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往前挪动爬了一会，便有一硬物横在眼前，但有一个小洞能看见外边。
燕明熹心下一紧，她苦着脸低声地问道：“这儿外头不会是芷荣殿正殿吧？”
“阿姊冰雪聪明，正是。阿姊这几日去哪了，告诉妳，这几日可是发生不得了的大事！！！阿姊回来得好，”燕望毓嘿笑一声，随即拍了拍胸膛，凑到燕明熹耳边，“我这几日听下人在嚼舌根，依稀听见像是关于燕婉婷和赵大公子的事。”
“但阿娘不许我问、不许我听。我抄佛经抄得无聊了便四处溜哒，偶然发现这儿有个绝佳藏身之地，能听见阿娘正殿那头的说话声，今早阿娘传了戴贵妃来，连阿爷和欣荣姑母也在。姑母已来了，现在正是时候。”
燕明熹意外地扬眉，燕婉婷不是正在关静闭中吗？莫不是...她想的这般吧？
前世燕明熹骄矜自负，对于见不得人之事向来嗤之以鼻，并不多去关心，故而就算被泼脏水也是保持着“清者自清”的心态，为此也吃了不少亏。
如今她重新来过，若是想求什么，求人不如求己。若是想达到什么目的，必定得要自己争抢，哪有那么多圆满完好，都是自己铿锵前行。
前世燕婉婷的那些小动作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屑去对付，又顾忌着皇家颜面和手足之情，便当做蚊虫在耳边不停地扰人，哪里知道她承袭了娘亲兄姐“良好”的品性，尽是做一些害人的缺德事。
前世便是燕婉婷放出风声、污蔑她与外男私会，所幸没有实证，但闺阁之小，她燕明熹的名声早坏了。前世受着旁人戳着她的脊梁骨，背后说她私下作风放荡、污了嫡公主之名；就连蒋昀阳也被人指指点点，讥讽他，到时候孩子也不知是谁的。
此人之恶毒还不止于此，当时有风声说，圣人要将燕望毓许给谢小侯爷谢舟行。
燕婉婷自小便嫉妒燕望毓出身高贵、母亲慈爱还有表兄呵护，居然连婚事都十分令人称羡，妒火烧得燕婉婷失去理智，便使了损招，与她表兄戴仁章狼狈为奸，让燕望毓失了清白。
望毓自小娇贵，哪里受得了，寻死了好几回。谢小侯爷执意要娶，但燕望毓心如死灰，而后才有边关失守，圣人将她远嫁之事。
燕明熹冷笑，前世她妇人之仁，居然还顾念手足之情，不成想那几个恶人从未将她们当做手足。
燕望毓晃了一下燕明熹，斜觑了她一眼，“阿姊想什么呢？近日时常走神啊，等会儿好戏开幕，可不许走神啊。”
“我在想，蠢货能活在世上，那真是上天好生之德。”燕明熹正了正色道。
燕望毓露出雪白的牙齿，嘻笑一声，忽听见殿外宦官通报戴贵妃到了，她们对视一眼，连忙秉住呼吸，接着是皇后屏退左右的声音。
皇后声音似乎很是疲惫，她强撑着精神，轻声地问道：“贵妃这几日可还好？奉御已来回了本宫...薇安公主，身上确实有了。”
燕明熹先是愕然，随后猛地倒抽一口气，连一旁的燕望毓呼吸也停顿了几秒。
两人在黑暗中听戴氏轻声抽泣道：“我的儿，这下可怎么是好？难道要我们四娘大着肚子进门吗？求皇后殿下做主啊。若是您开口，圣人不会不答应，定会下旨赐婚的，娘娘慈母心肠，婉婷也是您看大的孩子啊，您不会就眼看着这孩子受人指摘吧？”
“那些御史的口沫子呦，是会淹死我儿的。”接着戴贵妃似乎是坐在地上开始撒泼，哀哀戚戚，“我可怜的四娘，才要十六岁呢。...皇后殿下，再过一月恰好是我们四娘的生辰，不如就择这日一道赐婚，也算是和和美美。”
“赵家现下并无爵位，妾身想着不如一并封赏嘉奖，如此赵大公子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了我们四娘，对外只说俩孩子早早定下婚约便好。”
“左右那喜服都是早早就裁好的，袍服、鞋履、玉带等等，尚仪局与礼部自会去处理。”
“公主府虽尚未修建，但这修建府邸之事倒是可以缓缓，妾身听说永乐坊有一处空置的府邸，乃是自先帝在位时，预备给当今的公主下降时所留下的，妾身想着那处院落倒是可以先给了我们婉婷...想来宗敬、文璟二位公主作为四娘的姐妹，应当不会介怀。”
“妳想得倒美，好事全让你们占了！”欣荣长公主听到戴氏大放厥词给气笑了，她骤然起身，指着戴氏骂道。
她一拍桌子，力道之大，连在远处偷听的两个少女都能听到。她扯着嗓子骂了一声：“当时众人皆看到他们衣衫不整的出现，妳要让皇后怎么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本就是薇安那孩子行为狂放，她行事前怎么不想想，她行迹败漏，会惹得天下非议，更会连累她尚在闺中的姐妹？”
“这、这孩子自小便单纯，想来是没想那么多的...”
“妳瞧瞧妳自己，说这些话都不心虚的？在圣人身边侍奉已久，还那么没长进？哼，我瞧你们母女俩分明脑子清醒得很，怕不是连有孕这事儿都是预谋良久的吧？”
“当年妳如此，几年前蓉安也是如此，居然连薇安都玩同一招，怎么？妳这做阿娘的便是这样教导孩子的？”
戴贵妃满面通红，一双美眸留下两行清泪，“长公主冤枉妾身了啊，妾身绝没有这样教孩子。...您出身高贵怎么会懂？蓉安做了好几年的外室子，好不容易有了身份，还要被那些出身高门的贵女们嘲笑。”
“薇安乃是庶出，上头是原配皇后生的嫡公主、下边又是一个嫡出的妹妹，您让薇安如何是好？小时候，两位姐妹出身高贵不与她玩耍；长大后，庶出公主的婚事能有几分好？倘若外族来犯，需要和亲人选，这必定会落在我儿头上啊。”
“可怜二娘、四娘托生在妾的腹中，妾无用啊...天可怜见的啊...”
“闭嘴！我告诉妳，还有那永乐坊的府邸，分明是我阿爷特意留给...”欣荣长公主骂得气势如虹，正上头时，外头的宦官便报圣人到了。
宏永帝快步走入殿中，皇后起身迎接，正要开口问安时，“咦”了一声，有些尴尬地道：“圣人，今日是要论薇安公主之事，这...”
躲在侧殿的两名少女对望一眼，齐齐挤在能看到外头的小洞，她们肩并肩微眯着眼，想看看后头之人是谁，就见宏永帝摆了摆手，语气有些不耐：“无妨，睿之乃是自家人。”
看清来人后，燕明熹瞪圆眼楮，按捺住满腔情绪；一旁的燕望毓夸张地做了个口型：妳舅舅！
“戴氏！方才在殿外都能听到妳的喧闹声，”宏永帝抚住额头，指着戴贵妃似要开骂，忍了半响才道，“妳教出来的好女儿，那些狂言怎么不在朕面前说，偏要来皇后面前哭？”
宏永帝叹了一声：“家宅不宁，让睿之见笑了。”
“圣人乃是天下之主，家事亦是国事，若臣能为圣人排解一二，臣绝对义不容辞。”男子身姿挺拔，朝着宏永帝稽首行礼。他声线平缓，却低沉有力；姿态像是峰岭崇崒，不怒自威又给人万分安心之感。
宏永帝点了点头，接着又朝着戴贵妃冷笑道：“外族来犯？和亲人选？难为妳一个深宅妇人还为朕的江山担忧烦心，假以时日，妳是不是还想给朕指点万里河山啊？”
戴贵妃冷汗直冒，仿佛头上悬着一把摇摇欲坠的刀，只要她再失言一次，这把刀就会立刻落下。
宏永帝近年对她是越来越不耐烦，不过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彼此都还过得去。她也知道，她们母子几人这几年是太过放肆，以至于这位江山之主，隐隐有动怒之势。
“圣人...恕罪，妾不过一介蠢妇，怎敢妄议朝政。”戴贵妃以额伏地，呼吸急促，颤着声音，艰难地开口，“妾不过心疼孩子，若是孩子有个万一，妾也跟着孩子一道去了吧。”话说到最后语带哽咽，好不可怜。
欣荣长公主冷笑一声，拿着茶蛊抿了一口，放下时发出“碰”的声音。
燕明熹龇牙，肉痛地“嘶”的一声，用蚊鸣般地音量道：“洪州窑青瓷呢...下回姑母来可别拿出来用。”
宏永帝眼观眼、鼻观心并不说话。
末了还是皇后开了口：“圣人，妾想贵妃确有教子不善之过，但慈母之心、关心则乱也是事实；薇安公主早已及笄，生辰那日赐婚，也属实合理。那孩子年纪尚小，尚不懂得圣人的拳拳爱女之心，嫁了人后便会懂得。趁着月份还小出嫁，也不会让人发觉，皇室颜面依旧能保住。”
“皇后说得甚有理，难为妳这个做嫡母的，处处为孩子想。”
戴贵妃嘴唇发抖，眼眶开始发泛红，“妾身谢皇后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