里吃一口,慢慢吞吞还能再耗二十分钟。
她的女儿因为要喂宝宝吃米糊有些手忙脚乱,看起来对带孩子还不太熟练。
身边坐着的alpha哥哥却没结婚,无名指上戴着戒指,款式如他整个人一般低调。
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下,老太太吃完了。
她微暖的眼扫了一圈桌上的人,在掠过应黎时停了停。
“行了,都去做自己的事。”
看着老太太起身走了,其他人才接二连三站起来,跟摁下某个开关似的七嘴八舌跟旁边人交流起来。
应黎低眸看路,路上忽然横过来一只腿。对方应当十分惬意或得瑟,膝盖上下抖动着。
面色不变,她直接踩了上去——
“啊!!!!”余子义大叫出声,瞬间惊了一屋子人。
*
二舅妈哭天喊地去找老太太评理,二舅阴着脸让人去喊医生给儿子看看腿,给应黎放下狠话,若是子义有三长两短有她好看。
应黎心平气和:“腿折了能不到处伸,一长一短也未尝不可。”
二舅:“你!”
大姨妈讶异地看向应黎,认真地打量。
——还以为余曼言养出来的女儿也是个不中用的,看那瘦巴巴的身体哪有一点alpha模样?简直丢人现眼。
大姨妈并不将多出来的外甥女放在心上。
现在仔细看了就发现,这丫头身板儿是弱,可精神气儿不差什么。
一双眼睛虽有些像妹妹,但遇到这样的事里头也波澜不惊,厉害多了。
余子义正值壮年,又是身体各方面素质强到发指的alpha,这一脚没把他骨头踩断。
老太太把人都拦在了外面,只放应黎进来。
她问:“你可知错?”
应黎:“他要绊我。”
“我只知他没绊成你,你却险些把他骨头踩碎。”
老太太语气不好:“就算绊倒了你,也不过磕磕碰碰。”
应黎抬着眼睛直视老太太,说:“下回也不过摔摔打打,下下回也不过破了个皮,再下下下回更不过进医院生死未卜。”
“……”
老太太不轻不重拍了下桌面:“好利的一张嘴。”
应黎却态度不改:“坏人不除,只会害好人。”
“你又哪里知道你是好人?”
应黎:“我从未主动作恶。”
“这就是好人了?”
“这就不是坏人。”
“……”老太太冷冷地,“去门外跪着。敢跟长辈顶嘴,不像话。”
说的是‘顶嘴’而并非‘残害同辈’,应黎应了。
只是不到一刻钟,顾老太匆匆跑了进来,对座上闭目养神的老太太说:“黎丫头晕过去了。”
余老太太冷嗤一声:“说她她顶嘴,罚她她装晕,这样不好伺候留在余家干什么。”
顾老太急急:“我让给子义看的医生看过了,黎丫头身体差着呢,手腕上还有……”
说话说到一半不是顾老太的风格,余老太太问:“有什么?”
“……有,有匕首割过的伤!”
余老太太拨弄腕上佛珠的手一停,眼一下睁开。
*
拿起床上那人的胳膊,看着仍然狰狞的伤口,余老太太面色极其不好。
顾老太唉声叹气:“她昨天说怕冷,要穿长袖我还没觉出来,原来是为了遮这个……这丫头真是……”
余老太太肃声道:“活该!谁让她不心疼自己身体,还怕别个看见了?敢做不敢当,跟她那个妈一样。”
顾老太习惯了余老太太的性子,并不顺着这句话说:“要不是你对曼言那么苛刻,她哪里能在外头受尽委屈不敢跟你讲?现在轮到小的了,趁着在你跟前时间没那么长,还敢跟你说两句顶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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