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袭击我？又为什么把我绑来船上？”张幼惟面露不忿。现在并不是摊牌的好时机，但也绝对不是最坏的。

“我们没有袭击你。没有任何人袭击你。”桑梓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你进入了[时空锚点]的防御区域，启动了自动清理程序，这就是你被攻击的原因……”

HOLD ON HOLD ON，张幼惟左手插入耳鬓的短发，面露茫然。

二十二解释道：“你可以把[时空锚点]理解为坐标，这艘船没有固定的航线，锚点就是它前进的眼睛，一只眼睛可以看到方向，两只眼睛可以判断距离。” 言罢，桑梓绅士地朝二十二点了一下头，对张幼惟道：“不用谢。至于为什么把你绑上来——飞船在锚点起降都会有轻微的闯动，但这次降落时的闯动强度远超上限，这种情况下待在锚点附近并不安全，而且劝失去意识的人离开也不像是什么明智之举。”

“那需要把我绑起来吗？”

桑梓摇摇头，表情坦荡：“我需要给他们一个足够正当的理由。”

“‘他们’？”张幼惟迅速把线索串起来：“所以你的理由是把我作为肉票，和[同舟会]交换赎金？”木兴考古队的失踪八成也和这个[同舟会]有关系，思及此，张幼惟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对方的反应。

“[同舟会]，”二十二疑惑着小声嘀咕：“这说的该不会是……这个翻译质量太不稳定了。”

桑梓：“的却有这样一个组织存在。不过我没有打算这么做，而且我也做不到。”

“我要怎么相信你们？”

无视张幼惟眼中的戒备，二十二步步逼近，伸手轻触了3下他耳后的金属装置。一个小型的投影出现在张幼惟视线右前方：三维空间中分布着不同色彩的团状点阵，相同色彩的点阵大多对称分布；一些不同色彩的点阵团之间会有小范围的重合。

张幼惟觉得有些眼熟：“这是？”

“这是具象化的[时间流]。”二十二耐心解释。

“时间不是一维的么。” 张幼惟脱口而出：“所以我们正在穿越时间？”他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忽然讲起了相对论，我这是错过了哪个步骤？

“时间流并不是时间，我们能够穿越时间流，却不能回溯历史。在每一条独立的时间流上，至少目前，被我们观测和理解的时间仍然是一维的。”

“意思是，在每一条时间流上，都有一个世界在独立运行吗？就类似于……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二十二咂摸一阵：“‘平行’这个词并不准确。打个比方，时间流就像洋流，在一片海域里，洋流并不是只有一个方向。”

“这一股洋流来自更加温暖的海域、那一股洋流经过刚刚喷发火山的海底，它们的温度、盐度、微生物都完全不同，但伴随着这股洋流而来的生物并不会察觉到它们所处的洋流在这片海域中的独特之处。在一片宇宙中，有的时间流平静得像皑皑白雪下的终年冻土，有的却是奔驰的马匹，被裹挟在某一条时间流中的我们只能感受到近乎匀速的时间流逝。”

“如果时间的洋流交汇了会怎么样呢？”

“海洋只是一个比喻。”

二十二双手在张幼惟的投影边缘做了一个包裹的动作，指尖不经意划过一簇发光的小点：“这里闪烁的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时空锚点]的位置。”

“嗯？这么多？”

“但并不是有这么多条时间流的。你看，相同颜色的光点大多聚集成一团或者几团。每一条时间流都有对应的‘团’的位置和形状，世界会在这个团状三维空间里随机运动，相同颜色的光点就是同一个[时空锚点]留下的历史位置信息。”

“所以，我们穿越时间流非常依赖锚点。每时每刻，不同世界的时空位置不断发生改变，绝对时空位置并不存在，我们只能依靠锚点确定相对的时空位置。穿越也只能在两条时间流的‘团’存在交集时完成。”二十二从全息影像中摘出一片区域放大：“[同舟会]是一个流浪于时间流以外的组织。这个灰色的点是他们最后留下的锚点信息，在4年前。”

“那你们为什么和那群人为伍？”

桑梓轻笑一声：“只是碰巧坐上了一艘船。既然要共享一段旅程，不如选择一种轻松的方式。”

张幼惟一时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半晌，才又哑声问道：“我的同伴又被你们绑去了哪里？我找遍了所有仓库都没有看到他。”

“同伴？你不是一个人？”二十二不解，望向桑梓。

“你的朋友确实和你一起上了船，但我再见到你时你就已经是孤身一人了。”

“你的朋友会不会独自探路去了？”

“老余不可能留下我的！他的境况可能比我想的还要糟糕。” 记忆中有一些细枝末节一闪而过：“我到底遗漏了什么？”张幼惟强压下心里的不安，继续追问：“你们说得头头是道，但为什么表现得完全不熟悉这艘船的样子。”

“我也很好奇它是如何在时间流惯性下逃逸的，但这并不是我所在世界的科技产物。不如先找到出口，说不定也可以在某个位置重逢你的同伴呢？”

……

回到原地一无所获的众人有些疲惫。

张幼惟又拿出几张图纸焦躁地摆弄，他需要一些事情来置换对余珈的过度担心，脑中却又不由自主地重放刚才的对话：时空锚点……同舟会……平行宇宙，不对，不是平行宇宙……时间流……

平行……不是平行……

“对了！”张幼惟灵光一闪：“不是平行的！我们都默认这些环状结构是相互平行嵌套的，可是如果它们根本不是平行的，而是像经线一样分布的三维结构……”几个环形勾勒出一个粗糙的球状。

看到张幼惟的摆弄，桑梓停顿一下，从包里抽出一张图纸叠在那一沓朝向各异的图纸上，然后调整了其中两张的朝向——首页图纸上不知所谓的椭圆形完美嵌入了在三维展开的环形中间：“这下就稳定了。”

“所以……”

“所以，在两个交汇的极点，出口也是入口。”

回到入口处，三个人果然在金属河流中摸索到了一块突出的组件。

“你们有感觉到液面上升了吗？”二十二比划了一下：“通道开关也不应该埋设在会被淹没的地方吧。”

桑梓半跪下抓住金属件，脖子以下已经埋在了金属里。

“哈？这么原始？”

张幼惟看到桑梓颈侧暴起的青筋，下一刻就和打着卷的液态金属一起滑进了通道里。

掉进黑暗前，张幼惟最后看到的是二十二的脸，不知道怎么的，脑海里就浮现出第一次在克隆人橱窗里见到她的样子。

再睁开眼时，张幼惟终于抓住了那丝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