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斑驳地从两人头顶落下,穿透过毒药瓶,将莹蓝色的光映在两人脸上。
鸦雀无声,奈奈只听得见两人彼此粗重的呼吸声,进退两难的逼仄感,令人无比窒息。
他们本应同舟共济,现在却不得不站到了彼此对峙的位置上。
空气中传来几声倒酒的叮咚清响,散兵稍微换个姿势,淡淡地提醒:“还等什么呢?三两个时辰后就是死别,不趁现在好好重温一下彼此的感情?”
静置在两人之间的一瓶毒液,发出如蓝宝石般闪烁的美丽色泽。
奈奈空洞的眼睛往散兵那边移了移,嗓音低哑:“我把这毒药喝了,你会把解药给他吗?”
“当然,”散兵自顾自拿着酒杯,凝视着里面玲珑剔透的红色,晃了晃,他的瞳孔倒影也随酒水一起漾出波纹,“这一点你该信我…至少对你,我从未失信过,不是吗?”
“…好。”奈奈伸手,握向桌面上的毒药。
“奈奈!”绫人和她的动作几乎同时,他牢牢抓住奈奈的手,冰凉黏腻中带着一丝僵硬的微颤,“不可。”
“绫人…”奈奈颤声微叹,提了提精神,另一只手搭去绫人手背上,“你从这里活着出去,比我更有意义。”
对上那双幽潭般靛蓝的双眸,倒映出自己的脸。
奈奈略有动容。
在一瞬间,她想起来很多很多,从前和绫人相处的琐碎细节。那些曾被她遗忘了的过往,被时间过滤掉,仍旧剩下一些不可磨灭的痕迹,扎根于她的记忆里,根深蒂固。
她敛起低落的情绪,望着他的眼睛:“绫人是稻妻举足轻重的人物,是将军大人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更是整个神里家所倚仗的家主大人…当下稻妻动荡,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做,许多人等着你的庇护,你一定要…重新回到神里家,回到天守阁,辅佐将军大人,他们都需要你。”
绫人好似轻笑了一声,望着她的眸光,宛如冬日独绽的椿花般温暖而寂寞。
“我明白自己身上有无法卸下的责任,但…在这个问题上,我做过一件无法弥补的错事。奈奈…我曾经背弃过你一次,这次,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不会再丢下你。」
奈奈一时语噎。恍如隔世之感,百般滋味交织在心头。
散兵听到了好玩的,浮出笑容,视线的方向始终不在两人那边,随意落在侧旁无人的空气中。他小幅度抬抬空杯子,示意部下倒酒,又将酒水溢至的杯沿贴在唇边,颇有兴致地静静听着。
奈奈低脸想了好一会儿,才哽咽道:“可是…奈奈应该活不过十八岁。”
绫人停顿了好半晌,茫然:“…什么意思?”
“邪神「奥罗巴斯」即将重临世间,作为祭品的我会在十八岁前被献祭。而若我在献祭前死去,就可以阻止一场恶战。”
“奈奈,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你平安回到天守阁,有将军大人的庇护,邪神能拿你怎么样呢?…那万钧雷霆能斩它一次,就能斩它第二次!”
奈奈摇头,笑:“邪神的力量已今非昔比,这个我不好跟你解释。至于将军大人那边…我已经用自己的命与她交换了一样东西,她也没有庇护我的必要了。”
听到此,散兵轻晃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眉心微蹙。
绫人诧异:“是从狭间回来,你苏醒当天独自去天守阁找将军大人那次?”
奈奈点头:“嗯。”
一滴冷汗从绫人额角落下,一时不能接受。她向雷之神许下的事,无须坦言,他就已经猜到——「为阻止邪神重生,献祭前,请神明对她降下终末。」
“所以…你和她换了什么?”
“秘密,”奈奈垂眼笑了笑,“是个秘密哦。绫人想知道的话,只能在我死后,问将军大人喽。”
听着少女轻松的玩笑话,绫人心中更是闷恼。
“本来,我从小就没指望能活到长大,我的生命…结束在今天,还是几天后,又或者数月后,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奈奈始终无比坦然,可此刻为何,禁不住有一丝悲戚,她重新看向绫人,眼底生出无限希翼,“可绫人不一样,你比奈奈…更值得拥有精彩的人生。”
“可是这些,跟我要还你一命没有关系!”
没等奈奈反应过来,绫人伸手握住了桌上的毒药。
奈奈猝然大惊,也用力抓住了毒药瓶身。
“绫人…别这样,”奈奈掩藏不住内心的悲伤,用尽全力抓紧药瓶,不让它向绫人那边偏移一丝一毫,“你离开朝堂,苦心蛰伏一载,才为栖川家沉冤昭雪,将我带回稻妻。绫人做的一切我都记得,欠我的,你早就还清了!神里绫人,我早就原谅你了,不怪你了,你别这样…”
“你的原谅,与我现在的选择,也没有关系。”
绫人死不放手,过度用力满脸冷汗。可他虽是男子,饱受折磨多日,又被注射了蛇毒,力气并不比奈奈大多少。
药瓶位于桌面中间,两人把右手最大限度伸出去,绷直了才够得到,都使不上多大力气,于是便在那相持不下。
散兵笑吟吟地品尝着烈酒,笑与醉意一同凝在唇角:“哈哈哈…竟还有人蠢到争先恐后抢着去死,真是…情比金坚。”
四个字他说得一字一顿,眼底生凉,又用商量的语气补充道:“要不我开开恩,让你们一起死,嗯?”
奈奈冷眼斜视他,咬牙道:“散兵,你别太无耻…!”
“你是说…「无耻」?”散兵神色一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把手中托着的高脚杯轻轻置在桌面上,他不再侧坐,转过来正对着两人,目光蓦地寒意凛冽,“论无耻,我哪比得上他?眼看着你被幕府军围困…是,神里家满门的命是命,未婚妻的命就不是命…栖川奈奈,你该不会要为这样一个……曾经亲眼见你坠下深渊而袖手旁观的人,死第二次吧?”
“……”
这时突然一个士官从牢门那边疾步走进来:“散兵大人!…”
众士兵齐刷刷看过去,一时四下俱寂,那士官见散兵这审犯人的阵势,顿时低头不敢言语。
“说。”
“湖底那批人…死了几个年纪大的。检查过了,牢洞环境恶劣,气温过低,有旧疾的根本撑不了多久。”
奈奈和绫人不约而同地脸色煞白。
散兵轻瞥两人一眼,悠悠对那士官道:“有人死了?正好,把他们的尸体扔回天守阁大门外面。如果黎明之前,巴尔泽布还不来的话…(笑)就别怪我把剩下的人…都杀了。”
“是…是。”
那士官领命退下后,散兵抬抬手,召来几个部下:“你们带些人潜入稻妻城,把神里屋敷围起来,替他们家主大人看看…群龙无首的神里家,是何等乱象,哈哈哈哈哈…”
“是!”
一层又一层施加的压力如密布黑云压在两人头顶,他们握着药瓶的手不住发颤,冷汗连连,都害怕一下抓不住就被对方夺了去。
散兵面色沉寂下去,漠然看着两人,冲少女那边歪歪头:“前几天晚上你和我说什么来着?…你说,那时在稻妻城就…”
他顿了顿,凉凉地低声:“你告诉他啊,现在。”
「告诉他,你没喜欢过他啊。」
地牢里闷热的水汽被蒸发上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黏黏的。可奈奈一点也不觉得热,冒出的冷汗一刻都停不下来,紧攥着半只药瓶的右手早已僵硬酸疼,她只能咬牙继续坚持着。
轻微眩晕中,她闭上眼,忆起了森绿色的夏夜。
镇守之森的夏夜,遍野萤火的夏夜。彼时那人低眸含笑,温柔鼓励她坚定地选择心之所向。承袭早已没落的阴阳术,为族中万人所不齿,只有他…
一句「小蜗牛,一步步慢慢爬上山顶吧」,她记得好久好久。
记忆中深刻的莹蓝色水光,是闷热夏夜中渡过的一抹清凉,如今成长起来的小树,又怎么可能忘记第一个浇水的人。
“绫人…我真的好怀念,镇守之森的夏夜,”奈奈低下头,疲倦地浅笑着,“那时的我只会用撇脚的阴阳术帮你调查…真不知道社奉行大人,是怎么忍受这么没用的助理的?”
“奈奈…”
“真的好想…和绫人一起活着回稻妻城,好想…在流萤遍野的夏夜,与你再去镇守之森一次,抓鬼什么的…以奈奈现在的实力,铁定不拖后腿,给你一抓一个准…!”
“呵呵…傻瓜。”绫人听着忍不住笑,可下一刻,泪水猝然掉落。
散兵持续不断地饮下烈酒,头痛欲裂,语气尽可能地冷静:“所以你那晚说的都是骗我的喽?”
奈奈置若罔闻,根本不打算作答,她持续关注着冷汗越来越多的绫人,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散兵拿出一枚雅致的至冬怀表,嗒一声翻开:“嗯…还有一个小时。”
这时,前不久潜入稻妻城的那批士官,几个负责报信的人气喘吁吁回来了。
散兵:“说。”
“尸体扔到天守阁大门口,很快就惊动了所有人,家属赶到后便一直跪在门口求见雷神…但,但天守阁派出奥诘众维持秩序后,很快把民众的呼声压了下去,仍没有对我们动手的打算。”
“……”散兵愤然站起,按着桌面的手气得发抖。
她明明已经得知寂照城的位置,明明…
散兵沉默几秒,突然抓起手边盛满酒的玻璃杯用力扔出去。哗一声脆响,酒杯砸得细碎,玻璃碎片混杂着血红色的酒渍溅出好远,吓得众人朝这边看一眼又飞快移走目光,大气不敢喘。
“呵呵呵…”他低下头,被风吹散的头发,飘起的阴影覆盖住了大半张脸,“无视我…还在无视我!巴尔泽布,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无视我到什么时候!”
奈奈和绫人同时看向那边,都怔住了。
被吓得脸色铁青的士官不敢呆若木鸡地继续站着,赶紧招呼那几个负责倒酒的去取新的杯子,很快又咕嘟嘟地给执行官大人重新倒满一杯酒,放在他手边:“大人,请。”
散兵定了两秒,突然发出一声自嘲的笑。他往后一倒,无力地坐回椅子上,抓起高脚杯,仰头将烈酒饮尽。
“啪”,他再次翻开怀表,滴,滴,滴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均匀跳动。
散兵盯着怀表,继续问那士官:“神里屋敷什么状况?”
“乱成一团浆糊,有个叫「托马」在勉强管理。老的少的都在祈祷家主和大小姐回去,年轻力壮的已经按捺不住要向天守阁索要我们的位置了。”
“这样嘛?”散兵从容一笑,关上怀表,目光落在神里绫人脸上,“神里家的人敢来一个,你们就杀一个。如果…我是说如果,今夜死的是他们家主,明天就把那个叫「托马」的一起抓过来,让神里家彻底群龙无首…”
“是,大人!”
绫人绝望地闭上眼,呼吸逐步沉重,汗水不断滴落下去。
“神里绫人,想不想看看你最珍视的家族最后变成什么样子?”散兵修长洁白的指尖无规则地敲打在桌面上,玩味地望着他笑,“…哦不对,你抛弃神里家选择去死,那就再也看不到了。”
“……”剧毒开始初步发作,又不断承受来自外部的打击,绫人险些要昏厥过去,然而他拼命与身体的不适对抗着,紧握药瓶的手丝毫不敢松懈。
散兵笑了笑,补充:“神里家无非两种结局……其一,被我诛灭满门,稻妻第一大族从此销声匿迹;其二,在战乱中被逐出海外,成为流民。可不管是哪种,都跟你,没关系了。”
听见散兵说出各种激他的话,奈奈不由反问:“你就这么希望,今晚死的是我?”
“倒也没有,”散兵敛起笑意,望向奈奈,神色正经了些,“我只是想看看这人,会不会为了他的家族,抛弃你第二次。”
“……”奈奈不语,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绫华…绫华她在哪?”
“关在主殿,没什么大事,”散兵慵懒地往后靠去座椅上,一手托着酒杯,一手拿着怀表,还有约莫半个小时,“神里绫人,不如我再给你加一个筹码,你妹妹…如果今夜你能活着从这儿走出去,我放她跟你一同回稻妻城。”
“!”绫人忽地抬头盯着散兵,像是听到了很重要的东西,再次向对方确认。
“嗯,”散兵手指动了动,示意部下过来,“现在就去主殿,把绫华小姐请过来。说不定半个小时后,她能和哥哥一起回家呢?”
“……”绫人脸上始终坚定的表情,忽然变得脆弱。
与奈奈对峙的三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煎熬确实真真的煎熬。他并非一刻也没动摇过,他甚至动摇过千次万次。
家族安稳,家人平安,是他始终放在首要位置的事。他甚至不知道,当想为奈奈去死的念头出现的时候,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亏欠?愧疚?责任?还是…难以忘却的旧情?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听到散兵说,如果今晚他能活着出去,就能和妹妹一起回家的时候,他心中真实地出现过希望奈奈喝下毒酒的念头,即使仅是一闪而逝。
绫人幡然醒悟过来的时候,顿觉无比痛苦,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一点爱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突然,手里之物一下滑脱。
“奈奈!”绫人仓惶抬头。
她趁自己走神的间隙,已将那毒药夺了去。
“奈奈不要!!”
奈奈知道他想和妹妹一起回家。稻妻城,有许多的人们在等着他回,而奈奈想,应该没有人在等自己回去吧。他是稻妻的皓月,她是邪神的祭品,应该死在今夜的,本来就是她。
她拧开毒药瓶盖,仰头迅速把毒液喝进嘴里。
见奈奈如此义无反顾,散兵瞳孔瞬间张大:“……!”她竟然还是要为了救神里绫人,宁可孤身赴死?!
然而,就在奈奈刚喝毒药的下一秒,发生了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一幕——神里绫人竟然猛地站起身,用力把奈奈朝自己这边扯过来。
他掐住奈奈的脸颊,要她把毒药吐出来,与此同时散兵手边解药的药瓶机关被弹开,他立即挥手下令,附近魇化士兵纷纷拔刀。
绫人一把捧起奈奈的脸,嘴唇贴住她的唇,把她嘴里的毒药吸到自己口腔里,真的喝了下去。
“绫人…?”奈奈脸上沾着几滴淡蓝色水渍,与乱发黏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她难以置信,惊恐万状地瞪着近在咫尺的他。
绫人怔神看了奈奈两秒,释然一笑,放开手,冷眼瞥向散兵:“满意了吗?”
然而,对方脸上并没有出现他们预想中的得意笑容。
散兵的表情在一瞬间变成空白,过了两三秒,撇下去的一双眼梢,露出挫败的笑。
他极度疲惫地起身,拿起那枚瓶盖被弹开的解药瓶,手一歪,绿色液体顺着瓶口流出,咕咚咕咚倾洒在地上。
“……”奈奈和绫人讶异地看到,绿色液体接触到地面时滋滋作响,化作许多小水泡与缕缕白烟。
散兵把空了的药瓶啪地放回桌面,望向神里绫人:“这瓶,才是毒药。”
“那……?”奈奈看向绫人,他双唇的乌紫色已经褪去一半,面色亦渐红润。
“你们之间的那瓶,是蛇毒的解药。神里绫人,倘若你还和上次一样选择牺牲她…”散兵再次打开怀表,面无表情,盯着它的指针跳到了整点,“现在就已是一具暴毙而亡的尸体了。”
散兵合起怀表,反手一掷,扔回给部下。复杂笑意爬上他的脸,似乎,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可是,好像又是他所期盼的结果。
“神里绫人…还是你赢了。”
奈奈和绫人心中五味杂陈,有紧张过度突然松懈下来的疲惫,还有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轻快。
这时散兵派出去的士官已经把绫华押上来了,见到久别重逢的兄长,绫华又惊又喜:“哥哥!”
“绫华…”绫人见妹妹无事,也放下心来。
散兵命身后的士官重新拿个高脚杯出来,放在桌上,倒满一杯烈红透亮的「火水」。
他再次看向神里绫人:“临走前,喝下这杯酒。”
绫华紧张大喊:“哥哥,不要!”
绫人犹豫着,看向奈奈,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未料,奈奈点头表示可以喝,绫人就上前去了,拿起酒杯,将烈酒一饮而尽。尽管他平日不喜饮酒,这猛一下下去,呛得轻咳了几声,但这是礼数,对方若是真心请他喝酒,他绝不能失礼。
“呵呵,”散兵不禁一笑,侧身随意把手支在桌沿,自言自语般嘲弄一番,“稻妻这些讲究风雅的人,有时候还真是莫名有趣。”
愚人众士官松了手,绫华踉跄着跑到哥哥身边,紧张地上下打量:“哥哥,你…你有没有什么不适?”
奈奈:“请人喝一杯「火水」,是至冬人交朋友的一种方式。虽然散兵不是至冬人,但他是至冬的执行官,酒也是至冬的酒,他既请你一杯,便是有冰释前嫌的意愿。”
“……”散兵表情动了一丝涟漪,但没接奈奈的话,他让部下放那两人走,有士官劝阻,他也不再言语。
也许在此刻散兵才知道,自己对神里绫人深恶痛绝,并非因他掠夺己爱,并非因莫名的醋火,也并非因他领肃魇军设局骗他入瓮,自己自始至终恨得无法释怀的,唯独只有那漫天黄沙中血迹淋漓的少女与袖手旁观者冰冷的眼神。
他无论如何也要神里绫人在行动上向奈奈认错,否则他绝不原谅,断要将其粉身碎骨。
“对了,忘了提醒你…蛇毒虽解,却有后遗症。从此以后,你最好不要碰冷的东西。”
“……”绫人停住,不知作何答语,虽然对方是在好心提醒,可他并不接受这种廉价的好意,此时担心的唯有奈奈,“奈奈,我们走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吗?她一个人怎么办?
“我可没说要放她,”散兵笑得从容坦然,又倒了一杯酒,指尖在杯沿上随意摩挲着,“你大可放一万个心,我爱她,绝不可能伤害她。倒是你…先顾着自己吧,回了天守阁,与你的主子好好商量,如何应对即将席卷稻妻的一场大战。”
绫人冷笑:“呵…再次与你交锋,我倒还有几分期待。我会在稻妻城,等着你的。”
两人转身时,奈奈叫住了绫人,面带踌躇:“绫人…其实刚刚,就算我对面坐着的,是绫华,是一斗大哥,我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你们都是我的同伴,活着比我更有价值。”
绫人微怔,不知她想说什么,只是心底隐约有失落感如凉水漫过。
“绫人,我…”奈奈低下头,如海水清透的眸底水光浮动,“我没有再记恨你当初为神里家牺牲我,只是我…真的不再喜欢你了。有个词,叫覆水难收,大抵最能诠释。就像人死永远也不能复生,朝露在阳光下消失殆尽,河流昼夜不停向东而逝——过去的再也不能回来了,即使有些过错已经得到原谅。所以请你…放下没必要的顾虑,守护好真正珍视的东西,做真正该做的事情去吧。”
“奈奈……”绫人忽感刻骨的悲戚,这股痛意究竟为何而起…并非是她那句「不再喜欢了」,而是他隐约感觉奈奈这番话出自肺腑,像是诀别前的赠言。
“绫人曾经鼓励过我,在振兴家族这条路上矢志不渝地走下去…可后来奈奈发现,这条路真的很难很难,我现在要放弃了…但绫人一定还是会走下去的吧,只是,奈奈不打算跟你一起了。”
年少轻狂时,许下的诺言与心愿都无限广阔,也正因有所成长,才越发觉得自己的力量何其渺小,直到深感无能为力,不得不放弃一些无法实现的愿想。
在放弃的那一刻,奈奈只觉得很轻松,她不再为栖川家而活,她从此也和散兵一样,宛如天地一孤舟,可以随心随意地只为自己抉择未来的方向了。
可惜,她好像并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