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熹面色惨白地紧握窗边,指尖用力到发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其他三人皆是相顾无语。末了还是蒋昀阳走上前去,轻轻捧住燕明熹的手,低声地说道:“殿下,这些女子都还活着,已是万幸。救治要紧。”
几人合力把受伤的女子们送出后,暂时松了一口气。人将会被安置在大理寺,由宋青澹的人亲自看守,还有武侯、不良人巡视,想来可以安心不少。
三人原本要将燕明熹也送走,但观她神色,几人都不敢去触她霉头。
宋青澹早就想溜之大吉了,打了个哈哈正要离去,燕明熹喊了他一声,他立刻挺直身子朝她拜下,笑呵呵地道:“殿下?”
“黄明府消失已久,许会有人找来,请宋少卿去处理干净后再回。”
“臣得令。”宋青澹脚下抹油,一溜烟便跑了。
燕明熹喊来万仞将黄明府拖进祠堂,一桶冷水浇下,人便转醒了。
黄锦丰三番两次被打,又被冷水冻醒,委实也积了一肚子火气,看了身旁并无宋青澹的影子,只有穿着下人衣裳的燕明熹,便露出平时恃势凌人的本性,他怒道:“无知妮子,还不赶紧放了本官。”
“认得我是谁吗?”燕明熹一把将□□一把脱下,往前踱了几步,居高临下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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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蒋昀阳举着烛台,霎时点亮的灯火刺痛了黄明府的双眼,他眼睛一眯,眼前的小娘子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
这是一张极别致精巧的脸,似是潇潇春雨过后开得最鲜艳的海棠。但她脸上面无表情、平淡如水。这张没有任何情绪的脸,逆着火光更显威仪煌煌,黄明府吞了吞口水,不自觉端正了表情。
他虽好色,但他的直觉清楚地告诉他:眼前的小美人既不能远观更不能亵玩焉。
这朵“海棠”讥笑了一声,“噌”的一声长刀出鞘,她举起刀,刀光反射着烛火发出点点火光,她朝黄明府的左手比画了一下,眸中一闪,纵刀便劈了下去。
她没使用内力,单纯以力气持刀砍人,刀锋锐利,堪堪只砍入黄明府左手腕的一半,随后海棠花嘲弄地笑道:“哎呀,力氣不夠,沒砍斷呢。”
长刀缓缓拔出,血液四溅,黄锦丰手臂肥硕,有几层肉堆在一起,长刀一一划过。
他正要嘶吼尖叫时,毫无防备地又挨了一记耳光,一个劲装蒙面人打完他后,便站在他身后拿着匕首架住他的脖颈。
“猪狗不如的鼠畜,劝你最好别吵到这位贵人的耳朵。”蒋昀阳狠啐他一口,持刀轻叱,“混账东西,嘴里再没个把门,我让你死。”
黄锦丰气喘呼呼,满面油光汗水,他忍着痛意,艰难开口问道:“妳、妳究竟是谁?”
“约莫是来找你索命的恶鬼吧?”
眼前的少女又恢复成路上随处可见的天真小娘子的姿态,她歪着头俏皮地回答道。
随后又轻巧地说着:“我这便带你去向被你残害的无辜之人谢罪。”
***
黄锦丰醒来后,环顾四周,死气沉沉、鬼气逼人,到处皆是未刻有姓名的墓碑牌访。
他打了个哆嗦,这、这儿不是乱葬岗吗?
他背后发怵,汗毛直立,目下东南西北都摸不着方向,试着想出去,跑了几步后旋即又跑回来,边跑边打寒颤,急声道:“贵人、贵人我只不过是替韩王和蓉安公主灭尸罢了,其余一概脏事,小人一件都没干啊。”
“黄锦丰,年四十有五,时任万年县县令,政平才平丶罢软无为丶才力不及,吏部评定下下等,在位期间鱼肉乡里、搜刮民财、横行不法。我说得是还不是?你在十几年前看上了自家学生的新妇,便强抢做自己的小妾。”
“那学生不过一个远赴长安来赶考的学子,意外拜在你门下,既称呼你一声“老师”,你还有点为人师表应当之责?你见学子家贫无人,便肆意欺侮,他后来不忿状告,竟被你手下的法曹参军按下,尔后扣上顶盗窃的罪名,将人判徒二年,学子积郁沉疴很快就过世了。”
“那名被强抢的娘子,听闻噩耗终日以泪洗面,被你黄明府嫌弃晦气,连带刚生下的襁褓婴孩随意被你发配到荒凉的院子。一日她趁其不备偷溜出家门,她早心存死志,便一头撞死在万年县衙门口。”
“这位娘子家中只余一个老父,老父听闻爱女死讯,拼着染了重病的身子,便想去找你理论。你对他说,他的掌上明珠是贪慕你的财富,自愿给你做小妾;然后又说这位老叟是想用女儿的死来碰瓷你,父女俩皆是攀附权贵之辈,老叟不忿,被你命下人毒打一顿后,就走了。”
“大理寺已开始查你了,这几日不良人便会去贵府了吧。再过不久也会有御史参你一本。黄锦丰,多行不义必自毙,除此之外,殴伤妻妾丶在官侵夺私田......等等罪行,断你个绞刑都不为过。”
“黄锦丰,你给这几位被你埋在乱葬岗的红颜白骨磕头认错,我便饶你一条狗命。”
黄锦丰听闻能活着,忙不迭停朝着各个方向不停地磕头,嘴上还念叨着:“大人有大量丶莫来找我....”
那声音嗤笑一下:“我只说饶你一条狗命,你的家人我可没打算放过,你怎么不为他们求求?”
“这丶这也是他们的命...”黄锦丰缩了下脖子,颈部的肥肉都揪成一团,他忍气吞声地继续开口,“能保住黄某一命,尊驾究竟是何人?”
“这也是你能问的?再多问一句废话我照样杀你。这儿有张供状,你现在签字画押,我便送你回去。别想动歪脑筋,我的人会盯着你,倘若走漏一点风声,等待你的就不只是死了,好生记在心里。时候到了你便按照我所说的做,你这条狗命兴许还能保住。”
将人送走后,燕明熹又让人在这儿立了几个无名碑,也希望这些无辜女子泉下魂安。
只是对她们短暂的一生來說,漫古长夜,再无明月,再无明日,只余永夜。
几番波折,这漫长的一夜终将结束。
黎明将至,初日金轮丶明绮霞霈,蒋昀阳瞅了一眼默默望着远方的燕明熹,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
“声张正义,然而我用的却是私刑之法丶不择手段,三公子可觉不妥?”她轻声地开了口,随后又喃喃自语地道,“我乃女子,既不能像男子一般在朝堂建功立业丶还得遵从世间给予女子的制约。若不是用这般手段,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殿下苦民所苦,虽为女子受诸多钳制却不自苦,尽其所能的替民平反。”
蒋昀阳将怀中藏着的一朵杏花往燕明熹发间一别,嘻嘻一笑:“臣僭越了,殿下恕罪。”
蒋昀阳冲燕明熹眨了眨眼,伸了个懒腰,不小心牵动到伤口,他“嘶”了一声,走到燕明熹面前,凑近了脸,微勾唇角道:
“天下臣民,幸得有您。”
长风吹拂,夏季便要来了,燕明熹自这风中微眯起眼,看向逆着晨光的蒋昀阳。
一片炽烈的日光撒在少年神采俊逸的脸上,一双亮得锐利的星眸,衬得他整个人十分意气风发,笑起来如灿阳烈日,好像什么都打不倒他,张扬恣意完美体现在身上。
经历那么多事、看过那么多暗夜,犹不丧气,少年所到之处,皆被染上无限春光。
燕明熹垂着眼皮,心道,我也是,幸得有你。
管事娘子在寺外一见到燕明熹差点喜极而泣,奈何身边还有旁人,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娘子这几日也不见踪影,只派了个人来说:一切安好。这、这小人怎么放心得下?倘若您怎么了,小人实在愧对嘉慧皇后和皇后殿下啊。娘子,咱们赶紧回去吧。”
转眼间,来接应的马夫也到了寺门口,管事娘子搀扶着燕明熹上了车。
燕明熹还记挂着蒋昀阳身上的伤,毕竟也是为了救她而埃了一箭,还有被赵夫人刺伤的刀伤。昨晚见他浅色衣裳下有隐隐血印,想来是伤口裂开了,她揉着额角,有些头疼。
燕明熹掀起犊车窗帘的一角,正要关心他的伤势,但伤患早已消失无踪,连个人影也无,想来是已回去整理案情。
燕明熹面无表情“啪”地放下帘子,力道有些大,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她心道:真是夙夜匪懈啊。
回宫后,燕明熹先整理了衣冠,便去芷荣殿向皇后请安,只是走在路上,觉得宫里的气氛有点儿不太对劲。
到了殿外正准备让门外的宦官通报时,燕望毓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牵住她的手一股脑地往侧殿走,期间还不理会燕明熹断断续续地抗议,只道:“阿姊随我来就是了。”
燕望毓将燕明熹推入侧殿,便吩咐婢子们守在门外。她带着燕明熹走到最内侧的小厢房内,里头供奉着燕任宣上回千秋宴敬献的多罗菩萨佛像。
燕望毓利索地掀开桌子下的桌布,入眼便见个尺馀宽的豁口,她得意地挑挑眉,一咕溜便爬了进去,接着还招呼着燕明熹一道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自己那天忘记更新好生气...
因为那天没更新到 从育苗的榜单上下来了 现在是完全没有曝光...
对不起最近在职场上被排挤 我心情上还在调试 对不起