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灵珊这样的江湖女子可以行走于江湖之上,并且又会武功,按理来说不会轻易被男人欺负,性格也绝不会像只能依附于男人的菟丝子一般会曲意逢迎,眼界也不该只想着房邸里的那一亩三分地吧?
她们面前的道路难道也只剩下结婚这一条了吗?
难道连江湖女子都梦想着嫁一个好男人、做一个好妻子,而不是做些更“江湖侠士”的事情?
就非得结婚吗?
就非得选一个爱吗?
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吗?
他们对她们的生活就那么重要吗?
为什么没有爱情和伴侣,人就会孤独呢?
明明满足自己的精神世界有很多方式呀——比如,和最好的朋友一起相处,花时间在自己的兴趣爱好上,去探索大自然,和志同道合的同事一起做些成果,与自己的宠物亲近,读书,探索自己的心灵……
对于冼羽儿来说,她在这些事情上就可以花好多时间了,她觉得很充实呀。
以及,生子什么的……
她是个现代人,现代科技早就普及双雌生殖、孤雌生殖了,女性想要自己的后代根本不需要男性。
对于这些古代女子来说,在古代的卫生和医疗条件下,生孩子绝对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吧?
把原本鸡蛋大的子宫撑到承受一个婴儿,还要让那么大脑袋的婴儿从自己的下.半.身爬出来……想想就痛。
即使生下来了,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他们的早夭率也很可怕呀——她看过统计资料:算上早夭的孩子,他们的人均寿命才30岁左右;不算上早夭的孩子,他们的人均寿命约五六十岁。
并且,生子为什么会消解孤独?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有事情可忙?——难道她们现在就没事做了、闲到想生孩子了?
因为孩子可以养老?——为什么保证孩子一定会孝顺地养老,而不是等你老了还要你照顾呢?
……爱情和婚姻到底为什么对岳灵珊她们而言是很重要的事呢?
还有,为什么岳灵珊的第一反应是“不结婚生子=自身会孤独”,却不是“现在的女子除了结婚嫁人、靠丈夫在外支撑家中经济外,她们还有什么拿钱生活的活路呢”等其他想法呢?
对了,岳灵珊还那么年轻,才接触过几个男人呀?她是以怎样的评价标准去分辨“良人”的?
冼羽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选了点干巴巴的套话说:“……你还年轻,跟随自己的心,喜欢哪个就和哪个相处吧。”
而岳灵珊像是没有察觉到冼羽儿的尴尬,反而有些讶然。
岳灵珊眨了眨眼睛,眼眶微微发红。
她感动于冼羽儿没有劝她“忠贞专一”“注意女子清誉”之类的那些屁话。
华山派的大家都责怪岳灵珊“移情别恋”,都认为她“背叛”了大师兄,但是她和大师兄本就没有任何山盟海誓或者剖露心迹,大师兄从来都既不表示什么、也不对她直白地说什么。
“在意别人干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冼羽儿淡淡道,“你对自己道德要求那么高干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觉得不安?不少结了婚的男人还做着三妻四妾的美梦呢,十个男人九个逛过花街,剩下那一个没逛过的,对自己那九个逛过了的同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见他们对自己或同胞犯洁癖啊,反而来怪女人‘脏’——我真奇了怪了,没见过那么双重标准的。”
岳灵珊微愣,她盯着冼羽儿的面庞许久,似乎是被这番话震到了。
她呆呆地思索良久后,亲密地拉着冼羽儿的手,靠在冼羽儿的肩上,说:
“羽儿你真好……我第一次听到这席话。以前,从来没人对我这么说过,连我娘都没这样说过。
“如果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一定是个玉树临风的温柔风趣又可靠的好男人。……那我就要嫁给你!”
冼羽儿:……???
冼羽儿一时语塞。
“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什么经典的性缘至上顺直女语录。
她觉得很冒犯:她可不想当男人,她生来就是女人、是创世别,干什么要莫名地被降格为子别?
岳灵珊不会以为拿男人比喻冼羽儿是一种夸奖吧?
冼羽儿郁闷地朝靠在她肩头的岳灵珊望了一眼,岳灵珊对她是满脸晶亮的依赖,见她那一副嬉笑撒娇的模样。
……哈。
“我是女人,也只会是女人。我可不想当男人。”
冼羽儿叹了一口气。
岳灵珊这小姑娘的脑袋里怎么全是情啊爱啊婚姻啊这种东西?
明明冼羽儿只是在和她正常谈话,这不是很平常的交流吗?怎么她的思维会转弯到“如果你是男人,我就和你结婚”这种事情上的啊?
做同性朋友不比做异□□人好吗?
搞不懂了,是谁教她用这种思维看待人际关系的啊?
岳灵珊依旧像个热恋中的少女,她拉着冼羽儿说了很多林平之的事情。
冼羽儿对于岳灵珊的恋爱琐事不感兴趣,但是想到林平之是个会阉了自己练功、杀妻证道的人……
嗯……
热恋中的人是劝不住的,更别提如若拿今后尚未发生的事劝岳灵珊:“你要小心被林平之杀掉喔,男人杀妻的案例可不少呢”的话说出来,冼羽儿自己都觉得荒谬——
岳灵珊肯定会觉得她莫名其妙、脑子有问题,还会说:“哼,小林子才不会那样做呢!”
唉……如果届时有什么能使她警醒过来,也许未来就不会有悲剧吧。虽则每个人都得对个人的选择负责。
冼羽儿无法,顶多只得对岳灵珊说一些自己才是第一位、保持独立思想这些话。
等到岳灵珊讲到口干舌燥后,她满足了:她平时都憋死了,不知道把自己的少女心事和谁讲呢。
娘肯定是不行的,娘一定会劝她“洁身自好”“珍重自己”“要自爱”之类的劝导的话。
华山派许多弟子都暗地里嚼舌根,言语里指责她“水性杨花”,对她颇有微词。
可她又没有特意讨好多位男性,怎么就是“水性杨花”呢?
只有冼羽儿说:“这种‘贞洁牌坊’,他们还是留着给自个儿戴着吧。反正我才不要当他们口中的‘好女人’。”
“好女人”终成困兽,“坏女人”自走四方,她这么说。
不知不觉,已是日落西山。
如果再晚一些,下山便会变得困难,山路崎岖,在白日都要小心翼翼,晚上赶夜路只会凶险无比。
岳灵珊想拉着冼羽儿一起下崖,冼羽儿摇了摇头,说:“我不着急。”
岳灵珊往崖洞里望了一眼,而后她嘿嘿一笑,冲冼羽儿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说:“那我走咯,下次还要找你玩。”
冼羽儿捏了捏她的鼻子,说:“行啦,快下去吧,别让你娘担心。”
“好哟,下次你来找我玩儿,我还想吃你给我的那家糕点!”
岳灵珊笑嘻嘻地一蹦一跳地下去了。
冼羽儿看她那样在陡峭的石阶上走,不由得在背后叮嘱她:“别顽皮啦,当心摔。”
岳灵珊挥挥手冲冼羽儿大喊,说:“我才不担心,就算摔了,你用轻功飞下来送我回去。”
冼羽儿不觉笑着说:“好嘛。”
岳灵珊挥了挥手,像快活的小鸽子,用清脆的声音对她喊道:“再见再见,下次见面!”
她就那样唱着福建山歌下了崖——这歌肯定是林平之教她的。
与沉浸在爱河中的岳灵珊不同,令狐冲显得迷茫又忧郁。
他很明显什么都听到了。
他走到冼羽儿的身边,问:“羽儿姑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小师妹的事。”
“你指哪件事?”
他停顿良久,方说:“……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
“什么意思?”冼羽儿皱眉不解。
令狐冲郁闷地靠在石壁上,说道:“我只是那样以为。”
冼羽儿迷茫:“……你在说什么?”
令狐冲抿了抿唇,最终摇头说道:“没什么。”
冼羽儿见令狐冲那忧愁的模样,与他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实在不搭。
“你在苦恼什么?”她索性斟了杯酒给他,说道,“灵珊已经做出了选择,你难道不尊重她的选择吗?”
他一饮而尽,将酒杯递给冼羽儿,说:“再来!”
冼羽儿给他满上。
“大概是……时机不对吧。
“然而,我和她青梅竹马从小长大,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令狐冲苦笑道。
“那按你说的,既然这么多年都抵不过这短暂的片段的话,那又有什么好强求的?不该看开一些吗,你的人生总有些别的追求吧?
“……情情.爱.爱的,真就这么重要吗?我以为同门之情会比恋人之情要坚固的呢。”
冼羽儿用一副冷然的旁观者的态度看待着这一切。
恋人之情存在变心的可能,而一起成长的同门之情,那些陪伴度过的岁月,难道不比恋人之情更牢固吗?
为什么他们非得要把“友情”之类的珍贵情谊联结,变质为“爱情”这种东西呢?难道在他们眼里,爱情在人类情感中所占的地位,排在所有的感情之前吗?
冼羽儿不是很明白。她没为爱情这种东西肝肠寸断、废寝忘食过,也不理解那些为爱情要死要活的人。
令狐冲望向冼羽儿,怔愣了半晌,嘟囔道:“我……我不知道。你说得在理,但我、我现在脑子很乱……抱歉,羽儿姑娘,今日……”
“嗯,今天我就先回去了,下次有空再来找你们玩。”冼羽儿明白他的意思,“你好好理清吧。只是,答应我,不许酗酒。我给你带的酒是为了品,不是为了灌。它们是礼物,你可不许暴殄天物。”
不然,下次就不带了!让他这个喝不到酒的酒鬼抓耳挠腮鬼哭狼嚎去吧!
闻言,令狐冲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道:“知道啦,羽儿姑……娘。”
他刻意咬重了最后一个字。
冼羽儿:……?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