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怔住，杨一帆都没想到自己会把这件事情完整说出来，还不是当着林砚的面。

蒋阳稍微抬下眸，随后笑了，笑得倒也没有恶意，“呦”了一声，“承认啦？”

“什么承认？”杨一帆扭头看他，又扭过去，脸上现在才微微露出来些绯色，“没啥不好承认的。”

蒋阳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烟，夹在手里没点燃，看眼杨一帆后重新放回兜里，两只手插兜往前走几步，停在杨一帆面前，“你跟林砚在一起了？”

在一起.......

杨一帆听见这三个字心里就爆炸，气血冲向大脑，理智跟不上情绪，“还没有。”

“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个，不合适吧一帆？”

蒋阳问的语气没多少情绪，就算听到杨一帆刚才的话后也没觉得意外，问得平静，仿佛置身事外。

杨一帆怎么会觉得合适，他自己压根想不通今天晚上非得冲到这里找人是为了什么，还是迫不及待，着急忙慌，就怕来不及。

有什么来不及呢？杨一帆今天站在蒋阳面前把心底那些话彻底说出来，出于隐密的占有欲还有露出苗头的嫉妒，所以他才不顾一切跑过来，对蒋阳宣告林砚喜欢的人是他。

尽管林砚从来没说过这句话，也从未直接表明心意，他这种行为，很像宣示主权，表示这个人归他杨一帆所有。

“是挺不合适的，”杨一帆自己也承认，当着蒋阳的面坦白，“但我说的，也都是事实。”

话音刚落就立即又不太确定地补上一句：“应该是事实。”

蒋阳点头听着，不知道处于什么目的，此时心情很好地对杨一帆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啊，我得听见林砚亲口跟我说。”

杨一帆知道蒋阳这人难缠，但是没想到会这么难缠，当即又为林砚说话：“他还没给你说明白啊，我不信他没跟你点明。”

蒋阳摊手，一脸无辜：“没跟我说啊。”

“昨天没跟你点明？”

声音寒冽带急，听得这边两个人瞬间转头。

林砚从走廊处过来，胸膛还在上下起伏，脸上满是汗，说话时的语气都带着些喘，表情还是那样，只有黑眉压着眼睛，在微弱的环境中显得凶狠，锋利的眼神先是看两眼杨一帆，随后瞥向蒋阳。

杨一帆眼睛突然就亮起来，“林砚”俩字只喊出来一个音节就被林砚的那记眼神给吓回去了。

林砚从偌大的酒吧一点点找到这里的，幸好这边人少，人说话的声音就算不大也能微微听到，杨一帆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他带着一身的风过来从楼梯口走到这里，从蒋阳那句“你跟林砚在一起了？”开始，二人声音愈发清晰，直到最后听到蒋阳骗杨一帆那句话。

杨一帆跟见了老虎的小猫，耷拉自己的耳朵，慢慢蜷缩到林砚身边，还不敢惹人生气。

酒吧是什么地方，林砚连网吧都很少让杨一帆去。

林砚转头再次看眼杨一帆，更多是警告，意思是老实待着，我们等会儿算账。

杨一帆顿时摸摸鼻子，看向窗外。

蒋阳眼睛眯出笑，“砚哥来了？”

砚哥，你叫什么哥，凭什么叫哥？杨一帆用手搓着玻璃，不自觉用力，搓出阵阵声响，忍不住腹诽。

林砚没理会蒋阳这句话，站在蒋阳跟杨一帆中间，瞥下眼皮：“我这人不喜欢说废话，也不喜欢多说话，但是今天最后提醒你一次，我林砚是同性恋，但是对你没感觉，也不会有感觉，”林砚的呼吸逐渐平稳，声音也平稳下来，显得冷，表情也冷，浓眉几乎连在一起，不太耐烦，“我心里有人，别白费功夫了。”

这些话显得不近人情，但是要是从林砚口中说出来，倒是很寻常，林砚是那种能不说话冷死人的，很少会一连串说几句话，就算生气或者高兴的时候情绪也不怎么外露，更别提说多少话了，能应一声都不容易。

蒋阳两只耳朵瞬间竖起来，偷偷看向林砚。

蒋阳捂了下眼睛，并没有把这些话当回事儿，嘴边溢出笑：“好吧好吧，再说你都要发火了，”他伸伸懒腰，打哈欠，“困了，先回去了，明天还得早起上课呢。”

他浑身轻松，先是跟杨一帆扯了一堆，见到林砚后反倒是不说了，再说也没什么意思，他随后晃晃脑袋，冲俩人招手：“明天见啊。”

那种感觉就像是多年认识的好友，不过没人应他，杨一帆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林砚也不会回他。

大厅内嘈杂的舞曲声音传过来，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给那吵闹声蒙上一层雾霾似的，杨一帆听见自己紧张的呼吸声，手从花了一片的窗玻璃上拿下来，勾勾林砚的口袋边沿，声音立马软下去：“哥.....”

林砚身子没动，只有头微微侧了一下，嘴唇抿成的那条线往下弯，转身往出口走，简单说出两个字：“跟上。”

说是这样说，但是步伐放得不快，杨一帆完全能跟上来，这时候、这种地方，根本不是个能说话的，所以杨一帆乖巧跟一路，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忍着对一堆亲热男人的不适感，低头走到门口。

门口那俩保安看见人，警告：“就是他来找你啊，你俩真行，硬闯，要是惹出啥麻烦谁都救不了你们！”

顾安迪看见这俩人立马就上前，扶着眼镜框担心问：“一帆，你没事儿吧？”

杨一帆赶紧回：“没事儿没事儿。”

安迪身后还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表情不卑不吭的，杨一帆认识，就是顾安迪家的司机。

那俩保安瞬间不吭声了，冲顾安迪还有司机客气笑笑。

林砚的外套缠在他的臂弯上，对顾安迪还有司机叔叔说声“谢谢。”

顾安迪腼腆笑着：“不用不用，也不是我的功劳。”

赵叔点头，礼貌笑：“人没事儿就好，也是巧合，这家酒吧是小迪姑姑的，下次你们几个小孩子尽量别来这种地方了。”

三个小孩儿在大人面前还是收敛的，都没说话，各自点头。

”小迪，我们该回家了，你爸爸找你有事情要说。”

赵叔对顾安迪说。

顾安迪苦恼接道：“我就是为了躲清闲，他又找我说读大学的事情，絮絮叨叨的。”

赵叔和蔼笑，没接话。

杨一帆拍拍顾安迪肩膀：“你先回家吧安迪，咱俩后面再约，今天特别感谢你。”

他俩擅自来酒吧这事儿，当着赵叔和林砚的面，俩人都不好说出口，杨一帆道谢话都变得弱，顾安迪听着也有些虚，点点头：“那行，你没事儿就好，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俩人又说了两句后才告别，林砚只在最后跟顾安迪说了句告别话，其余时间一直站在杨一帆背后，跟座雕像似的。

只剩下两个人了，杨一帆蹭蹭鞋底，小声问：“咱也回家吧？”

林砚骑车过来的，车子停在停车位那里，来得急，停得也着急，车子歪倒在地上，他扶起来，坐上去。

杨一帆跟着坐在后面，车子“咻”一下就飞出去了，杨一帆抓紧林砚的衣服，最后不得不抱住人的腰，“林砚，你开太快了，不安全。”

林砚跟没听见一样，闷着头往前冲，绕过前面的车群和人群，杨一帆都没敢睁开眼睛，眯着眼看地面，知道林砚生气了。

林砚生气就是这样不说话，越是不说话越是表明他气大。

也没过多久，也就十多分钟的时间，林砚急刹车，下来，车都没锁，直接拉住杨一帆的袖子走，杨一帆哎哎两声，跟上林砚的脚步，先发制人：“我去那地方是有事儿的，林砚，你别生气，我是，我是因为你，不对，因为咱俩，所以才找蒋阳的，我知道我今天心急不该去那种地方，这个是我错了，我认，下次再也不敢了，但是我真的忍不住，我觉得不说清楚他还会缠着你，我不想他缠着你，看得我心里难受，林砚你说句话呀，别晒着我......”

“杨一帆。”

林砚推门进来，把杨一帆也拽了进来，转身紧紧关上了门。

杨一帆突然被打断，抬眼表情发懵：“啊？”

林砚深呼吸两下，像在压制怒火，转而把外套丢到旁边的椅子上，走到厨房，接了杯热水，动作狠，往里面挤了些梨膏，啪地放到桌面上，双手环胸靠在墙上：“喝。”

杨一帆不敢不喝，这会儿他肚子正凉，握着杯子小口抿着，接着说：“你就算生气，也别讨厌我。”

梨膏水温温热热的，喝着舒服，杨一帆往林砚那里走两步，“你想听啥我都可以解释。”

林砚见他喝着差不多了，这才开口，冷着嗓子：“之前跟你说过别去那种地方，”杨一帆认错太快，导致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说什么仍会觉得恼，“放学骗我说有事情，就是为这个事情？”

杨一帆当即回：“对，就是找蒋阳说清楚，”他顿顿，“骗你是不对，但跟你说你肯定不让我去。”

他心里倒是门儿清，先斩后奏都不用，直接莽上去了。

林砚盯着他瓷白小脸几秒，忽然问：“喝药了吗？”

杨一帆：“喝了，下午喝的，困死我了。”

林砚点头，从杨一帆身边走过，去开暖气。

“我都说多少遍了，你为什么就不信？”

这是林砚在问杨一帆，直接把人问住了。

林砚的确说了不止一次，杨一帆还是非得去找人说清楚。

杨一帆的手心被杯子暖得热热的，看着地板，长长睫毛眨啊眨，回他：“没有不信你，我是不信他。”

林砚没看他，站在客厅中，看窗外，不过眼神也没落到外面。

“有什么事情跟我说，没必要骗我，”林砚看着玻璃窗户的倒影，动动唇角，平静问他，“这次你瞒着我去gay吧，下次呢？”

“没有下次了。”

杨一帆直接保证，“我不想让你生气了。”

林砚摇头：“我不是生气。”

他的神色透露着疲惫，眼底全是倦意。

他是担心，所以放学后就去找杨一帆，但是杨一帆走得早，班里早就没影了，他还是问了门卫才知道有这么个卷毛白皮肤的人往东走了，还被一个人带着，林砚当时就心慌了，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

“你就是生气了，”杨一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低声说，“别不承认，担心就是担心，生气就是生气，你今天又生气又担心。”

“我再也不这样干了，”杨一帆扯扯林砚的衣服，“我就想问你件事儿。”

林砚眼神还停在玻璃窗上，问：“什么事儿？”

杨一帆的手指抠着林砚衣服纹理，垂眸，“你跟蒋阳说你心里有人，是谁啊？”

林砚的呼吸几乎停滞，眼神飘忽，杨一帆的手指慢慢放到他的侧腰，戳了两下，林砚撤开两步，根本不敢跟杨一帆对视。

杨一帆缩回手，继续问：“这人我是不是认识？你整天跟他待在一起吗？”

今天的杨一帆，一点儿都不是胆小鬼，问的每一句，都让人接不上来。

林砚眉眼深深，分明是浅色瞳孔，但是似乎深不见底，他转身，提醒，“杨一帆，我是同性恋，喜欢男人，你对gay不适，看不得两个男人亲热，”他闭了闭眼，想起晚上领着杨一帆出去途中杨一帆难掩震惊和厌恶的表情，“你不是。”

他藏着这个秘密好几年，可是感情啊，根本就是藏不住的东西。

杨一帆杨一帆，这个让林砚恨不得忘记又万分不舍的人，终究还是忍不住想把他圈在自己身边，可林砚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

黑夜好安静，远处汽车鸣笛声由远及近，林砚突然感受到自己后背有温热的触觉，随后是有什么东西伸进自己口袋里。

杨一帆从背后抱住人，紧紧抱住不撒手，耳朵贴在林砚后背，听着人有力强烈的心跳声。

林砚恍惚，看着面前玻璃窗户上面的自己，还有抱住他的杨一帆。

“哥，你是喜欢男的还是喜欢我？”

真空环境中嘶吼，辽阔草原上无声的狂风，海面上升起来的浪花奋力拍打海面。

杨一帆摸着他的肚子，用头磕磕他的背部，很像以前无数次闹腾的瞬间，拉长语调，无奈说出口。

“你快承认啊林砚。”

“你其实是喜欢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