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尘是被身上的伤口疼醒的。
他的眼睛适应了一会黑暗,这才慢慢地明了眼下的状况。
姜月尘在黑暗里模模糊糊的看着侧躺在他身边的男人,脑子混沌了片刻。
原来,他没死啊,还活着。
他动了动手指,全身上下都实在疼得厉害,忍不住发出细微的轻哼声。
雷尔夫睁开了眼睛。
“醒了?”
“我没死。”姜月尘的声音很沙哑。
“垃圾。哪儿那么容易死……”
“嗯。可是他们都说你……”他知道,船长为他手下留情了。
船长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雷尔夫一边说着,一边下了床,点燃了蜡烛。
“疼吗?
“船长……我疼。”姜月尘本来觉得还好,被这么一问,倒是真的疼得更厉害了一些。
感觉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本来自己一个人可以忍住一切,但是被姐姐抱住的那一刻就突然忍不住泪水,无论那种委屈来的有多么不合时宜。
“疼,就长点记性。老老实实听话,不让你做的事情就不要做,还是你觉得自己比鲨鱼还要头铁?”雷尔夫垂眸,目光落在他的伤处,眼神深邃沉静,带着一丝责怪。
“我那天,没有做什么你不让我做的事情啊。”姜月尘小心翼翼扭过头,看向站在床沿的雷尔夫。
“我既然让你睡觉,你为什么还要跑出来?”
姜月尘无言。他很想反驳,在发生那样剧烈的暴动之下,很少有人能保持冷静和事不关己吧,况且他自认也是船队的一份子,虽然贪生怕死了一点。
可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来。从某个方面来讲,船长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如果乖乖的待在房间里睡觉的话,也许就不用遭受这一场浩劫。
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他,他做了怎样一件难以言喻的蠢事。
生理性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划过他的鼻梁,滴落在床上。
雷尔夫看着他落泪,神色有点冷,心里升起一股烦躁来。
“哭什么?不许哭。既然那么怕疼,为什么还非要上我的船,做我的海盗?”
姜月尘闭了闭眼睛,一点也不想会理船长的明知故问。
他明明知道的,知道自己是为他而来,为了他而做这个每天把脑袋别在裤子上的海盗。
一块湿润而冰凉的毛巾搭上他的脸,用力有那么一点粗暴。
他愣了一下。
船长在给他擦脸。
毛巾擦过他脸上的伤,那个被船长擦破了皮的伤处。
“船长,你……为什么亲我?”这句话在心里千回百转,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没有为什么。垃圾,少说话,好得快。”雷尔夫手下用力稍重了些。
“嘶。”
雷尔夫顿了一下,拿下给他擦脸的毛巾,又给他擦后颈。
姜月尘抿了抿唇,被凉意刺激得打了个哆嗦。
船长避而不答,船长在傲娇,船长有一点喜欢他。
他笑了笑,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没关系,来日方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雷尔夫将毛巾放下,翻身上了床。
他在黑暗中盯着眼前人的背影看了片刻,愧疚在黑暗里再一次发酵起来。他克制不住地凑近了一些,在那缠着白色的绷带的背脊上落下了一个浅浅的轻吻。
……
姜月尘趴在船长专属的床上,面前摆了一本纯正的法语书籍。
是那本由不知名人士手译的《神曲》。
黄色的书页上蹲着一只绿色羽毛的小小鹦鹉,就是那只在马赛港口把他的头当成鸟窝的鹦鹉。
他还以为那只鹦鹉被船长给扔掉了,没想到船长把小鹦鹉带上了东风号。雷尔夫喜欢这只丑丑的小鹦鹉。
他想,这应该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姜月尘戳了戳小鹦鹉的嘴巴,碎碎念。
“小鹦鹉,船长很喜欢你,他给你取名字了吗?”
“没有。”雷尔夫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餐盘。
“船长……”姜月尘偏头,看向来人。
他的目光落在船长的腰间,愣了一下,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船长,你怎么知道这条腰带是给你的啊?”
雷尔夫睨他一眼,神色淡淡的。
“不是给我的,还能是给谁的?”
“我不可以给卢卡斯吗?”
“垃圾,你不会不知道,船队里的一切都是我的。”船长面不改色地放下手里的餐盘,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只小鹦鹉。
鹦鹉很乖顺,一点也没反抗地被船长抓着塞进了一个精致的鸟笼子里。
“哦,那我也是你的吗?”姜月尘摩挲着《神曲》的书页,笑着问眼前的人。
“你说呢?”
姜月尘合上书,撑着下巴,半晌后点了点头。
“我早就说过,我是您的,船长。”
雷尔夫哼了一声,然后听见他的厨子接着补了一句。
“我是您的海盗。”
“……”雷尔夫刚扬起来一点的唇角压了回去。
“鹦鹉叫什么名字呀?”
“加西亚。”
“啊?怎么了船长?”
“我说他叫加西亚。”
姜月尘愣了两秒,嘴角抽搐。
“船长,我觉得我作为这个名字的所有人,是有必要被提前告知这件事情的。您说呢?”他盯着船长,控告他为什么侵犯自己的名字征用许可权。
“垃圾,我现在不是通知你了吗?”
“我不同意!”姜月尘瞪着船长。
雷尔夫和他对视了半晌。
雷尔夫:“行,你最好能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名字。”
姜月尘木着脸:“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它码头。具体原因我想您应该清楚的,我们是在码头遇见的它。”
雷尔夫:“……”厨子的品味和审美都让人堪忧。
船长俯身把人抱到沙发上。
“吃饭吧。”
姜月尘趴着,叉了一块乳酪面包放进嘴里,然后就皱了眉。
好难吃啊,怎么会有人把一块简单朴素的乳酪面包做出一股橡胶加过期牛奶的味道……
他皱眉看了一眼船长,叹口气。
雷尔夫招厨子的运气每次都差得令人发指。
“船长,你又过上苦日子了。”
雷尔夫气得轻笑了一声。
“这已经是我能招到的,唯一一个做饭能让人下嘴的垃圾了!”船长瞪他一眼,咬牙切齿。
没办法,他的御用厨子现在连下床都如此艰难。
船长想,等加西亚的伤好一些,就给老子滚去锻炼身体,不然随便踹两脚都能躺三天,实在是易碎。
姜月尘若有所思的看一眼船长,吃一口面包,喝一口淡啤酒。
看一眼船长,喝一口酒,看一眼……
“垃圾,再看我一眼,就把你扔出去。”雷尔夫眯了眼睛。
姜月尘笑嘻嘻地放下餐具。
“船长,杰尼亚到底是什么人啊?”
.
“这么想知道?”
“嗯嗯。”姜月尘期颐地看着雷尔夫,点了点头。
“不告诉你。”船长拒绝,拎过《神曲》翻了起来。
姜月尘木着脸重新捏起叉子,把最后两口乳酪面包强行塞进了嘴里,嚼都不嚼就生吞下肚。
雷尔夫将那张他一直好奇的纸条放到了他的跟前。
姜月尘垂眸,视线落在纸上那一行法文上。
不同于一个月前,他已经能够准确而清晰地翻译出那句话的意思。
“来着东方的亡灵,是一切的开始。”姜月尘念出了纸上的文字。
“嗯。”雷尔夫淡淡的应声。
“谁写的?”
“卡米尔,我的姐姐。”
原来船长还有一个姐姐,这是他第一次了解到雷尔夫的家人和除了海战之外的往事。
“杰尼亚那个垃圾是个东方男人,来着白银帝国。他害死了卡米尔。”雷尔夫的神色阴沉下来,带着杀意。
难怪,难怪他会那样痛恨杰尼亚,那是害死了至亲的仇人。
“你怀疑,来自东方的亡灵指的是杰尼亚?”
“是这样的,但是……”雷尔夫垂眸,意味深长地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姜月尘有点懵,不太能理解他这个眼神的含义。
不过,说起来,自己也算是来自东方的亡灵吧,不过应该不太可能和自己有关。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那条腰带是杰尼亚送的。他有些纠结要不要告诉雷尔夫。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船长,我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要讲……”雷尔夫拿起那张纸条,夹回了手里的书页中。
姜月尘:“……”算了,不说就不说吧。反正他本来就怕说了挨揍,保不齐又要背上个背叛的罪名,就他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再挨不起任何刑罚了。
“对了。垃圾,我教你法语有一个月了吧。”
姜月尘抬头看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怎么了船长?”
“那么,这本《神曲》就作为考核内容好了。”
“船长……这本书是纯法语。”姜月尘人麻了。
“我知道,不然我为什么要把这本书作为考核内容?”
“要是通不过考核呢?”
“你说呢?”雷尔夫将《神曲》放在他的身前,对视上他不敢置信的眼神。
姜月尘清晰地看见那双眼睛里写了三个大字:喂鲨鱼!
好,《神曲》就《神曲》,谁怕谁!
姜月尘看着手里的书,趴久了腰酸背痛。
他突然发现,自己自从穿到这个世界以来。就一直在不停的受伤,他都快要习惯趴着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