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落荒而逃的是林砚,也不能算逃跑,只不过一班的班主任过来,杨一帆跟林砚不得不先中断话题,临走前两个人很默契地对视一眼,很短暂的时间,不超过一秒钟。
魂不守舍的是两个人。
杨一帆晚上没跟林砚一起回去,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候偷偷给林砚发了微信,说他跟朋友一起走,林砚过了很久回了一句“知道了。”
晚上九点多,杨一帆迅速收拾完书包从另外一边的楼道里下去,平常他都是绕过天台去找林砚。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的距离不远,杨一帆提前两分钟溜出来的,裹着厚围巾匆匆走出校门,一出校门,两只眼睛就不停地四处搜寻,看到不远处车棚下面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后,杨一帆扬声笑着喊:“安迪!”
顾安迪转过头,扶扶厚眼镜片,天色暗,闻声识人,还没看清人后嘴角就翘起来了,赶紧挥手:“一帆,这儿!”
杨一帆背好书包过去,拉下围脖,眼睛抬起来笑着喘气:“你啥时候到的,”他左右瞅瞅,拍顾安迪肩膀,“你咋又长高了,去年就比我高那么一点儿现在你比我高出半个头了。”
顾安迪长得瘦,五官逐渐长开,但仍旧青涩,看着就是个腼腆的小男生,不知不觉间个头蹿这么快,杨一帆说不羡慕是假的,周围玩得好的全比他高。
顾安迪笑笑:“也没有长多少,五六厘米。”
顾安迪自己骑车来的,杨一帆接过头盔,戴在头上,“得了,我就高了三厘米。”
身高是杨一帆不愿意谈论的事情,也不是他个子矮,是身边人太高,根本显示不出来他的身高。
顾安迪脾气好,闻言也只是笑。
俩人是小学同学,升入初中那年顾安迪全家就移民国外了,中学都是在外国念的,不经常回来,这几天是为了回家祭祖,他们上个月联系的时候就约好要见面了,只不过迟迟没定好日子,跟之前一样,两个人都是很随便的人,小学那会儿就是谁也不拿主意,做什么去哪里都行。
顾安迪看杨一帆坐稳后,跟人确认一遍:“真要去啊,不告诉你哥?”
杨一帆的复杂情绪隐在头盔后面,故作轻松:“不告诉。”
顾安迪点头:“那行,我今天都没让赵叔送我,就怕他知道。”
赵叔是顾安迪家里的司机,在顾家做二十多年了,杨一帆知道他。
“安迪,等下你在门口等我就行。”
杨一帆叮嘱道。
顾安迪不解:“我跟你一起进去,那里面人杂。”
杨一帆还是坚持:“我就找个人,没事儿。”
顾安迪跟着导航走,犹豫问:“一帆,你去酒吧找什么人?”
他可没听过杨一帆有什么新认识的人,而且酒吧那地方也不像是杨一帆会去的地方。
杨一帆约顾安迪之前没把话说完,只说去酒吧找人,找什么人为什么找都没说,安迪也默契地没问他,眼看着快到地方了,才忍不住问出来。
杨一帆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措辞回答他,怎么说都不太合适。
见他没说出来,顾安迪适时开口:“一帆,是这里吗?”
这条街上跟外面的不太一样,外面的灯光明亮,这边昏昏暗暗,人影绰绰,酒吧位于两排楼房中间,用暗紫色灯光描出酒吧的名字,一个“桃”字。
“好像就是这里。”
杨一帆翻出微信朋友圈,点开一张照片,确认两遍。
“紫色的一个‘桃’字,对,没走错。”
顾安迪扶眼镜框,看两眼,进出的人不多,他有些担心:“一帆,你确定是这个地方?”
杨一帆已经下车准备进去了,扯掉脖子里的围巾:“确定,安迪,你在这里等着我,我最多十分钟就出来了,出来再跟你说。”
顾安迪迟疑点头:“好,”补上一句,“有事儿直接跟我打电话。”
杨一帆挥挥手:“好,放心吧,我成年了。”
顾安迪也比他小一岁。
不过进去之前,门前的两个保安看他好几眼,上下一打量他,对同事说:“这个看着没成年啊。”
杨一帆抬头,下意识强调:“成年了,我有身份证。”
身份证他没带,他来这里也是临时起意,说这个是为了唬人,不过他已经十八岁这事儿是真的。
两个保安只是笑,互相对视一眼,面露苦笑:“不行啊,小孩儿还是别进来了。”
杨一帆抿嘴,心想看来不行,就在他要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后面又进来两个男人,门口的两个保安不再看他,去接待那两个人了,杨一帆见状,连忙从一侧偷溜进去,加快脚步,还担心被发现,但是后面的保安也只是喊了两句就作罢。
杨一帆暗喜,左拐右拐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只听到轰炸耳朵的舞曲,还有舞台上不断扭动的人群,穿得裸露或整齐,寻常或怪异。
杨一帆没来过这种地方,马腾以前来过,说的也不像是这样,他避开后面大声欢笑勾肩搭背的两个人,挤到旁边的小角落里,他赶紧掏出手机,想跟顾安迪发消息,这地方不太是他来的。
入目全是男人。
杨一帆掏出手机的瞬间想到这里,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还没打开手机就被一个人用手握了下,从手机屏幕一路顺到杨一帆的手指,杨一帆激灵一下,抬头看到来人,斯斯文文,戴副眼镜,瘦高个。
杨一帆浑身开始不舒服,急忙拽回自己的手还有手机:“你有事儿?”
眼镜男轻轻一笑:“我看你一个人站在这里,等人吗?”
杨一帆对这个人本能排斥,尤其这人笑的时候,他看见心就开始抖,“嗯,等人。”
眼镜男笑意加深,“好。”
说完这个字后也没走,就站在杨一帆面前。
杨一帆冲他点点头,换到另一边,转头看见他慢慢跟了上来,杨一帆惊觉不妙,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让你在走廊等我,怎么跑到这里了?”
蒋阳拨开人群,一把拉住杨一帆:“这么多人跑丢了怎么办?”
杨一帆今天是来找蒋阳的,起因是看到有人发了朋友圈,蒋阳今天来这个酒吧。
一般人不会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特别注意的才会搜下,杨一帆当时就想着找蒋阳把事情说清楚,没想那么多,到地方后才后知后觉这地方有点儿不对,尤其是刚才碰到那个眼镜男后。
见他真在等人,眼镜男也没再继续纠缠,瞥两眼后就去物色其他人了。
杨一帆的手腕还被蒋阳拽着,他猛地见到人,头顶的灯光胡乱照着,他脑子不太清楚,问道:“蒋阳,你来这里做什么?”
蒋阳回头看他一眼,笑了:“我来这里合情合理,倒是你,单单纯纯的怎么也过来了?”
杨一帆想挣开手,坦诚:“我是来找你的。”
蒋阳意外看他,松开,“找我啊,”他没多说,抬下巴领路,“来这边吧,这边人少。”
俩人穿过一条长长的走道,两旁总有些引人不适的目光追着他们。
蒋阳问:“不适应吧,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杨一帆刚才再怎么犯迷糊,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低着头,一副挨训的样子:“我一开始不知道这是酒吧。”
蒋阳补充:“这不止是酒吧,”说着两个人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说着有个魁梧健壮的洋人从后面出来,径直走到蒋阳面前,低头亲了一下,杨一帆眼睛倏地瞪圆,蒋阳习以为常,拍拍那人胸膛,笑着说:“下次再玩儿啊,我朋友来了说事情呢。”
男人回头看了看杨一帆,没什么兴趣地转身走,还说了句杨一帆听不懂的英语。
“为林砚吧。”
蒋阳直接点明。
杨一帆在听到林砚名字时,瞪圆的眼睛更加圆润,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开始打抱不平:“蒋阳,是你说要追林砚的,你你你跟别的男人qi......”
他说不出口,刚才那一幕就发生在他眼眼皮子底下,从很久前蒋阳那张照片到现在,他总算稍微理解点儿蒋阳这人身上毫无畏惧的气质了,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
那之前说的追林砚也是不在意的?
不真诚!
蒋阳对他的问题没感到意外,“我是说过啊,但我跟你哥又没在一起。”
这话基本颠覆杨一帆的观念,什么叫没在一起,要是追人好歹拿出点儿诚意啊,就凭借一张嘴说说就行了?
“你咋这么天真杨一帆,”蒋阳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说话不像以前那样是笑眯眯的,“再者说,我没跟你哥在一起你不应该觉得开心吗?”
杨一帆愣住两秒,想反驳,张嘴没说出话。
他今天来找人不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杨一帆:“不是我觉得该开心,是你不真诚,追人不真诚。”
蒋阳歪着头笑看他,他又小声加了一句:“虽然跟我没关系,我也没资格说你。”
“赶紧说吧,来找我具体什么事情。”
蒋阳问他,顺手把侧边的窗户打开了,吹进来一阵冷风。
杨一帆往墙根站,嫌冷,额前的卷毛被吹得一动一动的。
“我没你联系方式,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跟你说我弟他有喜欢的人,”说这么两句话,杨一帆几乎把整个身子扭过去,声音却不见变小,“既然你也不是真诚想跟他在一起,别打扰他了。”
这话其实从杨一帆嘴里说出来不合适,毕竟这是人家跟林砚的事情,他没立场说这话,但是杨一帆今天着急,想把这话赶紧说出来。
蒋阳果然这样问他了,半挑起眉,“林砚跟你说了吗,你怎么知道他心里想法?”
杨一帆怎么不知道,林砚不止一次跟他说过自己跟蒋阳的关系,在他无意识吃醋的很多时候。
“所以你不知道,”蒋阳脸上重新带上以前那种笑,“你擅作主张?”
杨一帆也被他这话吓到,迎着蒋阳探寻的目光,接道:“我虽然不是很清楚,”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好几下,但这时候他来不及看手机,不然显得底气不足,“但我没擅作主张。”
蒋阳浅浅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杨一帆握紧拳头,盯着蒋阳的眼睛:“因为林砚喜欢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