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惊，是之前两面宿傩所说的那个六眼的咒术师男孩。

“你果然是诅咒吧？特级？但是区区特级的话还不至于。”

男孩说道：“你的咒力，我在家里的封印室里见过。你——是传说中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吧？”

“你的眼睛不错。”两面宿傩赞赏着点头：“真遗憾，如果你长大了的话说不定还能和我打一场。”

“但是现在，你就先去死吧。”

“等等！”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打起来，这次我没有再发呆，不过也不及解释那么多。一击飞剑逼迫六眼男孩往后退之后，我便赶紧攥紧了两面宿傩的手飞速往外拉。

我并没有注意到被拉着的身后人不愉的神色。

直到看不见人追上来，我才在两面宿傩不耐烦的眼神下松开他的手。

“那孩子是咒术师吧，只是因为感知到你的咒力而来的，应该不是坏人！”

我连忙和他解释。

“他是看到了地上的尸体误会了，只要我们好好解释……”樱发的男孩冷眼地注视着我，我越说越小声，也知道自己有点异想天开。

“……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躲着他不就好了。”

“躲着？”

他仿佛听到什么荒谬的话大笑起来。很快他收敛了笑意，便转过身起步离开。

我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大。

“你要去哪里？宿傩！喂！”我高声呼喊。

他回头看了我，四只赤红的眼眸看起来像某种血腥残忍的节肢动物。

“去杀人。”

他冲我漫不经心地笑：

“干脆把这里的所有人全杀了吧，哦，还有之前的那个六眼咒术师。”

我听得出来这股杀意是认真的。哪怕是他之前毫不犹豫地杀了店长，我也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这么明显的杀意。

“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惊愕地看着他。

“还需要问吗？我之前不是也杀人了吗？”他理所当然般地说出了理由：

“因为我想。”

一股怒火涌上我的心头：“就因为你想杀人就随便杀人，哪有你这样的！”

“你之前不是说过我是恶魔吗？刚刚不是说要做恶魔的共犯吗？你是脑子不好吗？忘记了？”

他大笑着，开始毫不客气地嘲讽：“无聊的恋爱游戏结束了，美树沙耶香。”

“让我做点愉悦的事情。”

“首先是这边的蚂蚁吧——”

可怕的咒力在他掌心凝聚。

那边正是人群聚集的地方，拉着手散步的一家三口，樱花树下野餐的小情侣，还有躺在公园长椅晒太阳的流浪汉。

“快跑！”我厉声大喊。

脚下的步伐不停，我握着剑朝他奔袭而来，数把魔法飞剑不要命地朝他攻去。

霎那间——

魔力与咒力的对撞，冲击堪堪改变了咒力的方向擦过人群，强大的气流掀起，附近的两颗樱花树被拦腰截断，轻易地倒下了。

漫天的樱花在空中飞舞，惊飞了停歇在花丛中的几只白色蝴蝶，柔软、脆弱、转瞬即逝的美丽充盈着苍蓝的天空。

“什么声音？”

“发生了什么？”

“是地震了吗？”

我听到人们惊恐的尖叫，他们四散逃窜，就像是扑棱着翅膀的惊弓之鸟。

毫无疑问，这些这些平凡的幸福，在这份庞大的力量面前仿佛泡沫般脆弱易碎，在阳光下逐渐崩裂分解。

恶魔。

我又一次回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深夜，枯骨和大火。

两面宿傩，喜怒无常的，只按照自己的“自由”做事。

毫无疑问，他是个会在阳光下轻易地撕裂他人生命的恶魔。

“轰隆隆！！！”

一道庞大的咒力向两面宿傩的方向袭来，烟尘扬起覆盖了整个视线，脚下的石板地像被揉皱的纸张一样变得凹凸不平。

他的视线从我身上偏转，穿过尘埃对着某个方向缓缓地咧开了嘴角。

“不错，这个时代的咒术师。要玩猫捉老鼠吗？”

他好似转移了目标，追着那道咒力的方向离开。

见他远离了人群聚集地，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也正想跟他而去。

“等等。”

上方传来一道声音，我惊讶回头。

“现在的情况和我预计的有些差距，那个两面宿傩到底是几根手指的实力呢？”

熟悉的白发蓝眼的男孩悬浮在空中，他低垂着雪白的睫羽，向我投下俯视的视线。

“可以回答吗？两面宿傩的——姐姐？”

听到这句姐姐，我心里烦闷地摆了摆手：“不知道。但是你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

这孩子的问题我听不懂，但我也无意和他多说。

两面宿傩必然是想杀他的，但我能感受到这个孩子不是两面宿傩的对手，至少现在不是。

我并不清楚这个世界上有谁能阻止两面宿傩，又有谁能阻止魔女化后的“我”。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追上去，在事态还没有演变到最恶化之前。

我的目光盯着两面宿傩离开的方向。

魔力裹挟着全身仿佛化作一把利剑冲刺，六眼的男孩在我身后不远的距离飞行。

“你的身体是人类吧？”

我顿了顿，回答道：

“立场上是，不过待会我就不知道了。”我又问：“顺便问你一句，你们有人能阻止他吗？”

“那要试试才知道了。”

我心里一沉，那大概是没有了。

**

天空不知何时出现了巨大的灰霾，高大的废弃建筑上，天台的角落里堆砌着旧钢筋和大大小小的集装箱。

两面宿傩站在中央，几个横躺在地上的咒术师生死不明。

天空上的男孩双手交结，摆出了十分复杂的手势。

“苍——”

一道白光从他手心射出，如离弦的箭矢般俯冲而下。

“什么呀？小孩子过家家吗？”

他轻描淡写地把【苍】轰散。

“好不容易把我引到这里来，好歹稍微让我活动下筋骨吧。”

他嗤笑一声，抬眼看向天空中的六眼男孩：“就这点本事吗？这个时代的咒术师？”

我挡在六眼的前面，身后银发的男孩眼神流露出不易觉察的挫败。

“你欺负小孩吗？两面宿傩。”

我丝毫不在意对方现在看起来也是个孩子。

他看到我摆出战斗的姿态，满意地颔首。

“对嘛，美树沙耶香，你现在这样才有意思。”

“是吗。”

我凝视着掌心的灵魂宝石。

灵魂宝石不知道何时已快浸满污秽，只剩下几缕微弱的冰蓝色的光芒。

【比丘，两面宿傩的好感度是多少】

【零】

猜到了，而且一直都是零。心里有数的事情，我之前甚至都没有询问过比丘。

那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想要再确认一遍。

“放开手脚吧，美树沙耶香。”

毁天灭地的咒力毫无阻碍地从他身上倾泻而出，甚至整栋大楼都开始摇晃起来，发出巨大的岌岌可危的响动。

“我说过了吧，要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

两面宿傩的眼神像盯着猎物一样盯着我。

“你会是什么表情？”

“真是的，说着说着我都兴奋起来了。”

他张扬大笑着，微微露出的犬齿如同野兽狰狞的獠牙。

我的右手握住镶着鎏金的剑柄，雪白的长剑出鞘。

“这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很有趣。”

他的话音未落。

脚下的水泥地板便如同腐烂软塌的面包那样塌陷下去，成千上万块玻璃在瞬间砰然碎裂。

连同我心底里那一丝微不可道的希翼一同破碎了。

“带他们走。”

我飞快地冲到那些生死不知的咒术师身前，像丢麻袋一样把他们丢到那个六眼男孩的身上。

他手忙脚乱地接过，因为他身形还小，扛着几个大男人的姿态简直滑稽又好笑。他宛如面具般平静的脸上终于流露出符合他年纪的孩子似无措。

“但是支援的人还没来，我要是走了……”

“还要什么支援……”我喉咙发紧。

根本没有一个人能阻止他。

现在这样的局面——

危机万分的时刻，我的脑海中却闪过无数个片段和思绪。

到现在为止我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呀？

但是——

向一个恶魔祈求爱，这是理所应当的结局不是吗？毕竟又不是什么童话故事，大魔王会被人间的爱与正义感化。就算是童话故事，这大概也只能是美人鱼公主那种悲剧的童话故事吧……

比丘为什么非要我去做这种事情不可啊！

“我已经受够了，无论是你，还是它。”

数十把剑带着磅礴的魔力环绕在我的身旁。

我冷冷地看着红眼的恶魔。

“开始认真了吗？”他脸上堆满了疯狂。

“我真喜欢你呀，美树沙耶香！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咬着牙迎上去。

保护比毁灭要困难得多。

就像让一棵树生长成参天大树所需要的能量，和将它化为灰烬所需要的能量是完全不相匹配的。

我真的能阻止他吗？

真的要阻止他的话，我或许会当场魔女化吧。

“领域展开——伏魔御厨子。”

我紧紧着握着剑。

两面宿傩的领域是毁灭性质的领域。

他的咒术可以割裂一切物体。

比起我，他才更像是那柄无坚不摧的利刃。

我不会死，但是除了我之外，这里的所有人，我不着痕迹地看向身后的男孩。

包括这附近的所有的人，都会死。

**

“啊……”

红色饱满的苹果啪地一声掉落在榻榻米上，咕噜咕噜地滚落到红衣少年的脚下。

“喂，戈薇。”

他把苹果扔过去，少女也很快接住了。

“谢谢，犬夜叉。”

英俊的少年低头，撇到少女纤细的手指上赫然有一抹鲜红的划痕。

“割个苹果也能割到手吗你？真是的。”

“意外意外。”戈薇赔笑道。

她感受到指尖的刺痛，却没有处理，反倒是不禁往外抬头看去。和室外的庭院绿草如茵，微风徐徐，仿佛一切如常。

少女缓缓站了起来，赤着脚向和室外走去。

犬夜叉攥住她的肩，英俊的眉毛皱起：“喂，不要乱跑。”说罢他便悻悻地放开手道：“这里是安全的。”

“果然是出了什么事情吗？犬夜叉。”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惴惴不安。

“我也不知道，但是大概你去了也没有用。”

“美树桑……是你吗？”戈薇颦蹙着秀美的眉毛。

**

东京私立小学十字路口

“杰君？你在看什么？”黑发的男孩一动不动地仰视着天空的某个方向。

“老师，要下雨了吗？”

“唔？真奇怪，刚刚还没有这么多云吧……”

厚重的云层像被一桶打翻的白颜料倾轧而下，要压过人们的头颅那样。遮天蔽日的云翳笼罩着高楼大厦，连风静止不动。

“前面的道路封锁！”

来往的人群被迫打乱了过去的日程，窃窃私语起来：

“发生了什么？”

“据说是有一座废弃的大楼倒塌了……”

“欸？不是说是交通事故吗？”

**

“够了……”

到头来只是我毫无意义的希望。

我如同傀儡般攻击着他，比起第一次见面，他变得更强了。

【你在的吧，比丘。】

【算我求你。】

【把我的灵魂宝石击碎，怎么样都好，阻止他，也阻止我。】

【我对你们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但是这个世界对你们来说还有利用价值不是吗？】

无机质的声音传入我的脑海：

【比起请求我，不如你去求求两面宿傩怎么样？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

【这个世界的确是美丽的原石。但是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本来有价值的东西也变得没有价值了。】

【作为工匠，你是个失败者。美树沙耶香。】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比丘的话语像终于落在骆驼身上的那根稻草。

一直压抑着的愤怒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我的情绪。长剑挥发的魔力带着狂暴的气息，所有的魔力。

“真讨厌，我真讨厌你们。”

把别人珍惜的东西视为尘埃一样对待。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一望无垠的苍穹之下，人鱼魔女的巨大剪影忽隐忽现。

悬浮着的天空剑阵凝聚成一把巨剑，带着凌厉的杀意向两面宿傩袭去。

“不是很喜欢把人当猴耍嘛，那就继续啊！”我大笑起来，笑得尖锐疯狂：“和我战斗啊，两面宿傩！”

凌空的人影一动不动，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我，没有表情，只有眼皮微微颤动。

他现在似乎格外得沉静，像海浪疯狂肆虐过后的那种可怕的沉静。

两面宿傩缓缓说道：“你哭起来真难看啊……和我想的一样。”

我冷笑，已不打算留手。

就在我们交手的那一刹那。

一道剧烈的白光闪过我和他之间，刺眼的强光让我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似乎有冰凉的液体流过我的脸颊。

我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我的剑也安静了下来。

直到那道光消逝，我缓缓睁开眼——

破旧的古屋，青苍的群峦，如洗的蓝天……

这里分明是，另一个遥远的时代。

回去了？

我惊讶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