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后,人在比邻星b的我喝着三体人自酿的甜酒,已经融入了这个集体,适应了这个社会,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不再妄想与众不同。
长大成人后的我,就是这样假装自己已经接受了望舒死亡的事情,欺骗别人。
【无忧无虑到了极点】因为我这一句话意识到了什么,他状是人类的面庞上泛起不好意思的笑容,接着向我握手:“我很抱歉戳到了你的伤疤。”
我只是打了个响指,让凯索森将装有靶向药的两个手提箱交于他:“我才应该说抱歉。我们的年轻人做错了事情,我却不能给予你们任何像样的交待。”
“就不能多给一些吗?”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提在手中,看得出来,他还是对‘五指’的弯曲动作感到没有安全感,“你们真是奇怪,明明知道政府的所作所为是非正义的,还因此承受了许多没有必要的牺牲,为什么还能够心甘情愿地继续为政府做事?你们应当知道政府和国家并不是一体的。”
“不如说对于像我这样的危险分子,我们的国家政府还能做到一视同仁,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我不帮他们做事,又还能对现状做些什么呢?最起码,如果今天不是像我这样的人类站在这里,你们这些三体人就别想拿到这个。”
“你说得对。如果你们政府都是一群像你这样的人,我们一定能够和平共处。”
“没错。”我内心极度不赞同这个答案,但我嘴上依旧这么说。
【无忧无虑到了极点】——赛克鲁斯·马克西姆在和我进行交谈的同时,与某些人的脑波通信仍在进行。
“我之前就很好奇,你们的脑波通信存在距离限制吗?”我没有试图读取那些电磁波信号,还是神色如常地问道。
小说当中看到一回事,实际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我们人类的大脑也是通过电磁波进行思维活动的,但目前来说,还只能通过细胞间的电荷进行传递,脑电波的范围还局限于体内,如果没有神经植入体,根本没办法做到没有外部装置帮助的情况下长距离通信。对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站在科学前沿的那一批科学家来说,三体人的这种脑波通信在一开始都算是一种罕见现象。
“嗯,这个啊,不是很好说,有些人精神力量强一些,就能传的比较远。”他有些闪烁其词。
“比较远是多远?最远能多远?”
“目前最远是能传到这座太空电梯的终点。”他指了指头顶,“比邻星b政府受你们援助建造的轨道空间站里有我们的人。”
说什么援助建造,我们只是希望三体人政府将尽可能多的资源投入到无底洞似的太空,使治下的民众尽可能地处于贫困之中,然后为了稳定统治,多多依赖我们而已。
他的话可真是让我惊讶,原来我一直在三体人间谍的眼皮子底下,更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他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信息告知于我,这是否说明我已经取得了三体人反抗军的部分信任呢?当然了,这也有可能是为了在三体人政府内部造成纠纷与分裂的谎话。就像我和望舒当初做的一样。
真是服了他们了。
“原来不止我一家呢。我现在明白你们为何能在得到我们支持的政府军组织的清剿行动中幸存,并且逐步发展壮大了。”
“他在月球长大,拥有的也是你们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籍。现在与我们交战的敌人则是比邻星b政府。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像你这样同情我们遭遇的人存在。这是我认为我们终将取得胜利的原因。”
“那么,你们的人在空间站里有看到什么?他有没有告诉你们母星是什么颜色的?远远看起来像是什么?”
就在我这么开着玩笑的时候,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刚刚得到消息……听说有一队政府军正在朝这个方向过来。虽然不大可能闯进来,但是太空电梯名义上还属于政府,也许会进行搜查。”
凯索森脸上闪过紧张之色。他虽然也是对三体人遭遇抱有同情的人,但那也是在不影响自身情况下才愿意伸出援手。维和部队隶属安全理事会,是我国根据安全理事会决议建立的一支跨国界部队,其规格同科技伦理治理委员会是一样的。是安全理事会的一个二级部门,正军级单位。
这家伙只是受命保护我,并不意味着我可以随意指挥他。
“闲聊就到此为止了。”语毕,我将脑后的长发绑成一束,“趁还没被政府发现,我们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我继续不合时宜的玩笑,赛克鲁斯·马克西姆则是豪迈大笑:“如果你们在自己的国家待不下去,不妨到我们这里来。安小姐,我们很重视你,尤其现在我们与政府的战争处于僵持阶段,对于人类的有关信息都特别重要,你会得到特别礼遇。”
“谢谢你的邀请,但请恕我无法答应。”
“为什么?”
“再耐用的零件,终究都有被磨损的一天。没有义体,和你们三体人比起来,我们人类本身实在过于弱小。真的到了你们那里,为了获取足够多的信息,就像你们的那些伙伴一样,我们非常有可能变成你们给医学生上课的病理切片……你们到现在为止,不是一直都挺想搞到一台基因测序仪,破解我们基因的奥秘吗?”我用半开玩笑式的语气说道。
赛克鲁斯·马克西姆沉默了好几秒钟后才说:“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抱歉,我确实是在开玩笑。”几乎是在他说完话的瞬间,我笑眯眯地如此答道。
随后赛克鲁斯·马克西姆看起来丝毫没有受我的影响,只是表情有几分郑重:“如果我现在在这说我喜欢你,你会怎么做?”
“我知道啊,谢谢你。就这样回复你吧!”
“这是指我向你求婚的回复吗?”
“不是。光是凭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不会答应求婚的。毕竟从词义上来说,并没有‘喜欢’等于可以结婚的程度。当然,如果是说‘请和我结婚吧!’,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如果我说请和我结婚,又会怎样呢?”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行。”
“这……这个……”他像是被我绕晕了,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好在我也不打算继续这么逗弄他。他当初力排众议和我进行接触,一方面是我的救命之恩,但更多的无非是因为我的确给反抗军带来了好处。毕竟这批具有透明思维的家伙有不少人是这样的想法——我们先合作,等消灭了侵略者,我再消灭你!别以为你这点小恩小惠,我们就会感恩戴德。一切都是你欠我们的!
等到一切敌人都消失,像他这种舍弃本体,与同伴格格不入的三体人又该如何自处呢?会有多少人记得他们的牺牲呢?
“被神舍弃之人啊,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说这个吧。如果你想来我这边,我也随时欢迎。”我适时开口,给了他台阶下。
他是不可能来我这边,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才能这么说。
但他的脸上也泛起了笑容:“是啊,下次见面再会。非常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安小姐。”
我和赛克鲁斯·马克西姆一同转身,各自朝着同伴所在的位置走去。
凯索森已经将装有青蛙的箱子搬到了等候着的轨道列车里,只见他坐在驾驶座用焦急的声音朝我大喊:“委员,你能不能快点?”
这辆列车是一辆原型试验车,非常小型,简易到只有两个座位,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坐上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
密封舱的曲面门‘砰’的一声关上,凯索森按下检查按钮,然后列车重要的统计数字一个接一个地显示在屏幕上。不一会儿,我眼前就全部都是绿色的数字了。旧时代的飞船基本上都是这样的设计,没有必要在乎这些绿色数字的具体数值,绿色代表代表安全,假如哪个数字低于或者超出了标定范围,自然会转为红色。
作为一个坐电梯的,我不需要额外知道太多东西。诚然如此,我的外部记录装置还是极力把数字代表的含义标注给我,比如说氧气指示、主电池功率、外接辅助电池……
检查完毕,十六岁的望舒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所有系统数值都在标定范围内,你,一切正常。”
这个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望舒本人的声音,很像是某种电子合成音。
旧时代的人们平常打电话时总是会有这样的情况,但那并不是电子合成音,只是因为模拟信号经过压缩编码后,一般是会被压缩到4k的带宽,人耳收听频率大于这个带宽,因此必然会造成高频信息的丢失。
按理来说,现在的我并不具有这样的缺陷。
“我一切正常。”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虽然很像是我平常讲话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也只是无限接近于我自己的声音,并非是我本人的声音。
因为现在的我,是二十八岁,而不是我们相遇之时的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