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黑风高。
姚落柔看着被送到屋内的粗茶淡饭,撑着下巴的小手点了又点。
桃喜垂眸,看着那饭菜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这饭没有问题。”
一道细微的传音入耳,姚落柔似笑非笑,视线从那一旁盖紧的酒壶上划过,将其拿起,递给了桃喜。
她闻到了,是淡淡的桃子清香。
桃喜微微凑近,皱眉。
“这是特意酿制的桃子烧酒,不能喝。”
这对母女到底是不是灵医谷的人,有上好的,无色无味的蒙汗药不用,偏偏用偏方——
万一她们不喝呢?
桃喜看这眼前的酒壶面露不解,缓缓倾倒。
一人斟了一杯。
姚落柔轻巧的将其拿起,那淡淡的桃子味清香绕着鼻尖,颇有些身心舒畅的感觉:这对母女,防备心还真是重。
而且还说明了一点,她们不相信灵医谷。
纤细的手腕轻抬,姚落柔将内里的烧酒一口饮尽。
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姚落柔和桃喜两人的交流丝毫没有引起桃欢的注意,她专注的吃着面前的菜肴,津津有味。
虽然并不觉得多好吃,但是——
总觉得有一股阿娘的味道。
“咚!”
一声轻响,桃欢看着被桃喜放到了手边的烧酒,眨眼。
她从不喝酒的啊!
可惜,桃喜没有理会她的眼神,而另一侧的姚落柔则是笑望着她,丝毫没有说话的架势。
桃欢似懂非懂的低头,这意思,是必须喝了?
如此想着,桃欢再次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的两人,拿起酒杯便闷头饮尽。
然后......好像头有点晕......
看着突兀的趴到了桌上的桃欢,姚落柔猛然笑出了声,这么多年过去了,桃欢还是一杯倒,一点都没有变。
她和桃喜缓缓对视一眼,继续低头吃着饭食。
毕竟,只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揍人。
不知过了多久——
那紧闭的房门之外,突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待到门栓突兀的落地,在这寂静的空间内响起了清脆的声响,虽然不大,但是分外明显。
可惜,此时那身处屋内的三人,没有丝毫的动静。
随着房门缓缓打开,门外露出了两个人来。
她们一前一后的走进,看着那正前方的桌子,无声的笑了。
老妇的视线在那已然歪斜的烧酒瓶上转了两转,才缓缓挪向另外三人,无一例外,他们全部趴伏在了桌子之上。
“成功了。”
田十三娘看着面前的一幕,没有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毕竟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她有些高傲的抬起下巴。
这些来灵医谷的侠士,或许对迷药分外敏感,可是对其他的东西——
却是一概不知。
真是蠢到家了。
老妇没有说话,还在静静的巡视过屋内的各个角落,待缓缓上前,猛然伸出了手,一把掐住了桃欢的命门。
半晌,看着她下意识弹动的指尖,才终于放下了心。
“没问题,走吧。”
老妇开口,那突然响起的声音居然颇为清脆。
闻言,田十三娘点点头,看着身前的老妇将桃欢拖拽下凳子,视线便缓缓挪移到了姚落柔的身上。
这么温柔的人,他的血肉,一定很美味。
这般想着,她径自走上前,拖拽了开来。
随着两人被陆续拽走,留在原地的桃喜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可还没等她动上一下,她的双耳先是颤动了起来。
有人?
......
月色被云朵掩埋,在陡峭的山壁之上,李希尧和万黎急速攀登。他们没有选择走山路,而是选择了最近的路线。
直上直下。
待他们终于在那陡峭的山壁边缘露头,桃欢正好被老妇从校园内拖拽出来,随着“砰”的一声闷响,被丢到了马车之上。
见此,万黎下意识瞪圆了眼。
他看着这般轻易被丢进车厢的人影咋舌,难道蜉蝣宫的人都这般的好骗么?
居然被两个小娘子弄晕?
一旁的李希尧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不管是之前的了解,还是近期从桎梏那里接触,他可一点都不觉得,蜉蝣宫好对付。
会出现今日这种情况,在他看来——
最大的可能是蜉蝣宫自愿的,或者说,故意的。
毕竟,蜉蝣宫总不会无缘无故的上路。
而且行至一半,那原本三人的马车中便突然多出了一人,而这人,又刚好会走灵医谷外的奇门遁甲阵。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就在李希尧细细思索的时候,又是一个人影从小院里走了出来。
是田十三娘。
许是因为来灵医谷的这一路上,只有姚落柔会偶尔说句话,帮她解决实在编不下去的话语。
所以,她拖拽的动作便轻柔的多。
田十三娘缓缓喘口气。
这小郎君看着纤细,其实可壮了,不仅拖起来颇为沉重,就连这手臂,都硬的跟石头一般。
不知道,这下面的身材......
“来帮忙。”
那正要进院子拖最后一个人的老妇猛然开口,打断了田十三娘的思绪。
“是。”
田十三娘连忙点头,脚下快走几步,手臂用力,便将强壮的姚落柔托举上了马车,也就在这个时候,李希尧的视线猛然凝聚。
这人——
随着田十三娘跟着老妇进了院子,李希尧缓缓抬脚。
万黎的眼睛霎时间瞪大了一眼,一把将其拽住。
‘你干什么?’
传音入耳,让凝视着车厢的李希尧猛然回神,他的视线再次扫过那正前方的小院,脚步终是缩了回来。
‘你看到了么?’
万黎一头雾水,眼睛明明白白。
“???”
‘刚刚那被扔进去的人,好像有些熟悉。’
李希尧也没看万黎,继续传音,语气中满是不确定,而万黎却更加疑惑,刚刚那个被扔进去的小郎君,好像露出来的,只有后脑勺吧!
这都能觉得熟悉?
难不成你们还在一张床上睡过怎么的?
万黎耸耸鼻子,并没觉得那是古四昀。
‘你应该看错了吧!’
除了他们两个,应该没人能和李希尧睡同一张床了吧,毕竟,能不能活到第二天早上都要看你命大不大。
李希尧没有再出声,反而再次朝那突然窸窸窣窣的小院看了过去。
还是刚刚拖拽的那两个人。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是两个人抬着一个。
随着李希尧的视线,万黎也下意识看了过去,因为刚刚在想的问题,这一次将那被抬起的人看了个仔细。
可是——
真的没什么印象啊!
万黎皱起眉眼。
而一侧的李希尧也同样泛起了疑问,这个人的身形,确实不是他想的那副身骨,也许是他想多了。
“砰!”
又是一声巨响,桃喜也被随意的丢到了车上。
许是十分确认她们三个不会醒来一般,田十三娘她们在丢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手软,也没有往三人的身上加任何的束缚。
车轮滴溜溜转动,逐渐驶离了这座院子。
待与其有了一定的距离,万黎便直接跳了出去。
“阿......”
“我们进去看看。”
不等万黎把话说完,李希尧便直接开口,视线从那已经看不到车影的地方挪回,只身走进了身前的小院。
万黎手指来回点点,没有反驳。
而远在马车之上的桃喜,则是再次颦眉。
啊?
她费力的听了半晌,居然只听到了一个“啊”字,没有任何信息,也没有任何的语气。
以至于她根本就猜不出,这人是谁。
可是,她在不久之前,就是听出了一股熟悉的语调。
声音可以改变,可说话的语气和语调,却是难以改变的。
尤其是在她听来。
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远,桃喜的心思便也收了回来,罢了,既然那暗影阁的人会跟到这里来,那到下一个地点,必定还会再见面。
黑夜逐渐弥漫,马车驶向远方。
......
而在黑夜之下的另外一个地方——
“阿郎,加急书信。”
门外的一声轻响,让古四昀那才要解开腰带的手微微顿住,蓦地回头,向着房门开口。
“进来。”
随着一声道出,身着青色衣衫的春晓推门进入。
“阿郎。”
古四昀抬手接过,看了一眼上方的蜜蜡,猛然皱起了眉头,随手扯开,表情瞬间冷凝。
“阿尧和柔娘出事了?”
春晓低头。
“在两个月之前,谧王夫妇在为大皇子送行的路上遇刺,不知所踪,帝王大惊,举国搜寻。”
古四昀的眉眼没有一丝丝松懈。
春晓继续开口。
“根据从尸体上的衣衫判断,在场的一共分三波人,但是从他们各自的身体骨骼判断,是四方势力。”
只要练武,那身体的形态便会发生改变。
而由于每一个势力的武功不同,所练成的个体便也大不一样。
是矣,更有可能的便是四方势力。
古四昀死死的皱紧了眉头,为什么这么久,阿黎一直没有跟他说?而且,连阿娘也没有告诉他。
他再次偏头,看向春晓——
“老夫人那边熄灯了么?”
“熄了。”
春晓虽然是古四昀的贴身侍从,但同时也管理着古家上下所有的守卫调度,是矣,他对这些非常的清楚。
古四昀的眼底晦涩,微微起身。
“阿郎。”
春晓再次开口,躬身。
“因为上次您闯进佛堂的事,老夫人和您之间已有所隔阂,要不这次,还是等到明日清晨再去吧。”
也不知阿郎在长安知道了些什么,竟连铺子都没管,就传信让自己跟回来。
一路上他马不停蹄,却依旧没有追上提前一步的阿郎。
而等他终于达到了古宅,便得知了阿郎和老夫人大吵一架的消息。
春晓的眉头紧皱,言辞恳切。
“您要相信谧王殿下和万小郎君,以他们的能力,一定可以平安无事,至于姚小娘子,您就更不用担心了。”
更何况,如今这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久,急也不在这一时。
古四昀的视线微微横移——
看着书桌一侧的梨花木盒子凝视了半晌,终是再次坐稳了身子。
是了,既然阿黎还能每天都给他写信,那一定是没有出什么问题,但是最近这几天......
古四昀轻轻打开盒子,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张纸。
‘和阿尧出去办点事,勿念。’
办事?
“最近西南方有什么动静?”
从阿黎最后的信鸽来看,他们所去的地方更贴近于西南,所以,是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么?
春晓下意识垂眸,思索。
时间还不过一瞬,便猛然开口。
“灵医谷开谷,就在明天。”
他很清楚,既然阿郎会在此时问他,那自然是和刚刚所说的谧王殿下还有万小郎君有关,而从谧王殿下的身体来看——
只能是灵医谷。
古四昀抓着纸条的手指下意识缩紧,可还不等纸条皱起,他又猛然松开。
神色变换。
就像春晓了解他一般,他也了解阿尧,若不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阿尧是绝不可能突然离开长安的。
更别说,如今还有很大的可能,是去了灵医谷,阿尧的身体......
古四昀猛然抬眼。
“春晓,去安排一下,明日午时我们出发,去灵医谷。”
“喏。”
春晓领命,退出了门去。
对此他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以自家阿郎和另外两位郎君的关系,阿郎去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晚一日和早一日罢了。
随着春晓的离开,房间内,只剩下了古四昀自己。
他缓缓起身,来到了窗扇旁边。
“阿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古四昀的眉眼逐渐深邃,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问清楚,他们派人去保护姚府,究竟是在保护什么。
难道不是柔娘么?
为什么从柔娘和阿尧的话语里,不是如此。
可惜——
他的阿娘,古家老夫人根本就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在他说完之后,说起了蜉蝣宫宫主令。
那枚画着獬豸的蜉蝣宫宫主令。
阿娘她,不是早就放权了么?为什么还会对其如此在意。
古四昀的眉眼微微收缩,视线在那没有一丝月色的半空中划过。
当日他的一句话,让阿娘勃然大怒,可是——
他真的不确定,阿娘怒的,究竟是他对她的不相信,还是说,他对此事的探究。
也许,他回来这一次是错误的。
与其在阿娘的势力下去寻求真想,还不如自己寻找。
毕竟只有自己找出的真想,才更让他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