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尘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海上明媚的日光穿透云层,照进船长主控室,洒在他身上。
头还有些晕,阳光都显得白生生的,异常刺眼。
那海上的日光,莫名的,让他的心里发慌。他想起昨夜那两个被他捅了刀子的大汉,希望他们没死。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年代,人都不希望自己背上杀人犯的罪名。
姜月尘缓了缓心神,从床上坐起来,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脚心有点痒。
他们已经离开了法国马赛,船队在他昏迷的时候就启航了。
他趴在窗边向外望去,外面的甲板上围了一圈海盗,吵吵闹闹的。
雷尔夫站在高处,若有所感的向他的方向看过来。
姜月尘对视上那琥珀色剔透的眼睛,分辨不清那双眼睛里的复杂情绪。船长的眼睛里,就好像是带着深春的微末凉意,又藏着初夏的灼热气息。
人群顺着船长的目光齐齐回头,像是海里一群见了饲料的沙丁鱼。
他赤着脚走下船长主控室,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甲板让他冰凉的双脚稍微暖起来一些。烫的他头皮有点发麻,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人群自发地为他开出一条笔直的通道,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让他有点头疼。
他走向雷尔夫,仰头看那站在船艏上的男人。
阳光刺激着眼球,可姜月尘却倔犟地不肯低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高处的船长。
生理泪水涌出眼眶。
终于,雷尔夫从高处跳下,站到了他的面前。
船长的目光从他额头上雪白的纱布起,缓缓扫遍他的全身,最后在他赤着的脚背上停留了几秒。
姜月尘心里很清楚,船规他烂熟于心。这一次,他也许不能够再那样幸运地从眼前的男人手里活下去了。
上帝好像并没有庇佑他。
他想,这一回祷告了个寂寞。
“船规第九条。船员之间禁止发生恶劣性质的互相斗殴及打架,违者将被施行九尾猫鞭刑十至一百下不等。”
姜月尘抿了抿唇,喉头干涩,他的声音不大,却那样清晰。
在嘈杂的人声里,清晰响亮地传入雷尔夫的耳朵。
他说:“那两个人,死了吗?”
“没有。”
雷尔夫看着眼前的人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了一些,连肩膀都垮下来了。
姜月尘是无法忍受自己杀了人这件事的,他根深蒂固的那些思想和价值观牢牢地禁锢了他的灵魂。他也许可以不再那么怕死,可他害怕自己双手染血。
“船长……”他抬头看着雷尔夫,眼角尚且湿润,他需要知道自己的最终发落。
“因斗殴事件由马德和莱斯发起,对马德和莱斯处以鞭刑八十,七日后执行。”
雷尔夫顿了一下,垂眸望着自己的厨子,接着说道:“加西亚参与恶劣斗殴,致马德和莱斯重伤,处以鞭刑二十,即刻由我亲自执行。”
人群蓦地沉寂了几秒,又炸开了锅。
没人能从雷尔夫的刑罚里活下来,在过去的行刑里,鲜少有人能挨过雷尔夫手里的十鞭,大多数人都是被活活打死的。
船长很少亲自行刑,一旦行刑,就意味着这个人罪无可赦,而这个人的生命在刑法公布的那一刻就已经宣告了终结。
海盗们唏嘘着,望着那个皮肤白皙的可怜家伙,深感惋惜,毕竟他们还是很喜欢他做的饭菜的。
人群里甚至有人因此哽咽起来,可怜他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为了即将失去的美食佳肴而哀悼。
看来船长是真的厌恶极了这个叫加西亚的厨子。
姜月尘头昏脑胀,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浑浑噩噩。他望进那双沉静的眼睛,心里难过起来。
他真的很想问问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那个吻到底意味着什么……
三两个人搬来长长的凳子,强硬地将他按在长凳上捆了起来。
他一点也没有挣扎,眼睛一刻也没有从雷尔夫的脸上移开过,他试图从那张轮廓深刻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神情和情感波动。
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
连往日里惯常的讥讽和不耐都消失殆尽了,神色淡漠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普通的船员。
一切希望都跌落谷底,情感的涟漪也归平静了。
他终于死了心,绝望攀升上心头。一切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或许这个世界他从来都没有在雷尔夫那里得到过希望。
雷尔夫的手里拿着九尾猫皮鞭,鞭子分为九条,每一条上都有九个凸起的结。这要打在身上,一下就是九条血痕,皮开肉绽。
姜月尘绝望的闭上眼睛,心里跟系统告别。
“633,我的任务要失败了,我会死的吧。”
“姜宿主……”633也无言,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雷尔夫将一块毛巾塞满了他的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看好了,这就是违反船规的下场。”雷尔夫冷漠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海盗的耳朵里,警示着他们。
在雷尔夫的船队里,他就是上帝。没有人能违背他定下的规矩,谁都不行。
终于,手起鞭落,伴着呼啸的风声,“啪”的一声落在姜月尘白皙漂亮的背上。
一瞬间,皮开肉绽,九条血痕打碎了那一方莹润的肌肤。
疼痛感迅速蔓延开来,他的额角青筋暴起,咬紧了嘴里厚厚的毛巾。
额头上的伤口裂开,血液流下来,淌进他的眼睛,眼前血红一片。
他一声不吭地承受着刑罚,一切都变得漫长起来。
姜月尘的意识模糊了下去,可是身上的疼痛仍然那样剧烈。最后,竟然变得有些麻木起来。
姐姐,我好疼……
终于,随着最后一鞭落下,他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海盗们吵吵嚷嚷着,敬那厨子是个汉子,被打成这样居然一声不吭,还挨到了最后。
雷尔夫随手扔下血红的长鞭,将昏迷的人打横抱起,扫了一眼人群中围观的马克。
马克和卢卡斯对视一眼,快速跟上了船长的步伐。
英俊的大副捋了捋金色的长发,若有所思。
船长放水了,放了一片地中海。这一场行刑,雷声大雨点小,扬鞭的动作看着狠辣,实际上收了八成的劲儿了。
否则,就吉祥物那脆弱的小身板,第四鞭就要不行了的,哪里挨的住雷尔夫的二十鞭子。就加西亚背上那些伤,预测七天就又可以活蹦乱跳咯。
船长这一波一石二鸟玩的好啊,立了威信,又留了仁心。
卢卡斯有一种突如其来的预感,他的吉祥物还真的快要被可恶的船长带上床了。
马克跟着船长进了屋,给床上昏迷的人处理背上的伤口,刚要上药,就被雷尔夫制止了。
一瓶包装精致的药递到了马克手边。
他抬眼看了船长一眼,道:“这是你最好的药。就这么给一个犯了罪的厨子用了?”
雷尔夫不耐的睨他一眼。
“垃圾,别管。快点,给他上药。”
马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船长,今天这场行刑,放的水都够我跳进去游两个来回了。”马克揶揄着。
雷尔夫漫步尽心地说:“怎么,你想游泳?现在就可以跳进海里去游两圈。要是还嫌不够刺激,那就再吸引两条鲨鱼来玩一场追逐战怎么样?”
马克嘴角抽搐,说不出一句可以用来反驳的话来。论起毒舌和骂人,掀了整个地中海,都找不出一个人可以和他们船长媲美。
绷带刚绑紧,还没来得及收拾药物和残局的马克就被船长火急火燎地踹出了船长主控室。
“快滚。”
马克:谢福特,雷尔夫这臭脾气早晚被天收。
雷尔夫摔上门,回过头来盯着昏迷的人,久久不回神。
没了,他喜欢的那一片背脊,白皙漂亮的肌肤。
都没了,他亲手打的。
烦躁和难受徒然爬上心头,他已经尽可能的收了劲,避开了疼痛神经更加密集的骨脊,怎么看起来还是那样严重,伤得格外的血肉模糊。
雷尔夫凑近了自己的厨子,用骨节分明的手蹭了蹭他苍白的脸颊。
“垃圾,这么禁不住打,当什么海盗?”
当然没有人会回应他,那个熟悉的聒噪生物现在正昏迷着,不省人事。
雷尔夫拿过一条镶嵌着蓝色宝石的腰带,垂眸沉静的看着。
腰带是从厨子身上掉出来的,说实话,他觉得很丑,他只承认有一点点可爱。
臭厨子,审美垃圾,还总是不听话,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直接扔进海里喂鲨鱼。
雷尔夫想着,沉了脸,恶狠狠在他的脸颊上啃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蓦地,一种难言的熟悉感浮上心头。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谁也对他做过这个动作……
雷尔夫失神地愣了一下,片刻后回过神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姜月尘,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系着的腰带。
犹豫了一下,船长转身解下了身上的腰带,把那条镶嵌着蓝色宝石的腰带系上。
虽然这东西没有长在他的审美上,但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它待在自己腰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两个人都不渣不贱的!不要误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