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什么事啊……

杨思思满脸无语地瞅着玻璃门边的人。他也不买东西，毫不客气地搬了条凳子守在那。

没看见有几个过路人在店外边张望了会又走了吗？

影响生意了大哥。

没错，短短十来分钟，这个人在她心里已经从帅气小弟弟变成大哥了。

然而当事人毫无自觉，一边装模作样刷手机，一边时不时用余光瞅娄陵，不停假装咳嗽来吸引注意。

原来他平时是这样子的。

去掉了酒吧迷离的灯光，和煦的晨光笼下来，沿着表面轮廓给他画上一圈瞩目的标记。一边的头发没有像之前那样撩上去，散落下来遮掩了几分漂亮的眉眼，嘴唇少了些血色。

整个人纤细又苍白，特别是俯身去拿东西的时候，折下脊背，肩胛骨会透过薄衫突出来。

有人来时基本不和人对上视线，只垂眸看着放在台上的商品，翻到条形码，一件一件扫过去。

滴。

“一共三十六元。要购物袋吗？”

对方说要，他就从旁边抽出一个，展开，把东西依次放进去，拎起提手递过去。

“感谢惠顾。”

说话的腔调也是别人学不来的，樊若星不好形容，只觉得……蛮合他心意的。

当时黯淡幽蓝色光线下的惊鸿一瞥，缓缓揉作了别的、更具象化的东西，例如……微冷含倦的眼神、白到宛若透光的指尖，又或者，一对单薄的蝴蝶似的肩胛骨。

意识在胡乱飘飞，好不容易找回聚焦点，竟见到悄悄注视的人朝他走了过来。他连忙收回余光，快速划拉了几下手机屏幕，还故作投入地点了点头。

“坐这累吗？”

男人低下一点身子，俯视着他，侧面的光线被挡住一部分，淡灰色的阴影覆了下来。

他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过于清浅，要凑近了才能闻到一点，嗅到的瞬间，樊若星仿佛看见一枚轻盈的露珠正濒临蒸发。

他抽动了一下鼻翼，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啊？不累……啊不不，有一点点吧。”

他是不是在关心我？说累的话，应该会请我到收银台边上坐一坐吧，或者带我去休息室什么的……里面会放他东西吗？是不是还会用他的杯子给我倒水，啊呀这……

“那就起来站会儿吧。”

“啊？”

他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别站店门口，我看对面那家不错，你站那去吧。”

樊若星顺着他手的指向看过去，那是一家拉面店，过了饭点，里面的人不多。

“外面……有点热。”

“坐人店里也行，说不定还能喝碗汤呢。”

“……为什么？”

他下意识这么接。

“老板娘心善，”淡然的目光从他下半身掠过，“看不得人裤子漏风。”

“我，我这是一种风格！”

樊若星急忙辩解。过去也不是没人拿他的穿着做过文章，只是他从来不在乎，说得过了直接亮拳头。结果这人轻飘飘一句打趣，臊得他脸都红了。

一声低低的哼笑拂过他耳尖。

“别傻坐这了，该去哪去哪。”

这人眉梢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令他一时晃神，喉头耸动了一下，下一句话不经思考便脱口了。

“你什么时候下班？”

娄陵偏眸看去，他脸上的红晕还没消去，一双漆黑的眼瞳里闪烁着渴盼的光芒。本性使然，他做出这副表情，就像一只挑中猎物的小狼。

“做什么？”

“我，我请你喝……”

“酒？”

娄陵挑起眉。

“酒……不，粥，喝粥。”

想到他才刚从医院出来，樊若星慌忙改口。

见此，娄陵打量了他两眼，注意到他立即把身子挺直，耳朵又悄摸红了。

“樊少爷……”

“你叫我樊若星就行！”

“我已经准备辞职了，过两天樊小姐也会知道。”

他又恢复了那种冷淡又疲惫的模样，嗓音几乎毫无起伏。

“我不希望和那边再有什么牵扯。”

“辞职？那，那也没关系……我……”

手机振动了一下。

娄陵点开屏幕，一条短信跃入眼中。

“妈妈的检查已经做完了，在等结果，你老板人是真好啊。他说你们等会一起来，路上小心啊。”

他的眉头渐渐蹙起，又默读了一遍。

怎么回事……去哪里做检查，为什么没和我说？老板又是谁……

“你在哪？我来找你。”

发完这句话，他也再顾不上旁边这位麻烦的少爷，转头冲杨思思交代道：“思思，我有急事，麻烦你一个人看店了，我之后会和老板说的。”

语尽他便和樊若星擦身而过，推门快步走了出去。

“……哎，放心吧。”

事情发生得突然，杨思思愣了一下，回应的时候商店门已经合上了。

“娄哥……”感觉最近事情一件接一件，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

她在心里嘀咕着，又见那位很潮的烦人帅哥向收银台走了过来。他刚才被娄陵一逗就脸红的样子还留在脑海里，挺可爱的，有点反差萌，要不是她不喜欢姐弟恋，应该会被吸引。

于是她面色轻快，带着点笑意问他。

“娄哥他有事去了，你还要坐这吗？”

“不了。”

人一开口，她才发现区别。他这回音调平稳，不像刚刚那样一句话就磕磕巴巴的。嗓音的磁性因此突显出来，听着甚至有些漠然。

樊若星靠在台前，目光从她身后的货架上扫过，姿态懒散。

“黄鹤楼给我来两条。”

“两盒还是……”

“两条。”

他耷拉下眼皮，用指关节扣了两下桌面。

“对了，你们这有提成吗？”

“没，没有啊。”

眼前人身上的那种属于大男孩的赤诚热烈冷却得太快，搞得杨思思有那么点摸不着头脑。

“这样……算了，就这样包起来吧。”

她点点头，照他吩咐的装好了。

“这里，一共两千……”

“等下。”

少年从文具货架上顺手抽出一支笔，又撕下一张用来试笔的便签，用牙咬住笔帽拔出笔尖，快速签下一串数字。

他沉下眉眼的时候，气势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压人，骨子里的倨傲自然浮出表面。

“这支笔也加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便签纸推到她面前，上边的字龙飞凤舞的。

“你们老板要是因为早退的事找他麻烦，你让他打我电话。”

说完后他掏出手机扫了付款码，提起柜台上装了烟的购物袋挂在右手腕上，随即双手插兜，朝门口走去。

“他什么时候来上班了你也给我发个消息。”

袋子离开台面后，下面压着的两张红票子露了出来。

杨思思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犹豫了一小会，还是把那两百收进了口袋里。

还真像周柠说的那样不简单啊。

看起来不是我能掺和的，不过不管怎么样……

别指望我做对娄陵不利的事情。

娄陵步履匆匆，走了五十多米，在最近的路口看见一辆有点眼熟的车。没等他细想，站在车旁的人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下意识转头想走。

“娄陵。”

适时的呼唤拦住了他的脚步，他闭了一瞬眼睛，把霎时沸腾的情绪压了下去。

苏谌在他身前两步路的地方站定。

“你是下班了吗？”

“我现在没空，有人在等我。”

撇下这句话，他就打算离开。

“你说的是……那位楚女士？”

话音乍响，娄陵猛然抬头，对上他平静温润的眉眼。

“阿姨她在中心医院，我和她说好了会接你一起过去。”

因为担心母亲而悬起的心脏落下去大半，另一种情绪却升腾起来。

“我告诉她我是你的老板，特别特别欣赏你，生怕你跳槽，所以要想办法和你亲属打好关系。”

他唇角掀起一点弧度，映衬着清俊的五官，把娄陵波澜骤起的内心搅得一塌糊涂。

“你疯了……”

丢下这三个字，娄陵从他边上走了过去，强撑着表面冰冷的壳子。他没想到苏谌会这么做。

不放手，不退让，不屈不挠侵入他封闭的领地，怎么被拒绝也不见气馁。

“你不和我去的话，我怎么和阿姨解释。”

身后传来的声音并不响，然而其中蕴含的失落缠成一条绳索，细细的，却很紧实，牢牢牵绊住他的脚步。

娄陵用力咬了一下嘴角，语气终于维持不住冷淡，脸上带出一点愠色。

“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不想看你那么辛苦，想替你分担一些。”

苏谌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他的眼仿佛蓄了一日雨的湖，水位稍涨，在太阳下光彩湛湛，能够包容一切喧嚣。有石子砸落，荡开波纹后也能很快愈合。

胸腔起伏了几下，片刻过去，娄陵重新走回他身边。

苏谌为他拉开了车门，在娄陵俯身的刹那，一抹得偿所愿的笑意悄然浮现。

【他知道你那天说的是假话了呢。】

【迟早的事。】

【诶，你不吃惊吗？】

【这种谎话，但凡有点心，去那附近一个个找人问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区别不过是要花几天而已。】

他说的没错，苏谌从听他说有女朋友，到弄清楚真相不过花费了一天，后面的时间都在进行自我反省和复盘。

从与娄陵重逢起，他就越来越能从他身上感知到一种矛盾感。他的态度几次反复，被触动的眼神不像是假的，可一旦稍有缓和，又总很快回到浑身是刺的模样。如同被一只手强行操纵的指针，每到往前走的时候，总要被拨回原地。

这应该不是错觉，苏谌相信自己最直观的感受。

他想他不应该继续被娄陵牵着鼻子走，必须靠自己排查出bug，将它彻底消除。

或许可以用特殊的代码构建出一个独独适应娄陵的程序，无数条缜密的指令，一次次复杂的判断，只为导向唯一的结果。

苏谌其实是擅长获得别人喜欢的，长相俊秀，言行知礼，伴有一股书卷气，尤其容易合长辈眼缘。他用几天时间得到了娄陵母亲的信任，陪同她做了两天的全身检查，特意嘱咐她别太早透露给娄陵。

一切果然如他所设计的那样运行起来了。

他凝望着身旁人的侧颜，做了一个深呼吸，以此收敛起即将脱逃的贪婪。如果不加约束，失而复得的喜悦足以冲破躯壳的禁锢。

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

一个再一次靠近你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日外出了两天，周日晚上赶工，没能在零点前修好，索性周一发吧。

近期肠胃炎反复，有一点感冒，希望大家也注意保暖。感谢在2023-11-23 10:45:00~2023-11-27 01:0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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