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顶,闷雷滚动,海上风暴预从北来。
姜月尘猛然从梦中惊醒,被闪电晃了一下眼睛。
天还未亮,房间里的烛火摇曳,将灭未灭。
他在昏暗的烛光下,盯着身边人的侧脸发呆。半晌,他凑过去在男人下巴上冒出来的小胡茬上啄了一口。
扎嘴。
雷尔夫睁开眼睛,神色茫然了一瞬,很快就清明过来。他扣住姜月尘的脑袋,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动作迅速地坐起身。
穿衣的悉悉索索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船长穿上马甲,长裤,和皮靴。而那蓝色宝石的腰带,也背负起自己的使命,待在船长的腰上。
刺耳的号角声被吹响,有值班的海盗闯进门来,神色略微慌乱。
“船长,杰尼亚的船队已经靠近了,在东南方向距离我们三海里处。不巧的是,十分钟后将会迎来海上风暴。”
雷尔夫神色沉冷下来,加快了动作,却仍然优雅从容。
“垃圾,起来,风暴要来了。”雷尔夫一边动作利索地将两把锋利的匕首插进靴上的刀鞘,一边说着。
“船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救我的,对吗?”
他爬起来,摸过船长最常用的枪,小心翼翼地塞进他腰间的枪袋。
雷尔夫垂眸看了姜月尘几秒,然后捏住了他两颊,强迫他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目光。
“加西亚,我教过你的东西,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忘记。还有,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安安静静地呆着。敢乱跑给我添乱,你就死定了。”
“好的船长,我等你回来。”
船长放开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叮~目标恶念值减一,攻略进度百分之十。”
姜月尘看着那挺拔的背影,原地站了片刻,转身从船长的衣柜里翻出来一件白色的衬衫。
穿到身上略显宽大了些,长度盖过了屁股。
他对着镜子转了两圈,笑了笑。
穿戴整齐后,姜月尘将以杀郑重其事地挂在腰间,走向房门。
他拧了拧门把手,拧不动。
船长走的时候把门给锁了。这是在防什么呢?防贼啊。
姜月尘又木着脸坐回了沙发上。他看向窗外,电闪雷鸣,顷刻间,雨如瓢泼,船身晃荡起来,海浪的呼嚎声在耳边闷响。
还是坐不住。
他站起来,来回走了两圈,趴到窗台上向下望,除了漆黑若渊的海洋别无他物。
雨水闯进窗户砸在脸上,带起刺痛,他刚换上的衣衫就被打湿了个遍。
船身剧烈动荡起来,炮声枪声猛然炸响。
雷尔夫的船队和杰尼亚的船队还是展开了激烈的接舷战。这是一场风暴与船队的抗衡,海盗与海盗的较量。
姜月尘被船身的剧烈晃动带得踉跄几步,稳住身形,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拔出腰间的“以杀”,走向被紧锁的房门。
手起刀落,门锁被轻而易取的破坏,门开了。
迈出房门的那一刻,雷尔夫的脸浮现在脑海里。他想,如果船长知道他这么用“以杀”,肯定会一边生气一边恶狠狠地踹他屁股泄愤吧。
他站在第三层的走廊上,看底下的海盗们厮杀着,刀光剑影。
一颗炮弹从南方飞过来,砸进东风号左侧的海里,激起层层巨大的浪花。
“淦!杰尼亚吃屎去吧!”
“狗娘养的!老子最喜欢的钩子铁手又没了!”
姜月尘从走廊上跳下,跳落进一片厮杀里。
他堪堪避开一个飞过来的手臂,挤到了船舷边上。侧头向上望去,目光顿住。
一个矫健的身影抓着绳子从东风号上飞过,褐色的发丝在大雨中飞扬,衣襟随风鼓动。
雷尔夫手里的枪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每一颗子弹都精准的发挥了它应有的用途。
那过渡使用的枪口,连雨水都无法冷却,枪膛滚烫而发红。
船长冲远处甲板上负手而立的杰尼亚扬了扬下巴,打出一枪,正中杰尼亚身后的某个倒霉蛋的脑袋。
“垃圾,恭候多时了。”雷尔夫站在高处,像是这场风暴里最为杰出的神邸。
“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杰尼亚晃了晃手里的枪,狡黠的目光落在东风号左侧的某个角落。
“我当然知道,但仅此而已。毕竟,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让你舒坦。”雷尔夫的声音穿透了海浪的起伏和枪林弹雨声。
“是吗?我想要的我自然会想办法拿到。”杰尼亚转身就走,暗中冲自己的大副打了个手势。
“那就试试看好了。”雷尔夫轻笑一声,长腿一蹬,从高处跳下,顺势踩倒两个从杰尼亚船队里爬上来的垃圾海盗。
杰尼亚的炮火愈加猛烈起来,一颗炮弹险些击中东风号的右舷。
“垃圾,滚!”雷尔夫一脚踹开炮手,瞄准了敌方领航船的左侧货舱,开了一炮,正中靶心。
杰尼亚船上的人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嘈杂而急切的呼喊声在暴雨里回响。
雷尔夫猛然抬头,望向北方的海面,一个巨大的海上龙吸水正在肆虐。
他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在一片混乱中回头望去,三层的船长主控室大门敞开。
臭厨子,又死哪儿去了!
“船长!龙吸水来了!”
“船长,再打下去所有兄弟都得沉海!”
“波塞冬生气啦!波塞冬啊,救救我们啊!”
卢卡斯将自己的长刀从一个敌方海盗的胸口里拔出来,神色凝重的向船长靠近。
卢卡斯:“雷尔夫,不能再打了!”
雷尔夫眯着眼睛看那海上的龙吸水,海天被那旋转的水柱相接,打在脸上的苦咸液体,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海水。
风暴愈加激烈,船帆猎猎作响,控帆的水手拼了老命地拉住船帆。
一切都在暴雨里越来越模糊,船队,炮火,敌舰……唯有恐惧在发酵,求生欲在每个海盗心里升腾……
厮杀渐渐弱了下来,双方海盗都神色惊恐地望向那巨大的龙吸水。
“完了!我还想和马来特拉的舞女睡觉呢!不想死啊!”海盗惊恐着泪流满面,抱住身旁的另一个海盗。
突然被敌人抱住的海盗愣了一下,恍恍惚惚地回抱住他,还摸了摸他的脑袋,也放声痛哭起来。
“啊!我伟大的波塞冬啊!救命啊!”
两方海盗架也不打了,扔下武器抱着哭起来。
一群分不清敌我的海盗们在风暴里哭得呜呜哇哇的,更加为这糟糕的情形增添了几分带着搞笑意味的悲伤。
雷尔夫额角鼓动,望一眼远方肆虐的海面,怒吼了一声:“垃圾们,谁再哭,老子就让他先下去喂鲨鱼!妈的!”
人群寂静片刻,两方海盗面面相觑,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抱着的是对家人,又开始叽哩哇啦的厮杀起来。
雷尔夫:“……”妈的,这群傻帽。
船长四处找了一圈都没发现自己的厨子,他想起来什么似的,猛的转头望向杰尼亚的船队。
十分钟以前。
姜月尘正焦灼地在船舷旁边扒着围观,欣赏船长优雅矫健的身姿。
两个海盗打着打着,凑到他身边了,一把大刀擦着他的脑袋飞过去,一瞬间给他惊出一身冷汗。
“淦!你妈的,别打错人了!”姜月尘跑远一点,冲那傻帽海盗吼了一声。
他郁闷地小心翼翼观望着,然后就被人重重地一脚踹进了海里。
姜月尘:“……”
还好他会游泳,不然真的就一秒喂鲨鱼了。
他游着泳,想爬回东风号上,不经意间回头,看到了巨大的龙吸水。愣了两秒,动作迅速地游向东风号的船壁。可是,海浪剧烈起伏着,冲击着他的身体,阻挠着他游向东风号。
雨水模糊了眼睛,他被一点一点推离东风号的附近。
姜月尘:天要亡我。
一双肌肉纠结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身体,他在晃荡中侧头看去,看到一个陌生的人脸。
不认识,不是东风号上的人。
姜月尘被人抱上了船,扔在潮湿的地上。
他仰起头,对上了杰尼亚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睛。
“别来无恙?”杰尼亚说着字正腔圆的汉语。
姜月尘有点恍惚,已经好久没有亲耳听见汉语了。
他知道,从第一次见面的试探开始,自己就已经在这只狐狸面前暴露了。
所以,他从酒馆暴动的那天起就在等,等他来找自己。
“别来无恙?别来什么无恙?我现在很抱恙!你把我抓上来干什么?”他爬起来,直视眼前人。
“呵,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在甲板上晃悠,就是为了让我把你抓上来。”
姜月尘沉默着,不置可否。
“我知道你不是加西亚。”
姜月尘心里咯噔一下,疯狂呼叫633。
真不巧的是,系统633又死遁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姜月尘瞪他一眼,面色不改。
“未经允许,不问自取,鸠占鹊巢。”杰尼亚眯了眯眼睛,嘴角的笑意仍盛。
“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他冷了脸色,发梢上的水滴滑落到唇角,冰凉苦咸。
“我是和你一样的人。至于让你做什么,很简单……”说着,杰尼亚凑近了他的耳朵。
修尔顿……
他侧头,望向窗外那肆虐着的海上龙吸水,心情复杂道:“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做的,你该做的,都能被实现,你还想要什么好处呢?”杰尼亚轻笑着,拍了拍他冰凉的脸颊。
“好,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姜月尘伸出了左手,将湿漉漉的袖子挽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臂。
“以杀”锋利的刀刃划破肌肤,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滴进了预先准备好的瓷器。
“行了,再不跟你男人商讨一下,别说什么修尔顿了,所有人都得死这儿。”杰尼亚将盛满了鲜血的瓷器盖上盖,然后拍了拍手。
那个把姜月尘抓上来的男人大阔步走进来,将他的手简单撒了点止血的药粉,手法粗暴地缠上了几圈绷带。
姜月尘抿了抿略微苍白的嘴唇,想着杰尼亚刚才所说的话。半引诱,半威胁,仿佛他不同意这场交易,杰尼亚就会发疯一样。
男人给他处理了伤口之后,手臂一抬,锁住了他的颈项,推着他走出房间,带到了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