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尘咬着叉子，看着船长的位置发呆。
雷尔夫没来用餐。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放下了餐具，端着给船长做的午餐去了船长主控室。
他推开门进去，看见雷尔夫正拿着两块瓷器碎片，认真又小心翼翼的修补。
姜月尘放下手里的餐盘，悄悄凑过去。
“垃圾，你来干什么？”雷尔夫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很稳很轻。
船长宽阔的肩膀上站着码头。
小鹦鹉看起来简直比他还要乖，至少它没有打碎瓷器，也不会惹船长生气。
修长宽大的手指间，夹了一块细长的木片，木片上面沾着一点粘稠的乳白色液体，一点一点的将碎片粘合。
“船长……午餐时间到了。”姜月尘轻声说。
看船长修复瓷器的架势，应该很重视这个青花瓷瓶吧，但是为什么雷尔夫都没有罚他，甚至都没有骂过他一句狠话。
挺反常的。
姜月尘心里惶惶不安。怎么不被针对性骂两句，还就真的难受起来了呢？
他默默的站着，像一个做错事了被罚站的小孩。
码头绿豆一样的小眼睛眨巴两下，然后扑棱着小翅膀飞到了姜月尘的肩膀上。
小鹦鹉的尖尖嘴巴啄了两下他的下巴，在他耳边嘎嘎叫了两声。
“嘎，嘎，垃圾，垃圾......”
姜月尘：......不敢说话。
雷尔夫将最后两片碎瓷片粘好，用托盘端着走向窗台，路过姜月尘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偏头看他一眼。
“加西亚，回来。”船长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钻进他的耳朵里。
姜月尘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咯噔了一下，猛地转身。
但当小鹦鹉扑棱着翅膀呼啦啦的飞向雷尔夫的背影的时候，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哦，没在叫他，叫的是那只鹦鹉呢。船长霸道的坚持己见，非要把他的名字给了鹦鹉，并且还得到了鹦鹉的认可，跳过了他这个原名归属人。
姜月尘原地站了一会就决定装傻充愣了。他追着船长的身影跑过去。
“来了船长，很乐意为您效劳。”他眨巴着眼睛，一脸的真诚和期许。
雷尔夫将手里的托盘放到窗台上晒太阳，垂眸望向眼巴巴凑过来的厨子。
两人对视着，海上的阳光照在姜月尘白皙的脸上，照进那双干净的眼睛。
雷尔夫突然觉得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像是浓烈的威士忌里浸泡了一整块酸酸甜甜的菠萝，香甜又辣喉。
船长将眼前的人推远了一些，走回座位。
“垃圾，没在叫你，我叫的是那只漂亮的鹦鹉。”
“哦，那亲爱的船长，我叫什么名字啊？”姜月尘诚恳发问。
“谁管你......”雷尔夫随意撇了他一眼，打开了一个精致漂亮的大宝箱。
姜月尘凑过去撇了两眼就愣住了。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丑得奇形怪状的。插了鸡毛的羽毛帽，怪脸的雕塑，镶嵌了五颜六色宝石的腰带......都是一些丑得很牛逼的东西。
姜月尘忍不住地笑出声。他伸手拿起一个鸟面兽身的雕塑仔细鉴赏了好一会，边看边笑。他之前还以为船长这些精致的大宝箱里都收藏了一些什么不得了的大宝贝，没想到都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早就应该知道的，船长的审美向来惊天地泣鬼神。
“船长......这个是什么东西啊，长得好别致啊哈哈哈哈哈……”姜月尘将那个丑东西举到雷尔夫的眼下，笑得不能自已。
船长瞪着笑得晃来晃去的厨子，颇有些恼羞成怒地踹了他两脚。
“笑什么，垃圾？再笑就给老子滚出去。”
姜月尘勉强止住了笑意，把东西放回了箱子里。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看着看着，姜月尘居然还觉得可爱，还有点喜欢。他不喜欢长得丑的东西，但是丑得牛逼的他嘎嘎喜欢。
雷尔夫弯腰，在箱子里摸索了半天，翻出来一件看起来就很朴素的匕首，在这一堆怪模怪样的东西里显得分外的格格不入，平平无奇。
雷尔夫将那把他找了半天的匕首扔进姜月尘怀里。
“送给我的吗？船长。”姜月尘将那把匕首出鞘，举起来仔细的观察。
是一把稍微有些弯曲的贝布特匕首，开单刃，刀鞘上写了一行法文，镶嵌了一颗蓝宝石。
法文的意思是“以杀止杀”，这把匕首确实是好看的，低调奢华。
“谁说送你了？借给你，敢弄丢着这把‘以杀’，老子就把你扔去喂鲨鱼。”雷尔夫一边说着一边把这个装着各种丑东西的箱子合上，接着打开了另外一个更大一些的黑色箱子。
姜月尘把匕首别上自己的腰间，伸脑袋过去看。
这个大箱子里装的都是瓷器，各种各样的瓷器，青花瓷，天青瓷，白玉瓷......那些种类和品相，一看就价值连城。而且，箱子的内壁和底部都垫了很厚的棉布，用以保护瓷器的安全。
他看着雷尔夫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青花瓷，摆到了桌子上。
姜月尘一愣，仔细观察，再三确认之后，这才敢肯定，这个青花瓷和上一个被他打碎的那个一模一样，就连摆放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他又低头往大箱子里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一模一样的青花瓷足足有六个！
姜月尘心情有点复杂，提心吊胆了一上午，这会终于放松下来，就是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船长，你这个一模一样的青花瓷有那么多啊……”
雷尔夫开始吃午餐，用叉子插了一块爱心形状的菠萝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睨了他一眼。
“怎么……我喜欢。”
姜月尘的目光落在窗台上那个充满裂纹的青花瓷上，莹白的瓷器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他看着，思考着今天早晨发生的一切。几秒钟后收回目光，落在船长俊俏的脸上。
“今天，卢卡斯骗我说青花瓷是你的前任女人送的，所以你很珍视。”
雷尔夫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居然点了点头。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没骗你。”船长的神色淡淡的，却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姜月尘皱眉，站起身。
“我不信！”
“你为什么不信？”雷尔夫揶揄地看着他。
对哦，为什么不信，凭什么不信？
姜月尘站起身想走。
“加西亚。”
姜月尘脚步不停，反正叫的也不是他，是鹦鹉。
他大跨步往外走，就在快要跨出房门的那一刻，被人拉住了手。
他被拉得转过身，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船长，您有事吗？”他仰头，皱眉看着高大的男人。
“我喜欢东方瓷器，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呢？”他退后两步，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所以，会有很多人收集瓷器送给我。”雷尔夫挑了挑眉，把肩膀上的小鹦鹉抓下来。
“哦，所以亲爱船长，你是想说那个青花瓷是某个追求你的女人送的？”
“你要这么理解的话，我也没办法。”
姜月尘木着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他。
雷尔夫将小鹦鹉抓着伸到他的眼前，轻笑一声道：“知道我为什么给他取名字叫加西亚吗？你看你跟他一模一样。”
姜月尘：“……？”
“您没开玩笑吧，我跟这只鸟哪里像了？”他皮笑肉不笑。
“垃圾，你现在的表情，就跟这只小臭鸟吃不到谷子而生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好吧。您是船长您最大！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小鹦鹉被抓得有点生气，暴躁起来，一下一下啄雷尔夫的手指。
雷尔夫的手松了一些劲儿，轻轻摸了几下它的脑袋，顺毛。
姜月尘有一种自己在被顺毛的古怪错觉。
“我喜欢收集东方瓷器，是因为卡米尔。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为东方神秘的一切而着迷。茶叶，香料，瓷器……甚至是男人。”
“所以后来，你继承了她的爱好。”姜月尘接着说。
雷尔夫沉默着，没有对此表示同意或者否认。
“垃圾，垃圾！”小鹦鹉突然挣脱雷尔夫的手心的束缚，猛的冲向姜月尘的面门，啄了他一大口，在房间里到处乱飞。
姜月尘木着脸，捂着脑袋仰头看那突然发癫的鹦鹉。
“码头！你给老子下来！”
姜月尘的脑袋随着鹦鹉而转了两圈，然后就听见船长在他耳边无情的嘲笑他。
“加西亚。”雷尔夫叫了一声。
那小鹦鹉就俯冲下来，又啄一口姜月尘的脑袋，然后飞到了船长的手心里。
姜月尘有点生气，还有点难过。
这臭鹦鹉，他还以为是跟自己有缘，结果不是。人家分明是喜欢雷尔夫。
“加西亚，法语考核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你应该不会忘了吧，如果不通过，就拿你去喂鲨鱼。”雷尔夫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姜月尘瞪了两眼船长的背影，拎起《神曲》出了船长主控室，去了甲板。甲板上空气好，海风吹着很舒服，他的背书效率会提高很多。
……
夜里，姜月尘不顾船长的各种言语恐吓，甚至被船长踹屁股他也宁死不走。
他扒在门框上，像一只死皮赖脸的八爪鱼。
事实上，这样的情景已经连着发生三个晚上了。从他背上的鞭伤被拆了纱布的那一晚，船长就撵他出门。
根本撵不动，姜月尘势必要在船长的床上争取一席之地！
雷尔夫踹两脚他的屁股，恶声道：“妈的，垃圾！你在我床上睡了多少天了？嗯？又想吃鞭子是不是！”
“船长，我没好全，我不走。船长您万安！”姜月尘抓着空档，猛的一蹿，蹿进船长的被窝里。
他还要漏出个脑袋，冲雷尔夫嬉笑着挥了挥手。
“祝船长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晚安！”姜月尘蹭了蹭柔软的被子，舒服地叹口气。
那么舒服的床和被子，是个人都舍不得走好吧！谁还想回以前小破房间啊？
雷尔夫看着床上鼓起的那个大包，简直是气笑了。
臭厨子，越来越得寸进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