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恐惧和焦躁被急促的心跳一下一下泵入躯体。
〔怎么回事？这不是我的情绪！我的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桑梓！二十二！〕
没有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或许只是一瞬间，张幼惟眼前绽开一片白光……他正以一种极度亢奋的姿势握紧手中的方向盘，速度直指220码。
〔我去，哥们儿危险驾驶啊！〕张幼惟慌忙想要松开油门，可是油门依旧一踩到底。他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脑中传来另一个声音:“快逃！”
〔为什么要逃？〕
“快！快！不能被他们追上。”
〔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要逃？〕张幼惟无奈:〔能不能安全驾驶了！把你踩油门的脚抬起来！我还差三个月就可以领长期驾照了。〕
对方并没有回答，似乎是听不到张幼惟的心声，还在不断喃喃自语着“快”、“再快一点”之类没头没尾的句子。
……
张幼惟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只能通过这具身体有限的视野和感觉获取和外界粗糙的联系。虽然他的思想还被关在匣子里，但那些粗暴的提线拉扯可以轻易地通过这具躯体摇摆他的内心。
张幼惟从余光中瞥见外套下露出的袖口，是病服特有的蓝白条纹。此时的天气远远算不上宜人，但是在厚重的大衣下面，汗水已经浸透了发硬的纱制病服，宽大的裤腿黏在紧绷的大腿上，每一次发力都能感受到明显的阻力。
破风声混着发动机的低鸣。耳边忽然传来另一个男人哽咽的声音:“你疯了吗！你不要自己的前途了！”
声音听起来像是来自副驾驶。
“对不起。”张幼惟听到“自己”低沉的声音。
〔对！对！快劝劝他。〕张幼惟乐于找到一个可以和这具身体沟通的人。
“张幼惟”向右看了一眼，一个个子不高的清瘦男人挺直脊背，眼眶微红质问道:“毁掉自己的前途，你让姐姐怎么办？她……”
“医生说她没有两个月了。”语气很平静，但张幼惟可以感受到这具身体瞬间的寒意。
“那我呢？你答应过我不参‘掘矿者’计划，可是昨天，家属知情书寄到家里了。”
〔听语气，这似乎是两口子。〕张幼惟有些尴尬，虽然但是、情非得已，偷听人两口子讲话似乎不太地道。
“你还是收到了。”
“‘掘矿者’计划没有可能越过人道主义协会的审查，你瞒不住的。”
“是啊，越不过的。”
“为什么要出尔反尔呢？如果你一定要去，可以和我商量的。至少……至少我不想做最后一个知情的人，我可以……理解你的梦想和使命。”
耳侧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张幼惟”左胸一阵钝痛，但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用尽量平缓的语调说:“对不起。我没有选择了。”
“那……”对方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只是还带有一丝鼻音:“那请你开慢一点，这辆20年前的老古董没有安全控制系统，如果你想要去星际完成你的‘使命’，别死在这儿。”
“好。谢谢。”
〔不是，你在说什么啊？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啊。〕张幼惟急得跳脚，如果他可以控制双腿的话。
……呲——刹车片急速升温。
这辆“老古董”堪堪停在一辆横冲直撞的ASD飞行器前。驾驶位上坐着一个面容稚嫩的男孩，应该是吓坏了。
“成年了吗孩……”
不等副驾驶的男人询问，“张幼惟”向后倒开一段距离，直接绕过飞行器全力加速。
“你……”副驾驶位上的男人只愣了片刻:“你今天情绪不正常，我来开车，你休息一会儿，到了研究院我再叫你，好吗？”
〔研究院？〕张幼惟本来无意参与家长里短的八卦，但在捕捉到关键词的瞬间支楞了起来。〔和接走老余的研究所是同一个吗？〕
“张幼惟”没有回答，也没有交出驾驶权的意思。
“等等！”对方语气忽然拔高:“你受伤了！有血！”
“张幼惟”飞快向后视镜扫了一眼，病服领口在刚才的急刹时露了出来，上面沾着一片新鲜的血渍。他喉头滚动:“我没有受伤。”
〔这双眼睛……好像在哪见过。〕张幼惟早早地就有预感，这具身体并不属于他。然而后视镜里反射出来的这双眼睛，却并不像副驾驶座里的男人一样陌生。
“没有受伤怎么会……”清瘦男人忽然瞪大双眼:“你刚才去医院干什么？你告诉我！所以，所以你才执意参加‘掘矿者’计划。我早就该发现端倪的，我早就该发现的。姐姐的病情，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呢？我们，我们已经尝试过所有的方法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我们没有尽力！我还有办法。还有办法！”张幼惟从来没感受到这具身体情绪如此激烈:“我最不需要的答案，就是量力而为，就是不可能。”
“所以你才要参加‘掘矿者’计划，这样姐姐可以成为记忆捐赠者。”
此时沉默代表默认。
“但是你怎么越过人道主义组织？他们设定了基因锁，还存在生命迹象的人没有办法在系统上传记忆。除非……”清瘦男人忽然想到什么:“除非……你疯了是吗！哈哈哈，你疯了。”
“不疼，我下手很快的。她很快就会再次醒过来。我也不想在医院遇到你，你不该被卷进这件事。待会儿过了海尼尔隧道，你就下车吧。”
“你选择这辆车，也是因为它没有实时监控系统。对，没有安全控制系统，实时监控也就没必要了。”清瘦男人蜷缩在座位里:“根据你的系统计算，这辆车多长时间会被追踪到？”
“最多1个小时。”
“就算打开了基因锁，你要侵入记忆传输系统也需要时间。一个小时不够。”
“那也要试一试。”“张幼惟”神色坚毅。
“我来开车，待会儿到研究所你直接走。”
“你也知道我在做什么，你没有必要卷进来。”
清瘦男人眼中含笑:“你可以相信我，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