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连忙捂住脸,提着气小碎步跑出去了。
“什么人啊……”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应黎紧抿着的唇才略略松些。
重生一回接手这样的烂摊子,她想恭贺自己也做不到。
人或许总是贪心,死了又想活,活了又想活得轻松,活得轻松又想活得好。
原身并非懦弱到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是应烽等不及要那串翡翠项链,派人送了一份录像给原身。
余夫人是出车祸死的,一辆大货车失控撞上来,车里的司机和助理当场就没了,余夫人抢救两小时也没救回来。
那段录像血淋淋地记录着余夫人在被困车内的十分钟多么痛苦,鲜血淋漓。
将母亲看得极其重要的原身当场就崩溃了。
应烽是罪魁祸首,他手上沾了余夫人的命。
竟然还能腆着脸靠余家节节攀升,竟然还惦记继女手上余家家传的翡翠项链。
简直无耻之尤。
不过……
应黎凝视着自己枯瘦的手和一个巴掌就能握全的大腿,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她不能等着原身的死亡倒计时归零。
*
这具身体病不少,应黎每次吃饭都得忍着反胃的冲动把菜咽下去。
养了一周,瘦到脱形的模样才略略好转,瞧着仍不像个alpha——至少是外界审美中的alpha。
她提前出院,医生还给她做了信息素评定,判断她的信息素等级只有c,也就是最低级。
信息素评定是按照对omega的吸引力划分,等级越高越容易被omega选中,两人匹配度高了,更容易生出优质宝宝。
应黎的信息素很独特,既没有让omega臣服的魄力,也没有alpha该有的强度,淡得可怜。
医生怜悯的眼神被她甩在身后,应黎并不关心评定报告,毕竟她连应家都不想回。
来接她的司机态度恶劣,话里话外都是临时来接她耽误他去约会的时间。
“我说应黎小姐,您老老实实在医院待满半个月不好吗?那么快出院干啥啊。”司机看着后视镜里表情淡漠的alpha,并不畏惧,“应少他们都没时间招呼您,我……”
应黎:“去泊南路。”
司机喋喋不休的话语一停,没打算按照她说的去做:“别闹了,您这身体能去哪儿啊。”
默了几秒,他从后视镜里看见那个瘦弱的女人合上了眼,心中更加不屑。
啧,在现今社.会alpha能活成这样也是够够的了,女人果然是女人,即使是alpha也比男人差一点。
不具备应少的手段,也没有应少的脾气。
软柿子谁都能捏。
车启动,司机故意点开摇滚乐。
他附和着调子,跟着炸裂的节奏唱上两句,约会迟到的不爽少了很多。
至于后面那个要死不活的alpha?
哈,应少都不管的人他可没资格管。
应黎身上一直在冒冷汗,是常年不运动加上身体过于虚弱的结果。
车窗一关,空调一开,闷得有点想吐——再加上吵闹的音乐,让应黎有一种徒手将驾驶座连根拔起甩到天边变成流星的躁郁。
从医院到应家别墅,路程二十三分钟,她的耳边没有消停过。
当她打开车门下车,看见司机那张得意的脸时,她停住了。
司机笑着降下一半车窗:“还有什……啊!!”
谁能想到alpha猛地发难,眨眼间便将手伸进车内,一把拽住司机的领带,狠狠往外扯——
“呃!你……”
应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压上车玻璃,鼻子嘴巴变了形。她力气不大,所以将领带缠了几圈在手上,这么一会都勒出红痕,看着并不比司机好受多少。
可眼中的冰冷令人心惊。
她一字一顿:“我要去泊南路。”
*
司机连声答应后她没有立马松开,直到手上勒出了血,她才勉强作罢。
应黎以前脾气就不是很好,这具身体又时时刻刻给她带来痛苦,她正常交流都是在压抑自己。
于是很烦给脸不要脸的人呢。
接下来的路程就舒服很多。
司机将空调关掉,音乐关掉,车窗打开,紧紧闭着嘴巴抵达目的地。
看着后座的女人下了车,司机小声着问:“那个,要给应少他们……说一声吗?”
他脸上被压出来的印子未消,红红地卡在脸中央,肯定不能去约会了。
“想说就说。”应黎头也没回。
余老太太住在泊南路的老宅里,这里临近郊区,房子又多又杂,烟火气很重。
余曼言是余老太太的亲女儿,当初离开余家是带着郁气走的,因为全家人都要她把孩子打掉。
现在,那个不受欢迎的、应该被打掉的孩子站在这里——
应黎敛眸,呼吸浅浅到几乎没有。
如果这具身体要继续接受治疗,如果她要从应鸣手中接走主角。
她必须留在余家。
这是在重生第二天,她就做好的决定。
情况比应黎想象中的要严重一点。
她在门口碰见了喜笑颜开的中年女人,对方一见她就把手里把玩的首饰放到包里去,眼神警惕。
之后中年女人怪叫了一声,先认出了应黎:“你母亲都被赶出余家了,你还来干什么?!”
“跟你那个姓应的父亲过去呀!我们余家可不敢跟你这大小姐有关系!”
“您是,二舅妈?”应黎大致将这张脸与原身记忆里的那张对上。
二舅妈摆摆手,晦气道:“别,别这么叫我!我不和你攀亲戚。”
“那二舅妈捅我一刀,把我身上属于余家的血放干净了,我爬也会爬走。”
应黎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甩到二舅妈面前。
“……你,你敢拿刀吓唬我!”
银器在地上撞出清脆的响声,二舅妈瞪着眼睛倒退两步,差点连小包都拿不稳。
应黎蹙眉:“我让您往我身上捅刀子,也吓到您了吗。”
二舅妈横看竖看,都觉得这便宜外甥女不对劲。
更瘦了,也更有病了,神经兮兮地跟她那个精神病母亲一模一样!
越想越瘆人,二舅妈嘴上却硬道:“不愧是余曼言生养出来的女儿!还真是——”
“二舅妈慎言。”
应黎看向她的红唇:“我要是不想认您了,下回这刀子就不一定掉在您脚边了。”
“!”
语气淡淡,话语中的威胁与那双带的眼睛令二舅妈不想再看,她注意到老宅里的佣人正拿着扫帚站在门口冷漠地盯着这边。
二舅妈憋回去的气喷了出来:“好啊!好啊!应家人跑来余家威胁我啦!你们都是死人吗!”
听着这刺耳的噪音,应黎的头又开始疼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指甲刺进肉里,稳住了身形。
“闹什么闹什么!”
中年男子疾步出来,一巴掌挥过去,打到二舅妈耳朵上。
二舅妈却像是清醒了,哀叫也不敢,捂着脸陪着笑站在那。
二舅满意了,他乜了应黎一眼:“黎丫头想进来就让她进来,老太太在里面,有你说话的份儿?”
“……我这不是被吓的吗。”二舅妈紧紧挨在二舅身边嘀嘀咕咕,“那丫头有点邪门,又是匕首又是放血的……”
二舅不以为然:“年轻气盛,到了老太太面前还敢这样,等着被打出去。”说完警告般地看向应黎。
余老爷子十年前就病死了,这些年在余家当家的一直都是老太太。
她是个alpha,还是个上过战场的特级alpha。年老了也自有一番威严,她一出现,晚辈小辈都噤声干净。
两人将应黎领到待客厅里。
余家老宅有点像是四合院,屋子齐整、摆设略老气,跟应家别墅完全不是一种风格。
余老太太尚在的儿女都住在这里,生的孙辈也在这里,只是没听见孩童的欢笑声,庄严得过分。
余老太太一身旗袍,花白头发一丝不苟地做成造型,略用些许首饰点缀。
她保养得极好,状态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目光锐利如鹰隼,她开口便是:“你母亲做出那样的事,你也有脸来?”
听老太太说以前的事,二舅妈觉得这外孙女是八成认不得了,心里幸灾乐祸。
站在下方的人平静地说:“是母亲被人辜负。”
老太太端起一杯茶:“若非她不听劝告、自以为是,下场能成那样?”
“……”
“这你倒是不说话了。”老太太皮笑肉不笑,“看来心里是懂的,只是维护你母亲。”
应黎垂眸。
老太太也是见过应黎小时候的,她几次三番跟余曼言敲警钟,说这孽债留不得,留了一辈子就毁了。
余曼言就是不听,认死理的劲儿跟老头子一模一样。
可惜认错了理,得了如此下场,也是活该。
老太太又恨又痛心,奈何余曼言死得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口气在心里憋了多少年啊,早已成了结,怕是要带到土里去了。
如今见到身子比余曼言更脆弱、心性却更为坚韧的外孙女,她很难不将那些本该加注在已死之人身上的情感连本带利压在应黎肩上。
老太太:“你要让余家认你,可以。只是做余家人没那么容易。”
应黎:“外孙女不怕麻烦。”
“……”
这自称改口得倒是自然。
老太太又是一阵莫测的低笑,她点点头:“这是你上赶着要的,到时让你做什么别推脱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