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芳茗浑身剧痛,经络之中似突出无数的骨刺,不停地试图突破肌肉的限制,喷薄而出。
她念起咒语时,无数的力量争先恐后地往舌尖挤去,过载的疼痛让舌头打结,难以驱使。
她隐隐感受到,这就是隐匿于自身血脉之中的“灵”,它们庞大又活跃。
只是她不会调用这股能量。
湖水又腥又臭,白芳茗呛了几口水,忙屏住口鼻。
水草还在拉扯着她,可力量明显变弱了。
胸前的烙印滚滚发烫,昭示着皓月的存在。
她被那水鬼老太缠住,难以分身。
一道模糊的声音似从她的脑海中蹦出。
“凝神,试着将身体之中涌动的能量集中在胸口。”
白芳茗闭上了双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精力去感受身体之中疯狂攒动的“灵”。
一道冷汗没入湖水之中,她的肺憋得生疼,好在她游泳不错,还有些许力气与水草纠缠。
体内千头万绪,她试着牵引,那些“灵”如一群顽皮的蝌蚪似的胡乱流窜,只能偶尔捕捉到些许。
脑海中出现了一串晦涩的古音,她无声开口。
“灵”飞出胸口,手中的木珠再次亮起幽微的光。
木珠旋转,光华渐盛,越来越烫,周身形成一股难以言名的气涡,隔绝了臭水。
白芳茗试着控制它。
水草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嘞得白芳茗双腿麻木。
她驱使着木珠靠近水草。
木珠飞旋出去,搅动了这方浑水,气涡膨胀,竟灼断这两股捉着她的水草,吸收掉了水草上的黑气。
暴躁疯长的水草缩回触肢,难以忤逆水流地飘摇。
白芳茗挣脱了束缚,努力上浮,破水而出。
木珠也随她破水,盘旋两下,飞至皓月身边。
皓月与那水鬼老太缠斗一番,浑身绿水,红裙子上尽是被腐蚀的大洞,并不比落入水中的白芳茗好多少。
她的发带绕在水鬼老太身边,却被水草缠住,难以近身。
想起那日皓月一掌斩杀了长发小鬼,对比如今她的狼狈模样,更让白芳茗心惊。
木珠飞至皓月掌中,她结了手印,脚尖轻抬,踏出几道特殊步伐,那木珠一分为三,每一颗皆如天上皎月般散发出皓皓之光。
水鬼老太见到,竟一愣神,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三颗木珠瞬时飞身而上,木珠间荧光勾连,成了一个隐约的法阵。
水鬼老太爆出许多水草将她裹住,浑身散出黑色浓雾,欲虚化而逃。
皓月控制着木珠灼烧着水草,追水鬼老太的脚步迟滞,发带紧跟着黑雾,没入水中。
白芳茗看到她魂体闪烁,月光下愈发淡薄。
下一秒,刚刚游至岸边的她,被一只冰冷滑腻的手,掐住了脖子。
老太诡异一笑,对着皓月道:“你魂体虚弱,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让吃了这姑娘,打散你的魂灵,省得你死了也要受罪。”
那条红色发带缠在她的脖颈上,割开了青白的薄皮,露出里面的腐水与臭肉。
三颗木珠燎尽了水草,光芒耗尽,重新合一,回到皓月手中。
白芳茗被水鬼老太泡肿了的手指嵌住,尸臭与水腥混合着浓厚的黑雾,侵袭着她。
尤其是黑雾,像水蛭般刺进她的肌肤。
正当二鬼对峙,
“是吗?”皓月低沉一笑,浑身亦弥漫的黑雾增添了她的邪气。
水鬼老太的脖颈一疼,她正要手中发力,眼前白光闪过,胸膛忽然一空,被臭水灌过。
她瞪大了眼睛,白芳茗已从她怀中挣出。
刚刚消失的木珠幽光散去,被白芳茗捏在手中。
而水鬼老太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洞,浓烈的黑雾翻滚填补,少有余力管顾白芳茗了。
皓月奔至湖边,拉过拼命靠岸的白芳茗,化为一缕浮光,将她托起,推着她往北跑去。
在公园的众人都未发觉,平静的湖面除了水波,荡起了非同寻常的涟漪。
跨过湖边水深的指示牌,白芳茗的耳边重新传来嘈杂的人世之声。
她猝然松了一口气,两腿一软,跪倒在地,手中染血的木珠掉出,哒哒蹦了两下。
“呕……”
白芳茗吐出一口污水,夹杂着几根绿丝,散发出难以忍耐的腐臭。
路人站了一圈,叽叽喳喳地围着她,没人敢上前。
“这小姑娘是掉湖里了吗?”
“我们怎么没听见一点动静啊?”
“要不要扶她一把?”
“好恶心啊,怎么这么臭,平时也闻不见这湖这么臭啊。”
白芳茗浑身疼痛,双腿尤甚,经脉更是像裂开一般。
她刚刚不顾一切,来不及按照皓月提供的方法运行,让皓月的发带割破了前胸有烙印的地方,又一股脑地将全身的灵气爆出,催动那颗木珠子贯穿了水鬼老太的魂体,留下了那个大洞,才得以脱身。
她捏紧了手中的珠子,大喘着粗气。
她实在是太累了,连皓月的存在都感知不到了。
忽然,一个年轻男孩推开了人群。
“让让,让让。”
白芳茗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贴到了她的后背,一道温柔的灵沿着后脊涌进了她的身躯,正在抚平她身体内撕裂的疼痛。
男孩晃了晃白芳茗的肩膀,轻声问:“还能看见我吗?”
白芳茗视线有些模糊,但看得很清楚,一个戴着眼镜有些文弱的男孩,两肩的魂火却十分明亮,晃得她眼睛发痛。
她轻轻点头。
男孩随即将她抱起,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快速离开。
他眉心的魂火边缘有一层金光,罩子一般护着魂火岿然不动。
白芳茗记得,她小时候看白洵,就是这样的,而其他的普通人,三缕魂火会飘摇闪烁。
他是修行之人。
白芳茗力竭地闭上了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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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芳茗又做了那个梦,年幼的她独自走在荒坟之中。
脚下有骨爪,身后有女鬼。
她撕裂嘴上的伤口,用鲜血驱退了鬼物。
这一次,她不是从梦中惊醒的。
鬼爪不停地颤抖,欲收回土中,可白芳茗紧握着不放,最终,这幅骨爪化为了齑粉。
任凭背后的女人再怎样呼唤,她肩头的魂火都未闪烁。
她战胜过鬼物,学会了用自己的力量去对抗它们,那场噩梦,已经不能称之为噩梦了。
白芳茗幽幽挣开双眼,入目的是一片昏暗,光源在她的身旁,竟是一盏烛灯。
她摸摸胸口,珠子重新回到了脖颈上,却没有感知到皓月。
“你醒了?”
一个黑色长直发的娃娃脸年轻女孩,惊喜地问了一句。
白芳茗试着动了动胳膊,手上缠了一层纱布,浑身仍然沉痛一片。
“嗯。”
她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
“你是谁?”
这里肯定不会是医院。
“叫我许清宁就行。”
白芳茗捕捉到信息。
“你姓许?”
她摇起床,边回答白芳茗。
“嗯,我叫许清宁,这里是特安局的一个分局办公点,是我和我弟把你给带回来的。”
玄门世家之中,就有一门姓许。
许家弟子修行独特的功法,保存有大量的符箓绘制方法,所制作的符箓中灵炁充沛,修士及常人趋之若鹜。
正说着,门响了两声,进来了一老一少二人。
年轻的男孩正是白芳茗闭眼之前见到的那位。
女人约有四十多岁,面容朴素却温柔。
她一进门,一股强大又稳定的气息笼罩了整个病房,白芳茗脑中的刺痛宛如被一阵涓涓细流抚过,平和许多。
“这是我弟许珩,这是我妈许桐。”许清宁给白芳茗介绍。
许桐主动拿出一张折好的符箓,递给白芳茗。
“你受了那水鬼不少的折磨,又动用了太多灵力,这张安神符虽然比不了天圣宫那些巫医的疗愈之术,但也能起些效果,可以将它随身戴着,至少可保三个月。”
许桐的声音温柔,颇为怜悯地看着白芳茗。
白芳茗不知这符箓对皓月有无影响,更不好随意收人好处,这样的符箓上朱砂鲜红,隐隐流光,饱含大量灵炁,价值不菲。
她摇头拒绝:“谢谢,不用了。”
许桐一眼便看穿了白芳茗在担忧什么。
“拿着吧。我也不是白给你的。”
白芳茗皱眉,疑惑地看向她。
“我买不起这样的符箓。”
许桐身边的许珩“噗嗤”笑出了声。
许桐也笑了,随后直言问道:“你是白家的人,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特殊事件安全局?”
“特殊事件安全局?”白芳茗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她从不参与白家和其他玄门势力的纷争,除了借助便利读些古书籍册,她并不多想和白家沾边。
许珩再次惊奇:“你不知道?”
“嗯,而且我不会驱鬼,白家的修行办法是不传给女儿的,所以我可能帮不上你们的忙了。”
许清宁闻言,小声嘀咕了一句。
“都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呢。”
许珩听了,不相信地反问:“这怎么可能,那个水鬼的结界我们来来往往多次都没能察觉,你破开了结界,怎么会不懂修行?而且你体内经络多处涨裂,就是灵力耗竭的表现啊。”
许桐扯扯许珩,眼神示意他注意语气。
白芳茗当然不能说出皓月。
许桐见她不开口,知道她不想说。
“我知道白家的驭鬼之法不轻易传授给女儿,但你灵感极高,只要愿意学,我可以教你,包括我们许家的符箓宝典。”
这次轮到白芳茗惊讶了,没想到许家的家主竟然愿意把自家功法传授给外人。
“特殊事件安全局是我们许家和顾家牵头,集合了一些玄门势力,在官方的支持下创办起来的,这也是由于近些年来社会人口激增,玄门势力衰微,妖鬼猖狂,乱象横生,才有了这样的一个部门。”说着,许桐的笑透出了些许无奈。
除了自身衰微,许多通晓玄道之人趋炎附势,甚至这些门法成了他们的敛财工具,驱鬼放鬼,玩弄世人,真正需要解决恶鬼祸端的,却得不到帮助,任由鬼物害人。
部分有志之士与官方一拍即合,成立了这样的一个部门,监管各处流荡人间的鬼物,必要的时候出手干预。
只是现在这个部门成立不久,加入的人手却不足,尤其是道行深能力强的。
白芳茗虽然未能从小修行,但这一身极高的灵感,走在路上都发光,唐僧肉似的,小鬼暂且不提,吸引了潜伏多年的一只老水鬼,还引得许桐的注意。
正如皓月所说,她躲也躲不过。
“您让我考虑考虑吧。”她有些动摇了。
许桐把安神符塞进她的手中,符箓上灵光闪烁,化作暖流,争先恐后地涌进她的身躯之中。
“当然好,你想好了,就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