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陆离白着一张脸，态度强硬的样子有些吓人，慕辰星的声音有点颤抖：

“干……干嘛？”

“带你吃饭。”

陆离拉着他的手腕逆行在人流中，步子迈的很急。

“可食堂没饭了。”

“那就出去吃。”

“封着校呢。”

“那就翻墙。”

“被抓到怎么办？”

“有我顶着。”

陆离咬牙低吼，抵御疼痛消耗掉他不少的精力，胃腹中愈发严重的抽痛令他心烦，偏偏当事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胃病发作的厉害，现在还心心念念要复习。

吼过一嗓子身后的人安静了一会，穿过走廊来到台阶前时，陆离突然走不动了。

准确的说是身后的慕辰星停下来了，站在原地说什么都不肯再走。

陆离一脸茫然回过头，看到的是那人轻颤的眼睫和有些泛红的眼尾。

慕辰星把自己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靠在墙边拿一种戒备的眼神看着他。

陆离恍然大悟，有点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你……怕我？”

想来也是，他在慕辰星这张白纸上的恶劣行径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抹掉的。

“对不起，是我太凶了。”

陆离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上前一步握起慕辰星的手腕，按在了他自己的肚子上。

那地方正痉挛翻滚着，慕辰星摸到自己也吓了一跳。

“现在知道了吗？我知道你着急复习，但你不能不吃饭。”

“你怎么知道？”慕辰星惊讶的低着头看向他贴着腹部的手，那处痉挛剧烈，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觉得饿的有些心慌，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陆离噗呲一声笑了，慕辰星像个好奇小熊似的，看着好像不属于自己的器官，满脑袋的问号。

“你这脑袋装知识就够了，其他的少问。”他眼中带着宠溺的笑，重新拉过慕辰星的手腕，快步朝着小卖部跑了起来：“食堂确实不能有饭了，带你去吃加餐。”

一桶泡面塞了两根蟹棒三根肠，陆离接了热水，带慕辰星找了个没人的楼梯间，把泡好的面塞给了他。

“今晚上没有老师上课，你慢慢吃，不用着急。”

那人总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也不说话，让干什么干什么，听话的很。抱着泡面猛吃了两口，陆离坐在一旁的台阶上靠墙看着他，热汤和痉挛对抗着，两股气流在慕辰星肚子里打架，像是有三个孙悟空那么闹腾。

陆离知道这疼不会好受，又庆幸还好转移了痛觉，起码能让慕辰星好好吃顿饭，他干脆把头藏进卫衣帽子里，整个人在校服的掩藏下缩成一团，合眸等待痛意缓解。

楼梯间只一盏声控灯，灯灭了他就敲一下旁边的铁扶手，静静等着慕辰星填饱肚子。

校服领子潮了一片，耳边吸面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有人拉了拉他卫衣上的带子，像是按了什么开关一样，陆离睁开一双被痛意浸湿的眼，就见着慕辰星托着一桶吃了一半的面递到他面前：“给你留了一半，你也没吃饭，别干挺了，脸白的都快和墙一个样了，我能看出来。”

“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慕辰星单手揉了揉安静下来的胃腹：“今天谢谢你。”

陆离怔楞着接下泡面，看着里边完好的两根肠，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明明是该开心的，却又有点酸涩。

胃腹间的痛感已经消退的差不多，心里却忽然升腾起一股惋惜与委屈来，视线渐渐模糊，嘴角不住向下撇了撇，陆离大口大口吞着有些泡软了的面，眼泪啪嗒滴在泡面桶里，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当晚的自习课李陌给慕辰星讲完了最后一张卷子，不用再做解析的陆离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一日半的月考匆匆而过，考试结束后便是这学期的第一次月假。

这便是学生们每个月最期盼的日子，虽然只有短短两天半，却能缓解他们一个月的疲惫。

慕辰星父母不在本地，家里只有爷爷一个，老人家身体还算硬朗，也十分疼爱慕辰星，陆离看的出来，说起要回家的时候，那人眼睛里的光都亮了几分，提前一天就收拾好了行李。

慕辰星坐在学校大巴上带着耳机，不知道耳机里放的什么音乐，陆离从车旁路过远远看着，爬在柱子后傻傻的挪不开眼。

那是他第一次看慕辰星微笑着的样子，虽然没什么特别明朗的表情，但就是那样一点微弱的变化落在陆离眼里也是别样的一番风景。

实在是怡人。

倒是他自己，突然放了月假，还真不知道该去哪。

陆离母亲几年前高坠身亡，家里只剩下他和他父亲，与其说家倒不如说是个房子，母亲去世后陆彦山为了省事就把他送去了寄宿学校，就算是陆离回家，也很少看见他。

陆离陆离，名字里本就带了个离字。

或许他生来就该如他的名字一般，亲人朋友都在一个一个从他身边离开。

成绩是回家第二天出来的，一中老师不负众望的在考试结束第二天就判完了卷子，陆离一觉睡到下午一点，打开手机差点没被班级群里炸了一样的消息吓死。

李陌：陆哥看了吗，我数学可给老师长脸了。

陆离：成绩单发我一份。

李陌：就在群里啊……

陆离：他们话太多，懒得翻。

李陌发了两张图片过来，陆离挨个找过去，李陌这次数学确实考的好，起码不再是平均分以下，慕辰星总分进了班级前五，数学虽然还是几科里最低的，但相较于上次提升了至少四十分，证明他们的策略还是起了作用。

陆离顺着图片翻到了最底下，一个姓陆的都没看到。

他有些无奈的翻开了第二张图片。

第二张图一共五个人，他在第三个。

陆离气笑了，倒数第三。

他倒不是因为成绩太低，考试他本来也没认真答，只随便涂了一些选择题的答题卡，他只是觉得后两名也太拉胯了，连他一个考试睡了两天觉的人都没考过。

只要慕辰星的成绩上来了，别的他都不在乎，看完了成绩单陆离心情大好，翻出李陌的微信逗起孩子来。

陆离：你这算是借了我的光，记得请我吃饭。

李陌：我记得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啊，谁说要一节课五十来着？

陆离：你就说你过没过平均分吧。

李陌：过了。

陆离：班主任还能不能那你当典例？

李陌：不能，他不得表扬表扬我？

陆离心满意足敲出一行字：好了，记着你欠我一顿饭。

这边手机刚放下，笑意还没从陆离脸上褪去，门口一阵窸窣，有人回来了。

陆离愣了一下，从前几次放月假也没见陆彦山回来过，陆彦山不是出去喝酒打牌就是睡在单位，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年不过节的，他竟然回家了？

“爸……”

陆离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在大门口换鞋的男人小心说了句：“你回来了……”

男人应了一声神色不明，外套胡乱往沙发上一扔，坐在茶几前喝了口水。

手掌将那杯子扫到一边，迷瞪的眼睛看也不看，不耐烦道：“给我倒杯热的。”

陆离眉目一紧，心里十分厌烦这男人的一举一动，肌肉倒像是有记忆似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茶几上已经添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坐这，我有话跟你说。”

陆离拿了个小板凳坐在陆彦山对面，不知道怎么，他下意识的不想坐那人旁边。

男人把手机推到他面前，上边赫然一张只有五个人的成绩单。

想也不用想，是一班成绩单的第二页，倒数第三的位置清晰印着陆离两个大字。

陆离想要解释的嘴刚张到一半，就听男人说：“我一年几千块钱的学费供着你，就是为了让你给我考倒数的？”

“爸我……”

我不是一直都这个成绩吗？陆离不解，您有疑问也不该是现在问呢？高一的时候早干嘛去了？

男人身上的酒气快要溢满了整个客厅，难闻的气味让陆离很快认清，陆彦山是刚刚参加了酒局回来。

“你赵叔的孩子考了年级第一，李叔的孩子前十，最次的王姨家的也有前五十。”

“你呢？一共不到一千人，学年五百你都没考进去！”

陆离茫然的脸上多了两分失望。

别人家的孩子啊……

陆离打从听见那几个叔叔阿姨就明白了，陆彦山根本不是气他考了倒数。

“爸是觉得，我丢了您出门在外的脸面？”

陆彦山熊掌一般的手啪的拍在茶几上：“我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陆离越发觉得可笑：“是正好赶上您应酬了吧？喝多少啊喝成这样？”

自从上了高中后面对陆彦山他从来不避讳，“你要真为了我好就不会现在才来管我！”

陆离扇掉了那杯要掉不掉的热水，杯子砸在墙面上，啪的一声，碎开了。

“想起来有我这个儿子就骂两句，想不起来就不闻不问，就算我考倒数第一也跟你没关系！”

啪！

桌子上没有第二个杯子，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在了陆离脸上。

他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嘴里瞬间泛起一股血腥味，整个人踉跄着向一旁倒去，地板本就湿滑，他抓着卧室的门把手才将将站稳。

“这学念的，习学不好，倒是没有以前听话了啊？”

喝醉了的男人赤红着头脸，气愤站起身，扭了扭脖子和手腕，嘴里不知道骂着些什么，拿起立在卫生间旁边的拖把，三两下拆了头，拎着那根铁棍揪起陆离的领子。

彼时陆离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眼前天旋地转，陆彦山那一巴掌用了十乘十的力气，他根本挨不住。

棍子没有空档的，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呃……”

“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你老子！”

“老子说话，儿子顶什么嘴！”

拖布杆是空心的，陆彦山熊一样壮的身材拿那东西轮在陆离身上，没几下就打弯了，男人还不解气，随手踹碎了一个木头凳子，也不管那上面还有冒着小尖的钉子，看准了往陆离身上招呼。

“唔……啊……”

脑袋上温热的东西啪嗒啪嗒滴下来，陆离一声惨叫还没出口就又被砸在后背的一棍子打散了，意识到木棍上有钉子后他奋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尽量护着头脸和胃腹这样脆弱的地方。

他还不想死在这个窝囊男人手里。

奇怪的是，肌肉在本能的颤抖，他当然想奋起反抗，没人愿意挨打，可他发现每次看见陆彦山那张脸，他就会打心眼里的害怕。

那是刻进骨子里的，幼年时留下的伤疤。

男人一句句骂着，从成绩骂到人品，最后骂到母亲头上的时候，陆离终于忍不住了。

“你和那个女人一样，你们都不听话！”男人看着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陆离满意的笑了：“结果怎么样？还不是打一顿就老实了？”

“你们就是欠……操！小兔崽子敢打我？”

男人话还没说完，陆离拱着头从地上爬起来，一头撞倒了他。

“你还敢提妈妈！要不是你，妈妈就不会跳楼！都是你！”

陆离身上零星布着血迹，各处都在痛，心也在痛，他已经不知道哪里更痛一点了，扶着墙站起来，不动声色把自己换到了门口的位置。

陆彦山就像是早已知晓一切似的，一眼看出了他的意图。

“你还想跑？你还想报警来抓我是不是？”男人梗着脖子咬牙切齿，随手抓到也不知道是什么就往陆离那边扔。

“我……我没有……”

陆离双腿打颤，他那一撞把陆彦山撞到了沙发和茶几中间的空隙里，陆彦山身形肥胖，一时半会出不来。

视线忽明忽暗，陆离看不清丢过来的都是些什么，胡乱挡了，按开大门逃下了楼。

他一路奔一路跑，跌倒了立马爬起来继续跑，像是丢了魂魄一样面无血色，根本顾不上穿鞋子，也顾不上踩到了什么碎玻璃渣，只是寻着记忆里的那条路一直跑，他钻进一个小区里，爬上顶楼，啪啪啪敲那人家的门。

门不开，他就一直催命似的敲。

“来啦！别敲了，大晚上的，怎么……”

门开的那一瞬间，门里门外两张脸都愣住了。

“陆离？”

慕辰星穿着一身家居服，干净的不像话。

陆离一身血迹，手里还拿着把水果刀，刀刃割破了他的手掌，在这一路的用力过度间深深陷进他的手心，哗哗淌着血。

看到慕辰星的那一刻，陆离脑子里绷着的弦一下子断开了。

啪嗒一声，刀落在了地上。

陆离面无表情，脸色苍白，感觉不到痛似的跪了下去。

“辰星……”

他身体前倾额头靠在慕辰星腿上，双手无力垂在身体两侧，以几乎听不到的微弱气音恳求道：

“能不能，抱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陆彦山我甚至不想让他用“爸”这个词来自称，我觉得他没有脸自己说出这个字，也会脏了这个字原本的意义，于是就用了“老子”这个词。写到这里有点停不住，一不小心写到了四千多，祝大家食用愉快～

另外原主会被杀掉的原因下章就能写到了哦～大家可以猜一猜～感谢在2023-12-05 19:37:39~2023-12-08 23:5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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