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大地上每一片地区都有负责引渡人魂的阴差,夜晚十二点,阴阳交接之时,冥界大门打开,他们会摇响摆渡铃,引走散去天魂、地魂的人魂,带这些人魂入冥界,入轮回。
但阴差的能力有限,引不走三魂未散的鬼,这些鬼魂或因奇门异术滞留人间,或因生前执念未消不肯离去。
一些鬼修或需要偿还因果的大能死后,会与冥主订下契约,成为受制于她的引渡人,专门处理这些不肯离去的鬼魂。
只是夏国之大,自愿与冥主协约的鬼修又少,冥界只得借助人间玄门的势力,尽量减少鬼魂在人间的胡作非为。
雲姬就是这样一位灵魂引渡者。
许桐给白芳茗介绍阴阳两界循环的一些规则。
“她是三百年前魏国厉王的王妃,是我们江州的引渡鬼王之一。”
难怪白芳茗觉得那女子的名字熟悉,原来竟是历史上有名的女政治家上官雲。
她是一百多年前五国并立时的魏国最后一个王的王妃,商人出身,却以美貌名动天下。
魏厉王将她纳入宫内,盛宠不已。
只是此时的魏国少主昏聩无能,其余四国虎视眈眈,上官雲从后宫挤进前朝,不过几年便控制了魏厉王,把控了魏国朝政。
她对内实行改革,磨砺军队,整治朝内不良风气,对外谨慎防守,让弱势的魏国在几大国和外夷入侵的夹缝中残喘。
只是她的所为,终究敌不过他国强兵,魏国亡于她当政后三年,还落得个妖妃祸国的恶名。
白芳茗望着雲姬消失的地方怅然又奇妙,曾经书本上出现的人物,竟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并不凌厉,甚至过于温柔,很难想象这是在一国危难之际斩杀政敌、与外夷抢夺商机的一代女主。
“许姨,那她脸上露出的结疤是什么?仿佛不是一般的污秽阴气?”
“结疤?”许桐愣了一下,随即道:“没想到你会关注这个。这是人生前的因果,黑色的结疤一般都是‘怨’与‘恶’,如附骨之疽一般使灵魂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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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车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声,女人猛然被弹到座椅靠背上,清醒过来。
入眼是一片荒凉的野路,沙丘连绵,偶尔冒出几株叶片萎缩的棘条。
“婷婷,谢谢你来接我。”
一个女人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上。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女人来不及思考,话语已经跑了出来,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
对面的女子转脸过来,女人才看清她的脸。
五官精致美丽,脸上挂着标致的微笑。
她心底泛出巨大的荒谬之感。
这难道不该是她的脸吗?
她为什么要叫自己“婷婷”?
刘婧神经巨颤,抬眼看向车前的后视镜。
只一眼,她就吓得要尖叫起来,可却发不出声。
这张脸也十分美丽,眼睛尤为漂亮,甚至有几分像一线女星苏若朝。
但……这明明是……
“婷婷,我知道,你人最好了。”
“刘婧”笑着开合唇齿,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什么?”她从喉咙中滚出两个设定好的字。
实际上却害怕地发抖,车窗外炽烈的阳光穿透前挡风玻璃,刺得她眼睛发痛,可惊恐让她连眨眼都不敢。
对面的女人继续说:“那你为什么还要纠缠文思?为什么?”
“我没有。”
她控制不住地开口辩驳,目光游窜,手指扣上车门,想要逃离。
“刘婧”脸上的神色忽变,眉头一高一低地拧着,笑容愈发诡异。
“我都看见了,她去找你。”
“是她在纠缠我。”她下意识地开口。
刘婧勾到了门锁,就要拉开。
“啪!”一个巴掌毫无防备得落在她的脸上,将她打得呆愣。
“你胡说!”
对面的女人狰狞起来,瞬间揪住了她的衣摆。
刘婧知道接下来她要做什么了,可手上的力气竟害怕得全失,扣不动车门,脸上火辣辣的痛感灼伤着她的神经,她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梦境。
一切依照着曾经的现实那样发生着。
“刘婧”揪住她的头发,发疯似的质问“申婷”为什么还要纠缠叶文思,为什么要破坏她们的感情,为什么……
她的手劲儿大得吓人,刘婧用力挣扎,却挣脱不开,身上绑着的安全带反而成了束缚的工具。
她不停地解释着,却惹怒了发疯的“自己”。
“唔……”剧烈的疼痛从颈子蔓延至全身,刘婧疼得眼前发黑,鲜血喷出,染红了半面座椅。
可巨大的求生本能支撑着她解开安全带,扯开车门。
她想逃走……
可她半边身子痛麻,踉跄着失去平衡,摔到了尘土飞扬的地上,呛了一口带着腥味儿的尘土。
“刘婧”手中握着那把染了血的剪刀,□□声刺激着她。
她追出车外,将“申婷”完全扯出车子。
“说好的不跟我抢文思,为什么?”
“申婷,你为什么要跟我抢文思?”
“我只有她了,为什么?”
她不像是质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每说一句,那剪刀如同刀子一般破开她的皮肉,刺痛一阵高过一阵。
她眼前发黑,可意识还清醒着,不停地求饶。
她在心底恐慌地哭喊着……不是……她没有……她根本没有捅了申婷那么多刀。
刘婧潜意识里坚信这是一个梦,她安慰着自己,只要梦醒了,就好了。
剪刀落地砸出一片尘土,又立马被捡起。
她被拖拽着拉进了沙丘中,粗糙的砂砾划破肌肤,她却已经感受不到那种细微的摩擦感,世界里只剩下无边的疼痛。
女人的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听到耳边有水流的声音,是她身体里的血,不停地被沙土吸收着。
刺眼的阳光挥洒在这片干旱地沙丘上,她感觉身体一点一点被掏空,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地在逝去……
太阳成一个小小的光点儿,濒死之际,她终于不再受那股诡异的控制,大喊:
“不……不要!”
申婷沾满血污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露出了空姐标志性的八颗牙齿笑容。
“刘婧,你听到我求你了吗?”
巨大的恐惧与悔恨化作沙土,一点一点将她覆盖。
刘婧失去了意识。
下一秒,她被床头的电话铃声吵醒。
“求你了,来接我一下吧。”
电话那头恳求的声音楚楚可怜,接电话的人答应了,立刻拉开衣柜那出衣服。
不要去,不要去……不要……
刘婧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看着眼前那条通往死亡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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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头的手机震动,刘婧猛然睁眼,将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
厚厚的地毯并未能阻断电话,刘婧发抖着摔下床,连滚带爬地捡起手机,拉开窗子,将手机扔出去。
“不要接,不要。”
“我不去,我不去。”
她念念叨叨,却未注意这间房子与梦境中的相异。
虽然嘴上抗拒着,可身体却像是被驯化了一般,拉开衣柜,换衣服,拿了车钥匙,准备下楼去。
“铃铃铃!”门铃尖利的声音炸开。
刘婧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定睛看这门上挂着的是自己与叶文思的合照,并非酒店门上的消防通道图。
“哐哐哐!”
门被疯狂地砸响。
电子监控屏中显示了眼熟的一位老太太,拉着一个小男孩。
刘婧恍惚地拉开门。
那老太太一把推开门,怒气冲冲地对着她就是一顿不礼貌的输出。
刘婧似乎还未清醒,眼睛不眨一下地抱着肩膀。
老太太愈发恼怒:“听见没有啊,我在说你呢!”
“万一砸到我孙子怎么办!”
“你可别不承认,我可是亲眼看见这手机从六楼扔下来的!”
老太太见刘婧并不应声,伸手使劲儿把她推个趔趄。
“你是不是想耍赖?想耍赖门都没有!我立马报警你信不信!”
刘婧终于有了反应,高声大喊:“别报警!”
她看到老太太手中拿着的手机屏幕碎成了细密的蛛网,半个凹陷翻折,露出了里面的芯片电线。
手机壳上叶文思的脸被磨花,看不清楚了。
刘婧发现自己真的醒过来了,喜极而泣,呜咽念着:“别报警……”
老太太都被她这幅神经的模样吓到,又看到她的头发被冷汗泡得湿透,却穿戴整齐,嫌恶地皱眉。
“不报警你说怎么解决吧,这东西砸到我孙子脚下,把他的脚都砸坏了。”
刘婧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走到自己熟悉的客厅里,拉开储物的抽屉,拿了一条绑好的人民币出来。
老太太在门口看到,霎时惊呆。
她接过这一沓钱,眼睛提溜转了几圈,露出熏黄的眼白来,恶横道:“我要带我孙子去检查,这点儿钱不够。”
刘婧又拿出一沓,顿了顿,把整个抽屉抽出来抱着出来。
一整个小抽屉里放着七八沓整齐的红票子,老太太眼睛都看直了。
刘婧趁机一把抽过自己的手机,连抽屉带钱,塞到老太太的怀中。
“全都给你,别报警。”
她关上门,身体瞬间失去支撑力,瘫软地倒在地上。
刘婧瞪着眼睛,看满墙叶文思的照片,不知过了多久,确定了这是现实,才缓缓起身。
她抽出手机卡,装进备用机里,收拾包准备出门,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叶文思。
新登录的社交软件逐渐恢复数据,未读短信弹出。
页面上是她发给对方的,连着数条。
核心的意思只有一个,离叶文思远点儿。
对方在一个小时前发来了一条简短的讯息,并不是回复她的“警告”。
“刘小姐,你被鬼缠上了,如果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我。”
“啪。”
刘婧新换的手机又掉到了地上。
不过很快,她就捡起手机,若无其事地删掉了对话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