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桃花依旧开的烂漫,两人坐在凉亭中品茶。
不远处站着厉王侍从,抱剑守着凉亭。
远远望去,好似一派祥和。
盛长哲时不时就兵书策论提出一些问题,沈倦都一一作答。
问罢兵书策论,盛长哲又将话题扯到山水游记上,恰巧沈倦对此也非常感兴趣,一时间谈论的热火朝天。
两人各怀心思,面上却皆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沈倦知晓盛长哲话里有话,前面铺垫这么多,他后面要讲的必然更加重要。
但她佯装不知,仍旧陪着盛长哲谈天说地。
盛长哲越看沈倦越喜欢,此人对各方书籍都有涉猎,兵法,史书,游记。问什么都答的上来,如此人才,若是能投到他这方阵营来......
于是他对沈倦的称呼都变成了“沈兄”,眼神都热切不少。
“本王与沈小兄弟相识确实有些戏剧,但相识即是缘分,更别说,沈小兄弟即将入朝为官。”
盛长哲开始坦白拉拢沈倦的心思,他意有所指道:
“不知沈小兄弟属意朝中哪个位置?”
沈倦听出了盛长哲暗藏的深意。
问她属意那个位置,就是说他在朝中根系甚广,六部都有他的人,只要她肯说,怕是只要厉王一句话,这个位置就是她的了。
厉王,果然不像表面上那么无害。
旁人眼中厉王寄情山水不理朝政的模样,看来都是假象罢了。
怪不得殿下专程派执鹭姑娘走这一遭传话,不然,自己只要表现出对厉王稍稍的不喜,怕是就在朝堂上寸步难行。
此人在朝堂中实力庞大,殿下叫她小心此人,必然有更多的思量。
思及此,沈倦佯装动心,眼中燃起激动,稍显迫切的询问厉王:“殿下此话是何意?”
盛长哲看沈倦如此情态,心中得意一笑。看,只要拥有足够的权利,只要抛出的鱼饵足够诱人,有的是人前仆后继。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拒绝高官厚禄,没有人能例外。
长公主殿下,你我的博弈,究竟谁才是赢家呢?
你钦点的新科状元,马上就要背叛你了。
他不再看沈倦,只端起最后一杯茶:“沈兄,你是聪明人,不可能听不懂。”
“朝堂内的门道似海深,若是没有找到一条船,不论早晚,总会淹死在里面的。”
说罢,看着尚在深思的沈倦,厉王起身,潇洒的甩了甩宽袖,转身离开了。
“沈兄,本王等你的答案。”
他对沈倦会投入他的阵营一事很有信心,也不怕沈倦会将此话传出去。
笑话,厉王拉拢朝臣?没人会相信的。
以他这么多年在民间营造出的名声,怕是还要反过来唾骂沈倦侮辱他呢。
春日晏晏,他该回封地“游山玩水”了。
沈倦仍旧坐在凉亭下不曾离开,她维持着厉王走前的模样,直到门房跑来小声道:“厉王殿下已经走远了。”
沈倦这才放松下来。
厉王所图不小,只此一面就敢公然拉拢她,怕是在朝堂内,厉王一派人数众多。
恐有不臣之心!
她要将此事尽快禀报给殿下才行!
沈倦紧锁眉头,吩咐下人将凉亭内收拾干净,转身回了书房,将此事写成书信,让执鹭姑娘带给殿下吧。
随后沈倦将写好的密信夹至衣襟里侧,晚间如常用饭,只是就寝时思及此事,摸着胸口的密信,颇难入睡。
第二日,阳春三月,春光泼眼。
终于到了新科进士簪花打马,喜游汴梁的日子。。
今日果然比往日更加热闹,春闱三年一次,三年才得以见此盛况。街道两边站满了围观祝贺他们的人,大家手里提着花篮,大抵是今早刚去城郊现采的,尚且娇嫩,带着露水。
百姓们都很兴奋,自小皇帝登基改国号以来,算上开恩科,也才两场,上一任的进士前三名,如今都已身居高位,如今再看他们,也都是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叫人如何能不激动。
沈倦与房度知,陶维三人都激动极了,唯有一日看尽汴梁城,才不负这数十年寒窗苦读。三人各乘一高头大马,身前有官兵开道,身后也有官兵护卫,气派极了。
三人一边向左右两边的百姓点头致意,一边喜气洋洋的走过汴梁城道。
百姓中挎着花篮的不少,见他们三人经过,鲜花像不要钱似的往三人身上丢,一时香气阵阵,想下了一场花瓣雨。
沈倦捻着一朵飘落在衣袖上的花瓣,对着二层茶楼上抛花的年轻女子笑了笑,剑眉星目,如玉的脸庞突然绽开笑颜,又惹得那女子捧着发红的脸一阵小声尖叫。
“沈兄这张脸当真占尽优势啊。”
身后的陶维又是艳羡又是玩笑的说道。
“倒显得沈兄比我更像是探花。”
他是探花不假,可如今的状元郎长的比他还要俊俏,他还没有沈倦白皙,站在沈倦边上,愣是被比的像是乡下地里刨食儿的。
他还以为今日能得几个小娘子抛花,没想到人家只看得见走在前边的沈倦了,哪儿还有他的事儿啊。
“可不是,”房度知眼见不对,忙驾着马疾行几步,搭上了话,“今日沈兄风光无限,确实对得住状元的名头。”
随后看向陶维安慰到:“陶小兄弟也不必气馁,你看,看向你的小娘子也不少嘛。”
他倒不在乎能得几朵投花,但绝不能因为此事让沈倦和陶维心生嫌隙,三人皆为本次进士,以后走到哪个位置各凭本事,但此刻,三人荣辱一体,绝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他比两人都稍长几岁,自然要都关照到。眼看陶维脸色好转,这才松了口气。
他再转头看向前面腰背笔挺的沈倦,那人目不斜视的驾着马往前走,好似没听见刚才他和陶维的对话。
房度知松了一口气,没听到也好,省的再起龃龉。
沈倦驾马走在最前面,没将后面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今日是三人此生最为风光的日子,实在没必要因为一点小事起争执。
不过借此事也能看出,陶维心性狭隘,仕途一道,怕是走不长。
惠风和畅,春日柔和,今日真是个好日子,不知公主此时在做什么。
沈倦想着那日公主托执鹭捎来的话,嘴角忍不住抿出一抹笑,惹得围在道路两侧的女子发出阵阵惊呼。
真不怪陶维嫉妒,沈倦面庞美如珠玉,今日一身状元圆领绣金红袍更是衬得人越发夺目,她单是坐在马上,就有让人移不开眼的本事。
百姓中的未婚女子面上遮着薄纱,一个个羞涩的望着沈倦,不知状元郎是否婚配,她们是否还有机会。
兰溪坐在茶楼高处,远远的望着打马观花的一行人。
今日朝中无大事,要不然她也没办法来看沈倦的好日子。
......
眼看着沈倦在兵部当值也有月余,在暗处观望的人有些急了。
他们都是厉王安插在朝中的钉子,前几日也都收到消息,知晓沈倦是王爷要拉拢的人,所以都对沈倦和颜悦色,温声细语,没让人抄书,也没让人做些杂役做的活儿。只是安排人每日坐在那里翻些卷宗,了解兵部的运行机制。
可多日下来,沈倦完全没有动静,他们就有些坐不住了。
昨日几人就轮流去找沈倦谈话,话里话外都是暗示沈倦该给王爷一个答复了。可这人好似听不懂一般,眼神懵懂清澈的看着几人,嘴上光问一些没什么营养的问题。
怎的就听不懂了?!
要知道另外两人,同样在兵部任职,一个两个可谓是苦不堪言。哪里需要人做苦力,一句话就得过去,做得好没句夸赞也就算了,做得差了,轻则冷言冷语被嘲讽一番,重则横眉叱骂,罚去今日俸禄,几日下来,两人面如菜色,如嚼黄连。
又一日下值,房度知和陶维站在兵部门口外边等着,两人商议了一番,决定今日必当将沈倦拉出来,好好问一问是怎么讨好上头老大的,怎么他们二人每日就得苦哈哈的干这干那,沈倦就坐在那里,翻翻册子,一日清清闲闲的就过去了。
总不能就凭那张脸吧?!
两人对沈倦的日子表示了深深的羡慕。
等沈倦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长出一口气,眉目舒展的从案几后起来,顶着众人落在他身上的各色目光,若无其事地询问道:“到下值的时辰了,诸位同僚,你们不走吗?”
众人沉默,走?怎么走?拿什么走?
他们走得掉吗?!
兵部这么多活儿,他们干不完能走?
这新来的傻小子真是命好,背后有人罩着,来的这几日什么都不用干。
“沈小兄弟,你先走吧。”终于有一人开口了,语气麻木又疲惫,“等我们忙完就下值。”
忙完?什么时候能忙完?他们死之前吗?
该死的!当初为什么要进兵部,是其他五部不好吗?!非要来这个把人当畜牲使唤的地方?!没看到来兵部还不到一年,人都瘦了十几斤,活像被狐狸精吸干了精气,夜晚走出去别人以为他们是鬼的。
众人心中悲愤交加,再看着沈倦神清气爽无一丝疲惫的模样,彻底破防了。
老天爷!这不公平!!!
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没让沈倦感到半点不适,她脸上挂着单纯的笑,点点头:“那诸位同僚,在下就先走了。”
沈倦轻哼着小曲儿跨出兵部,说起来这小曲儿还是昨日兵部举办迎新宴,宴上一歌女唱的,她当时听着好听,就记在心底,回头还能唱给公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