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没有回答,挪动脚步,慢慢靠近。
白芳茗不断后退,她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来者是谁,眼前却像是遮了一片阴云。
明明是白日,可这间屋子却像是隔绝了阳光,半分亮堂都没有。
他的脚步声在诡异寂静的屋子中显得格外嘈杂,鞋下似乎黏着湿漉漉的东西,抬不起来,每一步都擦过石地板,发出嗬啦嗬啦的声响。
白芳茗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后背一痛,她已经退到了最后,撞上了柜子犄角。
“谁?”她又放大了声音问。
忽然,黑影顿住了脚步,一束蓝光亮起,照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白芳茗抵住木柜,不知是该更紧张,还是该松一口气。
好消息是,他是人而非鬼,是她同父异母弟弟白苍的表哥李程。
坏消息是,这个李程对她一直不怀好意,比鬼恶心又难缠多了。
“芳茗妹妹,你在这儿干嘛?”
手机屏幕的蓝光将他颇为肥硕的脸颊照得扭曲,双眼泛出幽微的蓝光,嘴唇不正常地歪斜着。
他是在笑……吗?
“关你什么事?”
白芳茗对他从未有过好脸色,在此刻更不敢泄露出半分惧怕。
他嘴角抽动,手臂僵僵地抬起,指向白芳茗的身后。
“这应该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吧。”
可他那奇怪的眼神仍旧盯着白芳茗。
“这里是白家的藏书室,你才是那个不该来的人。”
李程比白苍大了五岁,经常待在白家,又油嘴滑舌,甚至比她们这些女儿更得白洵的喜欢。
他“哼”了一声:“偷看禁书,告到姑父那去,够你喝一壶了。”
“你胡说什么。”白芳茗拒不承认。
这个书柜所藏皆是白家老书,不许人翻看,尤其是不许女子看。
白芳茗跟住在这附近的九叔关系好,他也只是允许白芳茗进来看书。
这个书柜上着锁,只有家主那有钥匙,以前也没人告诉她这一柜子是禁书,她忍不住好奇,趁没人时找了钥匙胚偷配了钥匙。
里面的是些古书,晦涩难懂,功法怪异。
白芳茗灵眼未开,领悟不出这些功法。
李程狞笑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忽然快速冲到白芳茗身前。
照亮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从缝隙间发出幽微的光。
男人身上的烟熏味儿越来越近,臭不可闻。
白芳茗攥紧了拳头,悄悄变换了一个好发力的姿势。
“别怕,芳茗妹妹。”
他的腔调带着些滑稽,油腻腻地气吐在白芳茗的脸上。
“滚开。”
他并不理会白芳茗,自说自话似的:“别怕,别怕,我就不会告诉姑父的……”
白芳茗察觉到此刻他诡异的癫狂,没有了光,她仍能看到李程放大的瞳孔中泛出的蓝色荧光。
李程忽然伸出手来,往前扑去。
白芳茗拿胳膊挡了一下,往旁侧翻去。
可男人的手却快到了她没想到的程度,一把嵌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死死地按在书柜上。
“李程,李程!”
白芳茗大叫他的名字,想让他清醒些,回应她的只有李程的冷笑。
“白芳茗,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鼓起的双眼瞪着白芳茗,唇舌鼓动,暗红色的肉条似从深不见底的巨渊中伸出,喷出污秽的涎水。
白芳茗使劲儿挣扎着,身后冒出一层冷汗。
李程力气大得吓人,如铁手般压住她的肩膀。
“放开我!你到底想干嘛!”
李程脸颊上的横肉抖了抖,露出了一个狞笑,不断地凑近。
“芳茗,我最喜欢你了,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就放开你。”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些话,李程虽然在白家长大,可他仍然不是白家人,如果娶了白家的女儿,那白洵对他的重视程度会更上一层楼,获得的好处自然会更多。
她用力地抵抗李程,他重重一推,将白芳茗的头搡到了柜子上。
“唔……”
白芳茗后颈剧痛,眼冒金星,失了大半力气往下滑去。
李程扯住白芳茗的衣领,不待她回神,男人湿热的吐息侵袭着她的肌肤,像一块肥腻的生猪肉在皮肤上不断摩挲。
白芳茗胃中的酸水涌动,瞬时明白了李程的恶意。
耻辱与厌恶盖过了一切惊恐,身体内爆发出浓烈的恨意,她一把揪住李程的头发,发了狠劲儿,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指甲嵌到他的了肉里,刮出一层皮来。
“啊!”
李程吃痛捂脸,下意识地松开了白芳茗。
她立马推开男人,往前面跑。
眼前模糊一片,这间屋子黑得离奇。
白芳茗头痛欲裂,踉踉跄跄地向记忆中门的方向跑。
背后忽然凉意大盛,白芳茗寒毛炸起,感应到什么似的,头皮发麻。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心脏跳得飞快,脑袋“咚咚”地响。
她不敢回头,步子欲再快些。
白惨的天光似就在眼前,白芳茗伸出了手……
“把她抓回来!”
伴随着男人阴恻的声音,白芳茗脖子剧痛,有东西嘞得她喘不上气来。
她的身体诡异地反弓过来,脖子上赫然缠着一捆黑色的长发。
“呃……”
白芳茗脸色瞬间发紫,难以呼吸,她试图抠动那捆头发,可力气难与鬼物相较。
鞋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一只鞋被拖掉,脚跟刮出血淋淋的印子。
一只乌发遮脸的女鬼控制着这股鬼发,浮在李程身后。
白芳茗狼狈地躺在地板上,眼前白光一片。
李程低头,狞笑着盯住白芳茗。
浮肿的脸颊上眼珠格外突出,几乎要掉出眼眶。
他的胸前垂着一个倒三棱锥形的物什,那黑色的锥尖正对着白芳茗的眉心。
毫不晃动。
那锥的三面具刻着诡异的纹饰,只看了一眼,白芳茗的眼睛便剧痛起来。
李程拨动了一下那个倒挂的椎体,她眼前一花,耳边传来凄厉的喊叫声,无数哀怨瞬间填入大脑,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姣好的容颜扭曲成一团。
李程居高临下,再次成为了主宰的人,无情地宣判着。
“你逃不掉的。”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痛到了极致。
一瞬间,白芳茗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坟场之中,厉鬼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家人的恶意更让年幼的女孩恐慌不已。
无数个午夜梦回,她都是在对白洵的恨意之中醒来,浑身颤抖着握紧那颗木珠子,祈求一丝丝的安全感。
明明已经在努力绕开这些人的生活,可还是不够。
受李程驱使的那只厉鬼用鬼发紧紧地缠绕住白芳茗的手腕与脚踝,那被鬼手扣住的寒凉痛感再次出现。
胸前的扣子被扯开,白芳茗凶厉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可无济于事。
红绳穿起的木珠子落在白芳茗的肌肤上,李程一把拂开这不起眼的木珠。
木珠被甩到了一侧的地上,奇异地发出一声脆响。
这声细响竟如同洪钟,立刻驱散了她耳边那些鬼哭狼嚎地轰鸣。
她瘫软在地上,合上了眼睛。
李程想,她大约是认命了,重新扬起了得意的笑。
可下一秒,他的笑便凝固在了嘴角,发出一声痛吼。
白芳茗忽然瞪大双眼,染血的右腿狠狠地踹上李程的下半身,李程痛苦地弓起身子,发疯般喊叫:“贱人!杀了她杀了她!”
那股鬼发疯狂涌动暴涨,缠绕住白芳茗的身体。
汹涌的杀意弥漫,可却始终不敢触碰白芳茗的右脚踝。
那里血肉模糊一片。
一根根细发如钢丝般嵌进她的身体,剧痛无比,白芳茗双眸发直。
濒死的痛苦让人生出强烈的求生欲。
她不想死,不想死,她要活下去……
白芳茗嘶哑着喊出女鬼的名字:“皓……月,救,救我……”
双眸忽然被血色覆盖,缠绕在颈间的发丝像被烈火燎烧,迅速褪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红裙女鬼凌空出现。
她居高临下,向白芳茗伸出一只手。
白芳茗搭上她的手,女鬼的手掌微凉柔软,力气却很大。
她捏住白芳茗的手骨,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你真的,要选择和我契约?”
皓月的声音柔而媚,慢慢地凑近。
白芳茗浑身寒冷且疼痛,皓月身上飘出幽微且奇异的香气在抚平着她张惶的心脏。
她顺从地闭上了双眸,轻轻点头。
白芳茗的额前一凉,后颈被紧紧地扣住。
女鬼冰凉的魂体轻若无质,与白芳茗额头贴着额头地相拥着。
“别怕,我会保护你。”
她的话与李程的相同,可白芳茗此刻却无比心安。
“跟着我。”
她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甚至连彼此的思维都可以倾听。
古老晦涩的咒语念词一句一句无声地传递着到白芳茗的脑海中,她在心中默念着。
贴在胸前的那颗木珠子越来越热,滚烫地颤动起来。
冥冥之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将白芳茗与面前女鬼绑到了一起。
她身上的寒气与疼痛迅速消失,对面女鬼的眉头微簇,慢慢推开了白芳茗。
白芳茗挣开双眼,眼前的阴翳消失,一片清明。
天光阴暗,沉厚的书架压住窗子,勉强能看清屋内的轮廓。
皓月执起白芳茗的手,放到了唇边。
白芳茗指尖一痛,艳红的血丝落到了皓月的唇间。
她伸出舌尖,将那抹血迹裹到口中,苍白的面色立马变得莹润,有了艳丽的血色。
“我的主人,我会保护你。”她重复了一遍立下的誓言,血红色的瞳孔边缘闪烁。
空气扭曲了一下,耳边传来了现实世界的声响。
长发鬼的发丝被无焰之火燎烧,魂体痛得发颤。
她乌亮的发丝疯长,嘶吼着朝皓月扑过来。
白芳茗被浓郁的血腥味儿冲得掩鼻,借着幽暗的光,她才看清这长发鬼的发丝并非是油亮,而是沾满血污。
想到刚刚这些恶心的发丝缠绕在自己的身上,白芳茗的胃液有开始翻滚。
皓月神色微冷,隔着这油污般的长发,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长发鬼的身子被钳制,四肢还在疯狂地挣扎,不断生长出黑发。
鬼发密密麻麻地涌动着,试图勾缠住屋内的人或鬼,但都无法靠近。
她的身躯不断变细,鬼发几乎堆满了半个书室,将藏书触倒一片。
白芳茗能够看到长发鬼的魂体越来越透明,身躯周逸散出的黑气不断涌入皓月的魂体之中。
最终,这只长发鬼魂体支离破碎,难以维持人形,彻底化为一团脏污的晦气,四散流窜了。
皓月“吸收”了长发鬼的魂体?
白芳茗不懂她究竟做了什么,额头一滴冷汗坠落,脸颊湿痒。
皓月一把揪住李程的后领,将他仍开。
李程面色青紫,浑身颤抖,串串冷汗湿透了衣衫。
被皓月这么一丢,两眼翻白,在地上扭曲着抽搐,像被滚烫地开水淋过的一只猪,抖擞着浑身的烂肉。
他胸前挂着的那个倒椎体吊坠,竟然从中间裂开了几道缝儿,黑色齑粉沾满了他前胸的衣襟。
皓月看着瘫倒痛苦的李程,嘴角咧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她抽掉绑在头上的血色发带,那条发带立马飞速生长,溢出淋漓鲜血。
发带似明白主人的想法,朝李程飞去,直接勾上了他的脖颈。
“等等,不要,先不要杀他。”
背后忽然传来白芳茗的声音,不断收紧的发带竟然停住了。
皓月又下指令,而发带却纹丝不动,心脏蓦然一痛,她不受控制地被动收回发带。
李程脸色胀紫,晕了过去,一道血色勒痕,留在了他的颈间。
皓月眼中凶光四射,瞬时飞身到白芳茗面前,一把将她按住墙上,阴沉地问:
“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