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费力的听了半晌,居然只听到了一个“啊”字,没有任何信息,也没有任何的语气。
以至于她根本就猜不出,这人是谁。
可是,她在不久之前,就是听出了一股熟悉的语调。
声音可以改变,可说话的语气和语调,却是难以改变的。
尤其是在她听来,更是明显。
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远,桃喜的心思便也收了回来,罢了,既然那暗影阁的人会跟到这里来,那到下一个地点,必定还会再见面。
黑夜逐渐弥漫,马车驶向远方。
......
而在黑夜之下的另外一个地方——
“阿郎,加急书信。”
门外的一声轻响,让古四昀那才要解开腰带的手微微顿住,蓦地回头,向着房门开口。
“进来。”
随着一声道出,身着青色衣衫的春晓推门进入。
“阿郎。”
古四昀抬手接过,看了一眼上方的蜜蜡,猛然皱起了眉头,随手扯开,表情瞬间冷凝。
“阿尧和柔娘出事了?”
春晓低头。
“在两个月之前,谧王夫妇在为大皇子送行的路上遇刺,不知所踪,帝王大惊,举国搜寻。”
古四昀的眉眼没有一丝丝松懈。
春晓继续开口。
“根据从尸体上的衣衫判断,在场的一共分三波人,但是从他们各自的身体骨骼判断,是四方势力。”
只要练武,那身体的形态便会发生改变。
而由于每一个势力的武功不同,所练成的个体便也大不一样。
是矣,更有可能的便是四方势力。
古四昀死死的皱紧了眉头,为什么这么久,阿黎一直没有跟他说?而且,连阿娘也没有告诉他。
他再次偏头,看向春晓——
“老夫人那边熄灯了么?”
“熄了。”
春晓虽然是古四昀的贴身侍从,但同时也管理着古家上下所有的守卫调度,是矣,他对这些非常的清楚。
古四昀的眼底晦涩,微微起身。
“阿郎。”
春晓再次开口,躬身。
“因为上次您闯进佛堂的事,老夫人和您之间已有所隔阂,要不这次,还是等到明日清晨再去吧。”
也不知阿郎在长安知道了些什么,竟连铺子都没管,就传信让自己跟回来。
一路上他马不停蹄,却依旧没有追上提前一步的阿郎。
而等他终于达到了古宅,便得知了阿郎和老夫人大吵一架的消息。
春晓的眉头紧皱,言辞恳切。
“您要相信谧王殿下和万小郎君,以他们的能力,一定可以平安无事,至于姚小娘子,您就更不用担心了。”
更何况,如今这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久,急也不在这一时。
古四昀的视线微微横移——
看着书桌一侧的梨花木盒子凝视了半晌,终是再次坐稳了身子。
是了,既然阿黎还能每天都给他写信,那一定是没有出什么问题,但是最近这几天......
古四昀轻轻打开盒子,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张纸。
‘和阿尧出去办点事,勿念。’
办事?
“最近西南方有什么动静?”
从阿黎最后的信鸽来看,他们所去的地方更贴近于西南,所以,是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么?
春晓下意识垂眸,思索。
时间还不过一瞬,便猛然开口。
“灵医谷开谷,就在明天。”
他很清楚,既然阿郎会在此时问他,那自然是和刚刚所说的谧王殿下还有万小郎君有关,而从谧王殿下的身体来看——
只能是灵医谷。
古四昀抓着纸条的手指下意识缩紧,可还不等纸条皱起,他又猛然松开。
神色变换。
就像春晓了解他一般,他也了解阿尧,若不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阿尧是绝不可能突然离开长安的。
更别说,如今还有很大的可能,是去了灵医谷,阿尧的身体......
古四昀猛然抬眼。
“春晓,去安排一下,明日午时我们出发,去灵医谷。”
“喏。”
春晓领命,退出了门去。
对此他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以自家阿郎和另外两位郎君的关系,阿郎去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晚一日和早一日罢了。
随着春晓的离开,房间内,只剩下了古四昀自己。
他缓缓起身,来到了窗扇旁边。
“阿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古四昀的眉眼逐渐深邃,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问清楚,他们派人去保护姚府,究竟是在保护什么。
难道不是柔娘么?
为什么从柔娘和阿尧的话语里,不是如此。
可惜——
他的阿娘,古家老夫人根本就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在他说完之后,说起了蜉蝣宫宫主令。
那枚画着獬豸的蜉蝣宫宫主令。
阿娘她,不是早就放权了么?为什么还会对其如此在意。
古四昀的眉眼微微收缩,视线在那没有一丝月色的半空中划过。
当日他的一句话,让阿娘勃然大怒,可是——
他真的不确定,阿娘怒的,究竟是他对她的不相信,还是说,他对此事的探究。
也许,他回来这一次是错误的。
与其在阿娘的势力下去寻求真想,还不如自己寻找。
毕竟只有自己找出的真想,才更让他信服。
......
......
天边泛起了朦朦微光,透过轻薄的锦缎,一寸一寸的照亮了整个车厢。
微风吹拂,车帘轻轻飘动,掀起了一个边角。
霎时间,一股浓郁的花香便瞬间侵袭而来,萦绕在每一个人的鼻尖,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昏睡的桃欢情不自禁的吸了吸鼻子,表情愈发舒缓。
迷迷糊糊间,她打算再闻几下,便猛然发现一片黑影袭来,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口鼻。
长睫颤动——
“???”
桃欢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傻眼。
而另一边,桃喜见桃欢已经清醒了过来,便缓缓收回了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见此,还有些没回过身来的桃欢乖乖点头。
听话,就对了。
又过了许久,就在桃欢的眼神都逐渐锐利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马车之外,也响起了细碎的说话声。
“看看看看,这不是穆堂主么?怎么还驾了一辆马车来了?”
戏谑的声音响起,车身晃荡。
“哟,这次,你居然还劫了一个小娘子?”
“啪!”
老妇一巴掌甩过,狠狠的将那掀开车帘,打算伸进去摸摸看的狗爪子给拍了下去,默然开口。
“开门。”
被打了一下的男子有些不满,咬牙开口。
“穆岑岑,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老妇没有说话,还是神色淡淡的看着一旁,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反倒是一旁的田十三娘开了口。
“朱举,你确定你要染指祭品?”
她的声音轻柔娇媚,却让那本来还要找茬的男子神色僵硬起来。
半晌,他们的后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们怎么还没进去?”
车厢内的桃喜动了动耳朵:孙才?
“怎么了?”
桃喜的异常被姚落柔发觉,她缓缓侧头。
“可是身体不舒服?”
姚落柔很清楚,桃喜的身体其实并没有大好,但是她依然决定让桃喜着跟她走这一趟。
不是惩罚,只是担心她留在那里,迟早会出事。
如今桃喜的体内聚集了三婆婆的内力,是一股很大的诱惑。
毕竟——
桃喜和桃欢本就是被选出来的孩子。
他们从内功心法到一招一式,都是为了成为一个更好的容器,可以用来压缩内力的容器。
就像是三婆婆一般。
姚落柔的担心很是明显,桃喜的心口有些微微发涩。
“娘子,我没事,别担心。”
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更什么都懂,可就是因为她一清二楚,所以她必须要去做。
“娘子,那后面的马车上,可能有我熟悉的人。”
姚落柔微微挑眉,面露疑惑。
这般的距离,能让桃喜如此觉得的原因,必是因为声音,可从声音来说,桃喜认识的人没有多少。
毕竟,她是陪她待在深闺里的人。
“不能确定是谁么?”
姚落柔下意识问出——
要知道,桃喜的记忆力和听力从没有出过差错,所以对于看到的听到的几乎过耳不忘。
怎么会这般的模棱两可。
“不确定。”
桃喜的脑海下意识划过一个身影,可下一秒,她又猛然否定。
“他的声音不是本音,只能从语气来判断,所以......”
姚落柔了然,制止了桃喜的解释,她自然是信得过桃喜的,刚刚突然多嘴问了一句,也不过——
是下意识的以为罢了。
“看紧了。”
闻言,桃喜点了点头。
暗影阁的那架马车本就有人在跟着,如今,也不过是要更注意一些罢了,毕竟,是认识的。
这一点,桃喜深信不疑。
“快到了,就是前面那座小院!”
姚落柔微微侧眸。
只见那半掀的窗帘之外,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黄黄绿绿的铺了满眼,仿佛轻嗅一口,都能闻到春天的味道。
可是——
这点才是让人最奇怪的地方。
姚落柔眯了眯眼,瞳孔的深处划过了一丝好奇。
而在她的身侧,桃喜也跟着皱起了眉眼。
又驶了片刻,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姚落柔缓缓撤下那半掀的帘子,遮住了大片的油菜花。
没错,这里也能看到油菜花。
能看到的原因,不是因为那油菜花田特别大。
而是......
桃欢看了一看右侧的道路,屁股情不自禁的挪动了两下,好可怕好可怕,好害怕好害怕。
才蹦下车的田十三娘诧异的看了眼,有些嫌弃。
没想到好好的一个小郎君,长疮了!
啧~
“十三娘,是十三娘么?”
还不待田十三娘主动开口和桃欢说句客套话,那篱笆小院里便想起了声声的殷切呼唤。
她瞬时转身,看着身后的篱笆门吸了吸鼻子。
“阿娘!是十三,十三回来了!”
“十三,阿娘的十三!”
篱笆门被缓缓拉开,露出了一张满是沧桑的面容。
霎时间,田十三娘一个飞扑,就抱在了那人的身上,鼻尖耸动,一颗颗晶莹蜿蜒而下。
“阿娘,十三好想你~”
两人抱在一起哭诉,一时间让人的胸口都微微酸涩了起来。
桃欢看了两眼,便不忍再看,可扭头,她更是不敢。
是矣,她终是在煎熬了片刻之后拉动了手中的缰绳,欲不再打扰这抱在一团的母女,直接离开。
车内,姚落柔不禁微微一笑:桃欢的性子就是这般,干脆利落。
一旁的桃喜微微摇头,强忍下了想要传音的念头。
毕竟,就算是她不阻止,也有人会替她阻止这个憨憨的。
桃喜的这个念头还没落下,那桃欢便转过了马车,而一旁本来还在抱着哭的母女二人,也猛然停了下来。
田十三娘抽了抽嘴角。
她怎么忘了,这个小郎君最是不同寻常。
“郎君,这位郎君。”
田十三娘的手指连忙松开,抓着身侧的罗裙就要上前追赶,可谁曾想,这一次,桃欢停了下来。
“有何事?”
桃欢很是和善,和刚刚大不相同。
见此,田十三娘有些呆滞,显然没有反应过来,面前这小郎君怎么这般的和蔼。
而那马车内的桃喜却是叹了口气。
桃欢自小便是这样。
他们两个是双生子,也是孤儿,不知是何原因,他们流浪街头。
就在他们即将被饿死冻死的时候,被外出任务的蜉蝣捡回了蜉蝣宫,然后便生活在那,开始了特别的训练。
若不是遇到了姚落柔,只怕——
她们早已被囚禁了起来。
桃喜微微垂眸。
就像她感激娘子,却不感激蜉蝣宫一样,她对那个从未见过的父母没有一丝的好感。
而桃欢不同。
桃欢喜欢娘子,也喜欢蜉蝣宫,还喜欢,那对不曾蒙面的父母。
是矣,像刚刚那般母女情深的戏码,是桃欢最为羡慕,也最为奢望的一幕。
桃喜一点一点的捏紧了手心。
马车外,桃欢好奇的歪了歪头,很是不解,也就在这时,那站在篱笆门之前的老妇急忙上前——
“十三娘,可是这位小郎君送你回来的?”
老妇慈眉善目,看起来分外可亲。
可随着她的到来,那田十三娘却猛然扭曲了面容。
桃欢欲要微笑的脸猛然止住,看着两人露出了巨大的狐疑,为什么,她总觉得好像那里不太对劲?
“是,多亏了这位小郎君,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