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信女姚落柔前来,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老婆子的身形缓缓顿住。
“请进吧,自有佛祖在。”
说罢,她便再次转身,不再理睬。
姚落柔也没有再多言,待看了桃喜一眼之后,便带着她缓缓走向了前方的农家小屋。
“娘子。”
“没事的,桃喜。”
姚落柔的手往旁边伸去,拉住了桃喜那已然僵硬了的身躯,多年未来,里面却丝毫未变。
“求还是愿?”
一道微微嘶哑的声音响起,微风拂过,亮起一抹残烛。
姚落柔顺势望去,只见那微弱的光亮之地,摆着一张小桌,那桌子的后面,坐着一个老者,年过半百,头发花白。
“不求,但愿。”
老者慢吞吞的从面前翻开了三个木牌,老旧的木牌裂痕遍布,好似下一秒就会破碎。
“请选。”
十,百,千。一个木牌上一个墨字,清清楚楚,简单明了。
桃喜不动声色的看着。
姚落柔没理会老者的神色,手指轻抬,接过桃喜递上来的银票,轻轻的放在了牌子之上。
钱花出去,求个心安。
“调查灵医谷。”
“三日。”
老者声音很是缓慢,但手却很是麻利的将钱和牌子都收了起来,而后,那熟悉的嘎吱声便响了起来——
门开了。
桃喜眨眨眼:原来这门,是要往外拉的。
那娘子刚刚为什么还要往里,推?
每次来都是费大力推门的姚落柔目不斜视,向着那大敞的门扉走了过去,抬脚迈出。
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真好。
当然,如果不用花钱的话,就更好了。
如此想着,姚落柔的眸子不着痕迹的扫过一课巨树。
眉眼缓缓抬高。
良久,待姚落柔的身影彻底从小院外消失不见,那屋内的老者才哟哟的叹口气,抬手,将那屋内最是鲜明的烛台往下摁去。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他的手向左扭动了一圈。
霎时间,沉重的链条声响起——
在他的身侧,那残破的杂物柜子震动,旋开一半,露出了一个黝黑的空间。
老者起身,缓缓走了进去。
......
桃喜的异常被姚落柔发觉,她缓缓侧头。
“可是身体不舒服?”
姚落柔很清楚,桃喜的身体其实并没有大好,但是她依然决定让桃喜着跟她走这一趟。
不是惩罚,只是担心她留在那里,迟早会出事。
如今桃喜的体内聚集了三婆婆的内力,是一股很大的诱惑。
毕竟——
桃喜和桃欢本就是被选出来的孩子。
他们从内功心法到一招一式,都是为了成为一个更好的容器,可以用来压缩内力的容器。
就像是三婆婆一般。
姚落柔的担心很是明显,桃喜的心口有些微微发涩。
“娘子,我没事,别担心。”
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更什么都懂,可就是因为她一清二楚,所以她必须要去做。
桃喜看了一眼身后,终是下定决心开口。
“娘子,那后面的马车上,可能有我熟悉的人。”
这一句,是用的传音。
姚落柔微微挑眉,面露疑惑。
这般的距离,能让桃喜如此觉得的原因,必是因为声音,可从声音来说,桃喜认识的人没有多少。
毕竟,她是陪她待在深闺里的人。
“不能确定是谁么?”
姚落柔下意识问出——
要知道,桃喜的记忆力和听力从没有出过差错,所以对于看到的听到的几乎过耳不忘。
怎么会这般的模棱两可。
“不确定。”
桃喜的脑海下意识划过一个身影,可下一秒,她又猛然否定。
“他的声音不是本音,只能从语气来判断,所以......”
姚落柔了然,制止了桃喜的解释,她自然是信得过桃喜的,刚刚突然多嘴问了一句,也不过——
是下意识的以为罢了。
“看紧了。”
闻言,桃喜点了点头。
暗影阁的那架马车本就有人在跟着,如今,也不过是要更注意一些罢了,毕竟,是认识的。
这一点,桃喜深信不疑。
“快到了,就是前面那座小院!”
马车外,突然响起了一个欢快的声音,甚为惊喜。
姚落柔微微侧眸。
只见那半掀的窗帘之外,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黄黄绿绿的铺了满眼,仿佛轻嗅一口,都能闻到春天的味道。
可是——
这点才是让人最奇怪的地方。
姚落柔眯了眯眼,瞳孔的深处划过了一丝好奇。
而在她的身侧,桃喜也跟着皱起了眉眼。
又驶了片刻,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姚落柔缓缓撤下那半掀的帘子,遮住了大片的油菜花。
没错,这里也能看到油菜花。
能看到的原因,不是因为那油菜花田特别大。
而是......
桃欢看了一看右侧的道路,屁股情不自禁的挪动了两下,好可怕好可怕,好害怕好害怕。
才蹦下车的田十三娘诧异的看了眼,有些嫌弃。
没想到好好的一个小郎君,长疮了!
啧~
“十三娘,是十三娘么?”
还不待田十三娘主动开口和桃欢说句客套话,那篱笆小院里便想起了声声的殷切呼唤。
她瞬时转身,看着身后的篱笆门吸了吸鼻子。
“阿娘!是十三,十三回来了!”
“十三,阿娘的十三!”
篱笆门被缓缓拉开,露出了一张满是沧桑的面容。
霎时间,田十三娘一个飞扑,就抱在了那人的身上,鼻尖耸动,一颗颗晶莹蜿蜒而下。
“阿娘,十三好想你~”
两人抱在一起哭诉,一时间让人的胸口都微微酸涩了起来。
桃欢看了两眼,便不忍再看,可扭头,她更是不敢。
是矣,她终是在煎熬了片刻之后拉动了手中的缰绳,欲不再打扰这抱在一团的母女,直接离开。
车内,姚落柔不禁微微一笑:桃欢的性子就是这般,干脆利落。
一旁的桃喜微微摇头,强忍下了想要传音的念头。
毕竟,就算是她不阻止,也有人会替她阻止这个憨憨的。
桃喜的这个念头还没落下,那桃欢便转过了马车,而一旁本来还在抱着哭的母女二人,也猛然停了下来。
田十三娘抽了抽嘴角。
她怎么忘了,这个小郎君最是不同寻常。
“郎君,这位郎君。”
田十三娘的手指连忙松开,抓着身侧的罗裙就要上前追赶,可谁曾想,这一次,桃欢停了下来。
“有何事?”
桃欢很是和善,和刚刚大不相同。
见此,田十三娘有些呆滞,显然没有反应过来,面前这小郎君怎么这般的和蔼。
而那马车内的桃喜却是叹了口气。
桃欢自小便是这样。
他们两个是双生子,也是孤儿,不知是何原因,他们流浪街头。
就在他们即将被饿死冻死的时候,被外出任务的蜉蝣捡回了蜉蝣宫,然后便生活在那,开始了特别的训练。
若不是遇到了姚落柔,只怕——
她们早已被囚禁了起来。
桃喜微微垂眸。
就像她感激娘子,却不感激蜉蝣宫一样,她对那个从未见过的父母没有一丝的好感。
而桃欢不同。
桃欢喜欢娘子,也喜欢蜉蝣宫,还喜欢,那对不曾蒙面的父母。
是矣,像刚刚那般母女情深的戏码,是桃欢最为羡慕,也最为奢望的一幕。
桃喜一点一点的捏紧了手心。
马车外,桃欢好奇的歪了歪头,很是不解,也就在这时,那站在篱笆门之前的老妇急忙上前——
“十三娘,可是这位小郎君送你回来的?”
老妇慈眉善目,看起来分外可亲。
可随着她的到来,那田十三娘却猛然扭曲了面容。
桃欢欲要微笑的脸猛然止住,看着两人露出了巨大的狐疑,为什么,她总觉得好像那里不太对劲?
“是,多亏了这位小郎君,不然......”
田十三娘的面容越发悲戚,看起来竟扭曲的厉害。
见此,她身旁的老妇连忙将其拥住,看着桃欢,连连弯腰拜谢。
“多谢这个恩人,不然,老妪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说着说着,她居然拭了拭眼泪,拉着身边的田十三娘就要往地上跪,看起来感激的厉害。
桃欢连连摆手。
“不是我,我,我也只是听命行事。”
心中的狐疑稍退,可桃欢到底是没有刚刚那般和蔼,尴尬的笑了笑,就连忙转过了身。
她知道自己不聪明,所以还是不要自作主张的好。
否则,怕是被骗了都不知道。
桃欢不再开口,那站在马车旁的母女却哭的更厉害。
“恩人,不管和您还是马车里的贵人,都是我家十三娘的恩人,大恩大德,实在是无以为报。”
老妇连连擦干净眼泪,一脸真诚。
“如果不嫌弃,就请到小院内歇歇脚吧。”
桃欢下意识拉紧缰绳。
她其实是愿意的,但是,一切还是要看自家小娘子的。
......
姚落柔看着被送到屋内的粗茶淡饭,撑着下巴的小手点了又点,一侧的桃喜垂眸,看着那饭菜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这饭没有问题。”
一道细微的传音入耳,姚落柔似笑非笑,视线从那一旁盖紧的酒壶上划过,将其拿起,递给了桃喜。
她闻到了,是淡淡的桃子清香。
桃喜微微凑近,皱眉。
“这是特意酿制的桃子烧酒,不能喝。”
这对母女到底是不是灵医谷的人,有上好的,无色无味的蒙汗药不用,偏偏用偏方——
万一她们不喝呢?
桃喜看这眼前的酒壶面露不解,缓缓倾倒。
一人斟了一杯。
姚落柔轻巧的拿起,那淡淡的桃子味清香绕着鼻尖,身心舒畅:这对母女,防备心还真是重。
而且,她们不相信灵医谷。
手腕轻抬,将内里的烧酒一口饮尽。
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姚落柔和桃喜两人的交流丝毫没有引起桃欢的注意,她专注的吃着面前的菜肴,津津有味。
虽然并不觉得多好吃,但是——
总觉得有一股阿娘的味道。
“咚!”
一声轻响,桃欢看着被桃喜放到了手边的烧酒,眨眼。
她不喝酒的啊!
可惜,桃喜没有理会她的眼神,而另一侧的姚落柔则是笑望着她,丝毫没有说话的架势。
这是,必须喝了?
桃欢颦眉,伸手拿起,再次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的两人,闷头干了下去。
然后......头有点晕。
看着突兀的趴到了桌上的桃欢,姚落柔猛然笑出了声,这么多年过去了,桃欢还是一杯倒,一点都没有变。
她和桃喜缓缓对视,继续吃着饭食。
吃饱了,才有力气揍人。
不知过了多久——
那紧闭的房门之外,突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门栓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可惜屋内的人,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房门打开,露出了两个人来。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进,看着那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桌子,视线在那已然歪斜的烧酒瓶上转了两转。
才缓缓挪向另外三人。
无一例外,三个人全部趴伏在了桌子之上。
“成功了。”
田十三娘看着面前的一幕,没有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因为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这些来灵医谷的侠士,或许对迷药分外敏感,可是对其他的东西——
却是一概不知。
所以这么久以来,她们屡试不爽。
老妇巡视过屋内的各个角落,缓缓上前,一把掐住了桃欢的命门,看着她下意识的弹动指尖,放下了心。
“没问题,我们走吧。”
田十三娘点点头,看着老妇将那桃欢拖拽下凳子,视线便缓缓聚集到了姚落柔的身上。
这么温柔的人,他的血肉,一定很美味。
这般想着,她径自走上前,拖拽了开来。
随着两人被陆续拽走,留在原地的桃喜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还没等动上一下,双耳先是颤动了一瞬。
有人来了?
月色被云朵掩埋,在陡峭的山壁之上,李希尧和万黎急速攀登。他们没有选择走山路,而是选择了最近的路线。
直上直下。
待他们在山壁的边缘露头,桃喜也正好被搬了出来。
三人尽皆被扔到了马车之上。
万黎下意识瞪圆了眼,看着这般轻易被丢进车厢的人影咋舌,这蜉蝣宫的人都这般的好骗么?
居然被两个小娘子弄晕?
一旁的李希尧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他可不觉得,蜉蝣宫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